第36章 九月授衣(中)

紀姝之前, 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關心愛護所有小動物的善良姐姐。

不管是龍還是鳳凰,是貓貓還是狗子,是野狼還是猛虎, 她都一視同仁地喜歡它們。

按照游戲設定, 靈寵化形都長得挺周正的,還會因為自己的原型而幻化出某些人形特征,至少讓你看着不難過。

比如, 野狼化成的人形,一般長相都比較桀骜,肌肉線條非常流暢,爆發力驚人。

比如,蟒蛇化作的人形,一般體溫較低, 生殖器官為複數,還喜歡纏着人。

再比如,駿馬化作的人形,一般容貌俊朗, 身高腿長,服從性極高(畢竟有白龍馬這樣的優秀前輩珠玉在側)。

聽起來就很好睡。

所以紀姝當然沒有後顧之憂地覺得, 靈寵只要孵化出來, 化形成功, 她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把它睡了。

但是,現在,她看着手上這個軟蓬蓬的……白色駱駝,恨不得把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吞下去。

對不起, 做不到。

我是個非常努力的妖女。

但是駱駝是真不行。

人不能。

人至少不能對這麽一個踏實肯幹、勤勞寡言的老大哥下手。

人家吃不了多少, 在沙漠裏甚至水都能不喝, 駝着你和你的行李任勞任怨走上三四天,性格溫順不抱怨,任打任罵,不離不棄。

結果還要被強行拉去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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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屑老板。

最主要的是,靈寵化為人形之後,一般都會具有它動物形态時的生理特征。

紀姝雖然已經闊別課本許久了,可是高考地理中,沙漠可是一大考點。

被譽為“沙漠之舟”的駱駝,她當年也背過許多相關考點。

比如吧,雙駝峰的身高普遍在兩米以上,體重一般在1300斤左右。

駱駝喜歡啃食一般家畜不願意下嘴的植物,他們幾乎可以吃下沙漠或半沙漠地區的一切植物,完全不挑食。

實在沒食物,它們甚至能吃仙人掌。

換算成人形,意味着……

意味着……

紀姝:“……”

講道理,言情小說界已經許多年沒有流行過吃苦耐勞的糙漢型男主了。

她也一直真情實感地把這種類型的大哥當大哥,一點和他們處對象的欲望都沒有。

說起來,如果是雙駝峰,是不是還意味着駱駝大哥的胸肌很發達唉。

紀姝:“……”

胸肌發達的兩米高大哥真的不行!

兩米高大哥還有一張吃苦耐勞、專屬于勞動人民的臉!

啊啊啊啊真的不行!下不去手!

軟蓬蓬的小駱駝渾身純白,很依賴地縮在她掌心裏,眨着一雙大眼睛,睫毛又長又翹,撲閃撲閃地看着她。

別看着她了。

再看着她,也阻止不了你會長成身高兩米的大哥這個事實。

紀姝悲從中來。

恍恍惚惚的紀姝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先給它洗個澡,然後給它喂點吃的。

再怎麽樣,自己也是把它孵出來了,得負責任。

紀姝把它一揣,立刻起身去招呼桃枝。

“剛才那顆裝飾蛋,我孵出來一只駱駝,要不要給它洗澡和喂奶啊?”

正在清點庫房的桃枝驚呆了:“駱駝是蛋生的嗎?”

紀姝的眼神如同死灰一般:“可能是吧。”

桃枝:“……”

桃枝試探性地問:“娘娘,我能看看嗎?或許不是駱駝呢?”

紀姝:“……”

紀姝的心再度往下一沉。

不是駱駝?那白色的、像駱駝的是什麽動物?

不會是……羊駝吧。

不會吧。

是那種喜歡噠噠噠跑過來,然後朝人吐口水的羊駝嗎。

紀姝:“……”

還不如駱駝呢嗚嗚嗚!駱駝好歹吃苦耐勞、悶聲幹活呢!

駱駝好歹吃點仙人掌就能長1300斤呢!駱駝好歹還能馱着人打仗,用1300斤一屁股把敵人坐死呢!

她剛剛為什麽要嫌棄糙漢!比起喜歡噠噠噠跑過來吐人一臉口水的熊孩子,吃苦耐勞的糙漢簡直就是小甜心啊嗚嗚嗚!

紀姝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顫顫巍巍地把手掌裏毛茸茸的小動物遞給桃枝看。

萬能的桃枝看了一眼,驚奇道:“咦?真的是駱駝!還是很罕見的白色駱駝!”

紀姝立刻激動起來,刷的把掌心的那只白色小駱駝揣到懷裏,恨不得親它兩口。

不是羊駝!耶!

果然,她剛剛還嫌棄駱駝,可是一想到它還可能是只羊駝,立刻又覺得駱駝也還不錯。

桃枝難得見她對某樣東西表現出那麽明顯的喜愛來。畢竟紀姝平常對庫房裏的罕見珍寶都不屑一顧,敗家兩個字不想說第二遍。

于是桃枝連忙問:“娘娘,你剛才說要拿熱水來給它洗澡,是嗎?”

紀姝自告奮勇:“是的,我自己來!”

攻略帖裏都寫了,如果在獸形的時候就和靈寵打好關系,那麽當它化為人形的時候,對你的服從性,也會相應的高出平均值許多。

雖然對駱駝确實是下不去手。

但是比起常見的龍和鳳凰,駱駝屬實是一種非常罕見的靈寵。

按照“越罕見,越強力”的規則來看,駱駝大哥未來一定會很強。

平白無故多一個服從性和忠誠性都很高的幫手,紀姝覺得很劃算。

紀姝還特意挑了一個花裏胡哨的盆來當小駱駝的洗澡盆。

桃枝讓小婢女張羅好熱水,之後就專心致志地去尋找小駱駝能喝的奶水了。

等桃枝從禦膳房端着駝奶回來,卻出乎意料地看見,自己家娘娘愁眉苦臉地坐在臺階上。

見桃枝過來,紀姝連忙擡頭問:“那只小駱駝剛剛還很喜歡我,特別粘我。可是我一給他洗澡,他就開始亂動,也不聽我的話了。這是怎麽回事啊?”

紀姝旁邊還放着那個她精挑細選出來的洗澡盆。

洗澡盆也是西域的産物,上面繪滿了精致的花紋。

那只白白軟軟的小駱駝可憐兮兮的縮在角落裏,眼巴巴的看着紀姝,怎麽也不肯往那個西域風格的洗澡盆旁邊靠。

紀姝滿臉憂慮:“桃枝,你看,它就這樣,它明明剛剛還一點都不怕我,現在卻怕得縮在角落裏,為什麽啊?”

桃枝:“……”

桃枝:“娘、娘娘,那不是洗澡盆,那是口西域進貢的塔吉鍋……”

紀姝理直氣壯:“塔吉鍋不能用來洗澡嗎?”

萬能的桃枝難得流露出一絲迷茫的情緒:“可、可是把一只小動物放在鍋裏洗,它可能會比較害怕吧……要是把我放在鍋裏洗,我也挺沒底的……”

紀姝:“……”

軟軟白白的小駱駝一個勁的點頭,繼續眼巴巴地看着她。

紀姝輕輕咳了一下,示意周圍的婢女把那口畫滿奇特花紋的鍋給撤走。

好不容易把小駱駝給洗的幹幹淨淨,然後喂得飽飽的了。

紀姝一看時間還不算晚,正打算施個障眼法就出宮去,那只軟蓬蓬的小白駱駝已經自發地爬到她的手掌心中去了。

紀姝:“……”

紀姝看着它。

小白駱駝也看着她,還軟乎乎地去蹭她的手。

紀姝嚴肅地教育它:“你知道上一個躺在別人手掌心的小動物,是什麽下場嗎?”

小白駱駝無辜地搖搖頭。

紀姝:“它是一只猴子,躺在如來佛祖的手掌心裏,後面的五百年都被佛祖安排得明明白白。”

紀姝:“你知道什麽叫做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嗎?就是被壓在山底下五百年,只有一個悲憫衆生的和尚能救它。”

紀姝:“你想想咱們太虛境的佛修,一個個管你好妖壞妖,今天遇見我算你命歹。你覺得你能碰見那種悲憫衆生的和尚嗎?”

小白駱駝搖搖頭。

紀姝循循善誘:“所以……”

白色小駱駝抖抖自己軟蓬蓬的毛,乖巧地從紀姝手掌心中爬了下來,在她的床上找了個好位置,爬上去,自己睡了過去。

紀姝覺得自己真是個擅長教育孩子的好妖女。

擅長教育孩子的妖女紀姝,認為把一家店開倒閉,實在是太容易了。

紀姝換回寧則的面貌打扮,急匆匆趕到了次朱鋪子。

她覺得自己已經去得夠晚了,沒想到她趕到那裏的時候,次朱鋪子壓根就沒開門。

她又等了一炷香,已經日上三竿了,才看見有個懶洋洋的夥計過來開門。

那夥計得知他是新來的管事,也不甚在意,甚至開完門之後拉着他一起下圍棋。

“來這裏一個多月,我的棋藝突飛猛進呢!”

紀姝:“……”

紀姝覺得他們店倒閉是遲早的事情,根本不用她去禍害。

“一般管事讓你們幹什麽事情啊?”紀姝問。

夥計一邊擺棋一邊說:“管事讓我們瞅着有價值的東西買回來,然後再把店裏的東西賣出去。”

不過夥計立刻小聲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啊,我們一般都不會主動去采購東西的。畢竟少買少錯。只賣不買,至少賬面上還過得去。”

這确實是個好主意。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夥計們又沒有績效工資,所以盡最大可能減少風險,才是給這家鋪子續命的最佳選擇。

這可不行啊。

次朱鋪子得盡早倒閉啊。

他們正說着,忽然門口有個穿着破舊的大哥,似乎是鄉下的農夫,身後還有幾擔雜草,被他局促地收攏在腳下。他揣着手,眯着眼睛往店鋪裏看,有些怯生生地問:“那個,掌櫃的,您行行好,我聽街上說,你們家什麽東西都收……”

他站在店門外不敢進來,怕自己破舊的短衣和草鞋弄髒店裏的地板,臉上滿是卑躬屈膝的笑,深刻的皺紋印在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他該是多大的年紀了,只大約是不年輕了。

“掌櫃的,您行行好,我婆娘病的要死了,我沒錢給她治病。”他見紀姝沒有立刻趕他走,于是連忙往下說,腰彎得更厲害了一些:“大夫說要治我婆娘的病,要五十兩銀子。我賣掉了地賣掉了屋子,也湊不出五十兩銀子。”

他絮絮叨叨地說,急切地把自己的傷口翻給別人看。不是翻傷口不痛,而是需要錢,所以可以把自己的疼痛和難堪展示給別人看,換取一點同情,随同情而來的或許還有錢。

“我們家小子也得了這個病,哎呀,我們家小子可機靈了,就是命不好,投胎做我的兒子。本來我婆娘說她不治了,哎呀,也是我沒用,賺不到錢,所以她要把錢留給我們家小子看病。可是我們家小子太小了,一下子就病死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呢,掌櫃的。哎呀。”農夫說。

“那我得救我家婆娘啊,她嫁給我也沒過上好日子,總不能看着她死吧,哎呀,我這把老骨頭要是能賣錢就好了……”

他說了一大堆,好像憋了很久,但是一直找不到人說話,或許說了兩句,人家就嫌他晦氣,讓他滾開。

櫃臺裏的夥計卻依舊擺弄着自己的棋子,沒太往農夫那邊看,平靜地說:“我們鋪子最近不收東西,老人家,你換家店問問。”

農夫立刻重新挑起那幾擔雜草(紀姝到現在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惶恐地笑了一下,又向店裏鞠了個躬:“那打擾你了,掌櫃的。”

紀姝叫住他:“您賣的是什麽東西?”

農夫眼睛裏有一瞬間的茫然,但是立刻就說:“是仙草!我們那荒山裏,原本都是寸草不生的,有天晚上,忽然有個仙人從山上經過,第二天就長出了這些草來。這是仙草,能給人治病的!”

他本來說話很結巴,斷斷續續的,但是這段話說的十分流暢,好像是提前背過了一樣。

他說這話時,眼睛都不敢看紀姝,頭深深地埋着,手腳都沒地方放,可是渾身繃着,硬撐着不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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