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菊花也在努力活着

大劇場中間是個圓廳,嘉賓們還沒有開始入場,到處只見忙碌的工作人員,行色匆匆,誰也沒功夫看梅生一眼。

梅生沿着旋轉樓梯爬上二樓,走到面對庭院的一側。下面依舊燈火燦爛,美食美人穿梭在月光樹影之間,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梅生松了一口氣,他心裏琢磨:老幺會藏在哪兒呢?要隐藏一片樹葉,最好把它放進森林裏,老幺一定躲在人最多的地方!

他正要去尋找老幺時,卻看見一群保安追了過來,一部分在等待電梯,一部分已經爬上了旋轉樓梯。

他用門禁卡打開了右邊的玻璃門,趕緊躲了進去。

玻璃門裏是化妝間和後臺,許多衣着誇張的人來來往往,猶如二次元世界裂了個口,各路人妖一起爬了進來。

梅生和小花在裏面,反而一點不惹眼了。他輕松地背着小花,走進了人最多的一間房。

房間地上堆滿了稀奇古怪的道具,都是一會兒表演要用到的。

一巫師走近梅生,問道:“哥們兒,有火嗎?”

梅生:“嘶嘶。”

小花聽話地掏出了火機,叼給了巫師。巫師正了正圓框眼鏡,贊賞道:“這道具不錯,還是智能的。”

梅生問道:“今晚有好多節目?”

巫師:“跟往年一樣啊,提名最佳影片的五部片子,會有串場的歌舞表演。你穿得那麽正式,是哪個組的?”

梅生:“我.......管道具的。”

大房間靠玻璃窗的一側被屏風隔成五個小房間,每個小房間安置一部電影的表演人員,梅生打算一間間去搜尋。

第一間房間:《鬼畜馬戲團》

梅生掀開門簾,只見小房間裏有一匹馬、兩只大猩猩、數只鹦鹉和兩個人類。動物聞到了小花的氣味都躁動起來,駿馬呲牙咧嘴,馬蹄不安地刨着地,一下踩到了女主唱的禮服。她大驚失色,一邊使勁往外奪,一邊叫道:“快來幫忙啊!”

梅生走過去,兩手一扯,嘶啦一聲把裙擺撕掉了。女主唱目瞪口呆,看着梅生,就要開始罵街。

梅生把她抱到一旁,溫和道:“馬受驚了,你站在馬旁邊特別危險,馬蹄會把你的假鼻子踹飛的。”女人大怒:“我鼻子是真的,胸才是假的!”

梅生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女人頓時心軟,道:“你進來幹嘛?”

梅生:“我管道具的。這馬不聽話,我帶出去好好訓訓。”

不等女人答應,他就把馬拖走了。

第二個房間:《魔法師愛上我》

梅生把馬牽了進去,裏面的黑白巫師一起看着他。

白巫師:“這馬真俊,可以當我的坐騎。”

黑巫師:“這蛇真美,可以當我寵物。”

梅生:“這掃帚好粗,可以當我的的器具.....哦不,武器。”

黑白巫師:“你進來幹嘛?”

梅生:“我管道具的,借你們掃帚用用。”

黑白巫師滿頭霧水,梅生做了個脫帽致敬的動作,轉身走了。

牽着馬和掃帚,梅生走進第三個房間:《總是穿越成孫悟空》

扮演孫悟空的演員正在上妝,梅生仔細辨認,确定不是老幺。

他正要轉身離開,孫悟空卻道:“你是管道具的?這白龍馬不賴。”

他蹦蹦跳跳地湊了過來,看見掃帚:“這是?”

梅生:“金箍棒......最近常常下雨,長毛了。”

孫悟空指着蟒蛇,“這我知道,蛇妖。”

梅生:“又猜錯了。這也是金箍棒,因為長時間浸在雨裏,泡發了。”

孫悟空大怒:“敢戲耍俺老孫,我撓你。”

梅生避了過去,順手抄起化妝臺上粘猴毛的膠水,遁了。

第四間房間.....第四間房間靜悄悄的,跟前面幾間人仰馬翻的景象,完全不一樣。

梅生打開房門,果然見到老幺,靜靜地坐在窗旁的椅子上,猶如一條被孩子遺棄的癞皮狗。

老幺轉過臉來,神色平靜道:“你終于找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呢。”

梅生謹慎地打量老幺。只見他穿着普普通通的長袖衣,褲子松松垮垮的,拿一根磨損出皮的腰帶緊緊系着。皮帶穿過套圈,還伸出老大的一截,就像憑空長出一把手,只要輕輕一提,就能把老幺瘦削的身體拎起來。

除了手上的長刀,老幺身上沒有類似遙控器的事物,連把槍都沒有。

梅生道:“你等我?等我把你弄死嗎?”

老幺見梅生的眼神大大不同了,那溫暖純良的眼睛,如今射出了狠戾的光。

老幺贊賞道:“小子,我喜歡你。你的皮兒也很漂亮,不過你的皮下面,是一只猛獸呢。”

梅生:“那你應該知道,野獸發情的時候,千萬不要招惹它,它會把你撕了。”

老幺哈哈笑了一陣,随即嘆了口氣:“唉,論體格,我是打不過你,弱肉強食,這也是是沒辦法的事兒。你在森林裏生活了好長時間,應該了解叢林法則吧,在食物鏈頂端的兇殘霸道,在底端的只能茍且偷生,順便欺負比它更低等的生物.......現在我們雖然不在森林裏,但你看這美麗的城市,跟叢林又有什麽差別?”

梅生:“你搞錯了,叢林法則不是弱肉強食,而是平衡。森林裏最厲害的也不是尖牙利爪,而是自然的運轉。這是你看不見的,但你站在林子裏,踩着枯葉斷枝,聽到動物扒土的聲音,蜥蜴在枝幹上盯着你,你就知道,那是你打不過的力量。就算是最兇猛的野獸,也會順從自然運轉,不會對它底層的生物趕盡殺絕。”

老幺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是啊,你說得沒錯,自然界是曉得平衡的。這麽說來,人的世界要殘暴得多呢,人什麽時候不是趕盡殺絕?”

老幺轉頭看向窗外,指着那宏偉的廣場,“這個大劇場,在最昂貴的地上霸占了這麽大的一塊地,你可知道它下面有多少房子的骨頭?而且它還在繼續蠶食旁邊的房子呢,過了一條馬路,那些要被鏟平的樓,就是它的食物。你告訴我,它懂得平衡嗎?制約它的自然運轉在哪裏?”

梅生沉默。

老幺道:“攝影師,最兇猛的野獸都不敢沖撞的自然運轉,人偏偏把它看作一坨屎。誰都不能制約這些人,那今天,讓我把他們粉身碎骨吧!”

老幺神情激動,說着站了起來——咦,他媽的,怎麽站不起來?

老幺努力掙動了幾下,才發現外套的後擺粘在了椅子上。潛伏在椅子下面的小花一口扔掉嘴邊的膠水,款款游了上來,纏繞着老幺的身體。

老幺睜大着眼睛,只見小花呲開大嘴,蛇信忽伸忽縮,冰冷的液體沿着老幺的臉頰流了下來。

梅生走了過去,冷冷道:“我不懂你那些大道理。我跟你一樣,家也沒了,我家人都死了,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去森林裏嗎?”

老幺的眼神裏,流露出了哀傷、仇恨、理解、同情和驚懼的複雜情緒,道:“你讨厭肮髒的人類,我第一次看見你,就知道了。”

梅生湊近他的臉道:“因為我學歷低,找不到別的工作。”

老幺連人帶蛇摔了下去。

梅生眼望五光十色的大都市,道:“地震之後我來了這裏,沒有學歷沒有背景,家裏的戶口本埋在地下了,結果連暫住證健康證都辦不了,建築工地不敢要我,去肯德基又超齡了.......但我也沒餓死啊。我在火車站賣過方便面,在公車站賣過報紙,在動物園喂過鱷魚,在天橋烤過面筋,後來能找到這份穩定工作,我已經很滿足了。你知道叢林法則最重要的一條是什麽嗎?”

梅生看着老幺,道:“每個生物都在努力活下去啊!無論是在塔尖,還是在底層。長老啊,你見過春天凍僵的土地裏,雛菊是怎麽爬出來的嗎,那是非常艱難的過程,而且就算長了出來,強風吹過,菊花又會殘了一大片.......嗯,我的意思是,我們都盡力活着,這不好嗎?”

老幺臉如死灰,搖搖頭。小花放開了老幺,游到了梅生身上。

梅生把椅子立了起來,對老幺說:“乖,把遙控器交出來吧,別逼我用刑。”

老幺看着梅生,忽然笑了笑,眼裏卻是滿滿的哀傷。他的手猛地一揮,長刀豎起,就要往自己的臉捅去。

——咦,他媽的,怎麽捅不穿?

老幺這才發現一把掃帚粘在了他的臉上,濃密的高粱穗子擋住了臉,長刀刺了幾下,就是找不到縫隙。

梅生伸手到老幺身上,迅速地從頭到腳搜了一遍。

什麽都沒有。

梅生急道:“遙控器呢?”

老幺悶悶的笑從掃帚後面傳來。“你真愚昧,眼裏只看到自己。世界在堕落、在毀滅,你活着又如何?就算你真能善終,你的子子孫孫難道會好嗎?”

梅生一腳把他踹到地上,湊到掃帚邊說:“我是gay,不會有什麽子子孫孫了。告訴我遙控器在哪裏?”

老幺:“我一早就交了給你,你沒發現嗎?”

梅生腦子一臉混亂:“交給我了?交給我什麽了?!啊,相機!”

老幺笑道:“你的儲存卡能拍幾張照片,現在該滿了吧?”

梅生心裏一凜!他的儲存卡滿了,會自動彈出來。莫非老幺在那彈出的軌道裏設了觸動機關?

他把小花擡在肩上,擡腿就要往庭院跑去。卻聽“咔哧”一聲,老幺的身體竟然燃燒起來。不知道他用的什麽燃料,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那火就蔓延全身,老幺連着掃帚和椅子被火舌裹了起來,倒在了地上。

眨眼間,老幺細瘦的身體就燒成一條焦黑的柴禾,再也沒半分人樣兒。

梅生嘆了口氣,合手一拜。他推門出去,濃煙跟着湧了出來,在濃濃的煙霧中,梅生回頭看了一眼門口上貼的電影名:《請與廢柴的我愛愛(同人)》

梅生:“……”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兩章就結束。謝謝收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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