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回:奔襲
尉遲恭似乎在思考,緩緩點頭,凝視着爐火,呂仲明追問道:“我們在什麽地方見過?”
尉遲恭笑笑,答道:“沒有。”
呂仲明:“???”
呂仲明已經完全被他搞糊塗了,要再問時,尉遲恭卻道:“噓,別說話。”
呂仲明眉毛一揚,尉遲恭示意他看爐子裏,說:“看。”
鐵漸漸地燒紅了,呂仲明不明所以,便坐着發呆,看尉遲恭鍛鐵。
“你打過鐵麽?”尉遲恭問。
“沒有。”呂仲明遺憾地答道。
尉遲恭道:“我師父說,人就像塊鐵,不煅不成器,被煅時,也就是在受苦。”
說着尉遲恭朝呂仲明笑笑,呂仲明忽然心有所動,說:“我爹也說過,人就像塊玉,不雕琢,不成器。”
尉遲恭點頭,呂仲明又說:“但如何去雕琢一塊玉,得按玉本身的紋理,質地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美玉,多多少少,總會有瑕疵,若一味對自己發狠,不懂順應天然的道理,極易毀了自己。”
尉遲恭點點頭,呂仲明又問:“你從小就會打鐵麽?”
“會。”尉遲恭道:“小時候家住塞外,鍛鐵,都是跟突厥學的,一位師父教的我。”
呂仲明有點意外,尉遲恭問:“你知道突厥人麽?”
呂仲明想了想,說:“知道,突厥常常進犯中原,是一支勁旅。”
“是。”尉遲恭道:“大多數人都這麽說,這些年裏,他們沒少殺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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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仲明和尉遲恭聊起來,忽然發現,自己過來找尉遲恭,要讓他跟随自己,已經完全不要緊了。在這個小雪漫天的日子裏,他止不住地想與尉遲恭多聊聊。畢竟來了初唐後,他還是第一次有這麽一個機會,去認識,了解一個人。
不,應當說,從小到大,這是他的第一次。
他與尉遲恭說話時,尉遲恭總是時不時地看着他的雙眼,朝他笑笑。
在火爐的紅光中,呂仲明漸漸明白了什麽。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和尉遲恭一開始,想的東西總是搭不在一根線上了。
他想的是招攬尉遲恭,帶他去幹一番事業,然而尉遲恭見了他,對他有好感,唯一的念頭就是與他交個朋友,彼此聊聊天。
想通了這節,呂仲明忽然覺得好笑,也覺得心裏挺溫暖的,便捧着茶,有一句,沒一句地坐在熔爐邊閑聊。尉遲恭告訴他,自己在關外長大的那些日子……
“後來呢?”呂仲明皺眉道。
尉遲恭道:“……後來突厥就進了我們的村子,抓走了不少人,我跟着那突厥師父學打鐵,以前他們為柔然人鍛造,手藝很了得。再後來,他們被中原人打跑了,我沒地方去,就卷着鋪蓋過來了。”
“你還記得自己的家麽?”呂仲明問道。
“找不到了。”尉遲恭笑笑道:“塞外都是風雪,離開那村子時,我想回家看看,在草原上走了一年多,沒找着。”
尉遲恭輕描淡寫幾句,呂仲明卻知道,他從小到大,一定吃了不少苦。亂世飄泊,不僅僅中原民不聊生,就連塞外各族,也過得颠沛流離。
“你會算命。”尉遲恭又問道:“你知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家才能過上好日子?”
“快了。”呂仲明道:“不到二十年。”
尉遲恭笑道:“有生之年,應當能看見。”
“當然。”呂仲明道:“每一個置身其中的人,都是歷史的締造者。”
尉遲恭聽到那句話,似有所動,要問呂仲明點什麽時,外面卻有人,在門上敲了敲。呂仲明忙擡頭,發現是羅士信找來了。
羅士信:“午飯也不吃了?”
羅士信看着二人坐在一起,尉遲恭朝他點點頭,說:“留下吃個飯?”
呂仲明會意便起身朝尉遲恭道:“我先回去了。”
尉遲恭點頭,拿着塊髒兮兮的布擦着手,把二人送出鐵鋪外,羅士信便搭着呂仲明肩膀,帶他回家去。臨走時呂仲明仍忍不住回頭,朝尉遲恭作了個口型,笑笑。尉遲恭便會意點頭,知道呂仲明的意思是,有空會來找他。
小雪漫天飛揚,羅士信走在呂仲明身前,呂仲明低着頭,頂着小雪慢慢地走。
“在想那黑炭頭?”羅士信問道。
“不。”呂仲明笑道:“一時間,想到許多事。”
羅士信又是一揚眉毛,呂仲明便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凡人之力何其渺小?一生不過百年光陰,亂世烽火中,常常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主宰自己的未來,但大家還是這麽努力地活着。”
“所以呢?”羅士信道。
呂仲明搖頭,笑笑,說:“尉遲恭不是壞人,他挺認真的。”
羅士信漫不經心地唔了聲,呂仲明便将二人所談那番話,朝羅士信說了,羅士信随口道:“是條漢子,但我不喜歡他。”
呂仲明愕然道:“為什麽?”
羅士信:“臉黑。”
呂仲明:“……”
當天回了家,秦瓊也沒多問,三人便照常那麽過,呂仲明從尉遲恭處回來後,仿佛被他一言點醒般,開始逐漸明白到凡人的世界,凡人的生活。從前他都是以一個仙人的角度去看待活在這個年代裏的這些人,也從未覺得有什麽不妥。然而自從認識了尉遲恭後,他才發現,自己還有太多的東西要學,要去了解。
翌日清晨,雪停了。
尉遲恭拿了錢,關上鐵鋪大門出來,朝市集上走,一夥兒突厥人從市集上過,大聲嚷嚷着什麽。尉遲恭正在買集市上的蜜餞,聽到幾句突厥話後便上了心,将蜜餞揣在懷裏,轉頭一看,跟着過去。
幾名突厥人進了一條小巷,尉遲恭跟了進去。
城東,呂仲明的家門口挂了倆牛皮燈籠,左邊是個羅字,右邊是個秦字。
日上三竿,呂仲明剛出來,羅士信便道:“吃飯。”
桌上一碗清粥,還有醬牛肉與各色小菜,呂仲明本想起早些,出去找尉遲恭玩,然而羅士信卻比他起得更早。
呂仲明吃過早飯,趴在桌上,百無聊賴。
“我出去走走。”呂仲明道。
“有什麽好走的?下雪天,別出去。”羅士信道。
呂仲明道:“讓我去——”
羅士信怒道:“靴子弄髒了,我不幫你洗靴子。”
呂仲明道:“我自己洗。”
羅士信:“衣服也自己洗?飯也自己做,再在外面野,不做飯給你吃了。”
呂仲明:“……”
從離開荥陽後,一路上呂仲明都是秦瓊羅士信二人在照顧,呂仲明根本就不會洗衣服,換洗衣物,都是羅士信每天在院子裏,用個木桶,拿個搓衣板搓。吃飯也是秦瓊去買菜,自己再在家裏做飯吃。
天寒地凍的,要讓呂仲明自己洗衣服刷碗,簡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了!
羅士信:“洗澡水也自己燒。”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呂仲明,呂仲明只得苦大仇深地看着二人,羅士信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老去找那黑炭做什麽?別人不做生意?”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敲門。
尉遲恭:“仲明在家嗎?”
呂仲明的表情,一副“看,他不做生意”的樣子,羅士信當真是拿他沒辦法了,卻認真看着呂仲明,手指一點他,又指後院,示意他滾進去。
呂仲明現出哀求的表情。
尉遲恭又問:“仲明?”
羅士信一臉嚴肅,呂仲明只得乖乖起身,走到後院的屏風裏,從縫內朝外張望,心想說不定秦瓊有話,想問尉遲恭。
孰料羅士信卻打開門,沒讓尉遲恭進來,漠然道:“他出去了。”
尉遲恭朝裏面看,秦瓊在廳內說:“明天再來罷。”
尉遲恭看看秦瓊,又看羅士信,笑着問:“你是仲明的哥哥?你倆挺像。”
羅士信:“?”
像?呂仲明莫名其妙,哪裏像了?我和羅士信像嗎?
“套近乎也沒有用。”羅士信打量尉遲恭,一副生人勿近你敢摸一下老子就動手把你的shi揍出來的表情,随口道:“出去等罷。”
尉遲恭脾氣也是好,莞爾一笑,朝羅士信拱手,退後幾步,羅士信便關上了門,上了門闩。
還好還好,羅士信關門那一下不是用摔的,已經很客氣了。
呂仲明從屏風後走出來,羅士信問秦瓊:“我跟小二愣子長得很像麽?”
“小二愣子是說我嗎!”呂仲明登時悲壯地吼道。羅士信一不小心把平日裏與秦瓊給呂仲明起的外號說出口了,兩人登時道:“噓……”示意他尉遲恭還在外面,小心被聽見
呂仲明:“………………”
呂仲明道:“我很二麽?”
“沒有啊。”秦瓊道:“誰說你二了?我幫你揍他。”
呂仲明總覺得自己又被調戲了,一臉憤怒,羅士信卻不羁一笑,大大咧咧摟着呂仲明,朝秦瓊道:“叔寶,你覺得我倆像麽?”
“一樣的二。”秦瓊道:“我讀書去了。”
尉遲恭多半還在外面等着,秦瓊便拿着本書,吊兒郎當地坐在樓梯上看,羅士信則手裏玩着一把小刀,自斟自飲地喝酒。
呂仲明就像只不高興的鬥雞,現在看誰都不順眼,羅士信又一本正經地問呂仲明,說:“仲明,你覺得咱倆像?”
呂仲明看了羅士信一會,說:“你像我爹。”
羅士信道:“乖兒子,聽話。”
呂仲明徹底無語,探頭探腦地看外頭,羅士信擡眼瞥他,呂仲明便也瞪着他,打量羅士信,忽然發現這家夥确實和自己老爸有點像……不是長得像,而是一副老子說什麽,你就得給我照着做什麽的神态,像極了。
想當年在金鳌島上時,自己總是不耐煩呂布,然而離開了他身邊以後,卻想他想得要死。哎……老爸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呂仲明想了一會,開始用對付自己爹的那一套對付羅士信,先是旁側敲擊一下,打探軍情,看看羅士信和老爸的邏輯是否相似,便問道:“為什麽不讓我和尉遲玩。”
羅士信:“不為什麽。老子看他不順眼。”
果然是這樣,連回答都一模一樣的!呂仲明心裏竊喜,說:“讓我去吧,我保證很快回來。”
羅士信道:“不行。”
呂仲明:“我開着門,你看着,我們說,不超過十句。”
羅士信:“不行。”
呂仲明:“五句?三句?絕交也得給人個交代罷,我讓他以後不要再來找我,行了吧。”
羅士信簡直是拿呂仲明沒辦法,頗有點不耐煩道:“有什麽好說的?”
呂仲明知道成交了,便起身去開門,羅士信道:“我點頭了嗎?”
呂仲明知道繼續開門,羅士信肯定不會揍自己,便磨磨蹭蹭,把門開了。然而外面尉遲恭已經走了。
秦瓊:“你是不是總是拿這一套對付你爹?”
呂仲明嘿嘿笑,被看出來了,又覺得尉遲恭挺可憐的,不知道哪兒惹了羅士信,秦瓊都沒說什麽,羅士信卻有點排斥尉遲恭。
“你羅大哥怕你被人騙了。”秦瓊笑道。
呂仲明道:“他不會的。”
“鮮卑騙子多。”羅士信冷冷道:“你不知道,外頭也危險,你忘了,楊廣還在通緝咱們呢。那炭頭盯着你看,那眼神,一副想把你吃了的樣子,跟他混一處做什麽?”
呂仲明知道羅士信疼他,但又實在頭疼,要怎麽跟他解釋,尉遲恭不是壞人,奈何羅士信腦子裏塞滿了刨花,說也不聽,便百無聊賴,回後院去。
羅士信:“又去哪?”
呂仲明:“睡午覺——”
羅士信便不管他了,回到後院時,忽見一人騎在牆上,朝他吹了聲口哨,正是尉遲恭。
尉遲恭笑道:“仲明!”
呂仲明笑了起來,尉遲恭招手道:“來,出來!帶你去逛逛!”
呂仲明趁着羅士信不知道,毛手毛腳爬上牆去,翻出院子外,溜走了。
雪過天晴,尉遲恭換上了那天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鹿皮褲,狼皮夾襖與帽子,搖身一變,絲毫看不出是個鐵匠,又成了個鮮卑俊男。
呂仲明道:“怎麽來了?”
尉遲恭道:“想找你說說話。”
尉遲恭引着呂仲明,從巷子裏出去,今日正是個趕集的日子。市集繁華熱鬧,兩人站在集市一側,看獵戶拿來雁門關下賣的狐貍。呂仲明對這種景象,頗有點不真實感,仿佛一切紛争,煩惱,都離自己遠去了。
然而尉遲恭卻仿佛有心事,尋思片刻,仿佛在考慮什麽,又看呂仲明,呂仲明發現了端倪,便問:“有話就說。”
尉遲恭似乎是把心一橫,說:“跟我來。”
兩人轉進又一條巷裏,深巷中酒香傳來,尉遲恭一路憂心忡忡,推開酒坊後門進去,呂仲明忽見兩個喝得爛醉如泥的突厥人。
呂仲明隐約察覺了不妥,問道:“發生什麽事?”
尉遲恭低聲道:“今日清早,我來這兒想給你捎點酒去,碰見三個突厥人在裏頭商量事。”
呂仲明上前檢視那兩名突厥人,見臉色通紅,一身酒氣,說:“衣服,褲子上全是酒,爛醉不省人事的人不是流口水就會吐,是被你打昏,再把酒澆了一身的罷。”
尉遲恭嗯了聲,呂仲明又道:“還有一個呢?”
尉遲恭看着呂仲明,沉默不答。
呂仲明轉念一想,問:“突厥人有什麽計劃?是不是要在雁門關下搶劫?還是想占城?”
尉遲恭道:“你怎麽知道的?”
呂仲明笑道:“你說有三個人,這裏只有倆,還有一個不可能是逃了,否則你表情肯定沒這麽鎮定。多半是商量完事後,一個走了,另外兩個在這裏準備接應。”
尉遲恭點頭道:“是。”
呂仲明想起尉遲恭出身,低聲問:“他們說的是突厥話?你聽得懂,對不,說了什麽?”
尉遲恭道:“雁門關下過冬節,市集開張,他們要進來搶劫。”
呂仲明驚道:“确切時間呢?什麽時候?”
尉遲恭道:“明天夜裏到後天,沒聽得太清楚,現在突厥人的兵都在外頭潛伏着。”
呂仲明道:“埋伏點在什麽地方?”
尉遲恭道:“似乎是在雁門山下,半個月前進的長城。”
呂仲明:“有多少人?”
尉遲恭遲疑,搖頭,說:“這事兒不好辦,守兵太少,大多都在北邊守着關……我想得告訴城裏大家,做好準備,但我是個鐵匠,說的話別人未必就信,你是出了名的算命先生……”
呂仲明心道&%¥#@……這是什麽道理,感情自己在尉遲恭眼裏已經是個神棍了,兩人對視一眼,呂仲明知道尉遲恭想讓自己去挨家挨戶警告,告訴他們來日會有麻煩,讓各家各戶小心不要出門之類的話……可這怎麽行?遂哭笑不得道:“臨近年底,來往商戶太多了,躲起來也沒用。雁門關下守軍是誰說了算?”
“晉陽令是劉文靜劉大人。”尉遲恭道:“可他的兵都在上黨。”
呂仲明道:“一來一回,起碼要三天,來不及了。”
尉遲恭眉眼間十分焦慮,呂仲明知道這麽大的事,不能自己擔着,便拉起尉遲恭的手,說:“回我家去商量,走。”
尉遲恭的大手溫暖,稍一遲疑,便抓住了呂仲明的手,尉遲恭道:“這裏!”
說着他帶呂仲明直接翻牆過去,翻了幾條小巷,再一鑽一拐,便回了城東,呂仲明正要進廳堂裏去,卻聽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與秦瓊交談。
尉遲恭:“有客人?”
呂仲明輕輕擺手,站在門外聽着。
廳堂裏,羅士信吊兒郎當地坐着,一身黑袍子胡亂系上,秦瓊則在待客,一名儒雅男子坐在秦瓊面前,身後站着名武人打扮的護衛。
“往事不必多提。”秦瓊考慮良久,而後道:“隐姓埋名,在雁門關下過日子,就是不想再打仗了。”
羅士信又道:“人各有志,何必強求?”
男子也不愠,笑笑說:“羅将軍所言甚是,在下回去便會轉告。待呂先生回來後……”
羅士信道:“不妨,留下來喝杯酒罷。”
這時呂仲明便推門進去,與那男子打了個照面。只見男子面如冠玉,鬓前留了兩道垂纓縧,眉目俊朗,目光明亮,年紀卻是很小,呂仲明平日所見都是粗犷男人,難得忽然看到個這麽清秀的公子哥兒,不禁莞爾。
“回來了?”羅士信懶懶道,順便瞪了尉遲恭一眼。
“回來了。”呂仲明先朝客人拱手,笑道:“咦?小兄弟今年多大?”
那男子沒料呂仲明也是這麽小,頗有點意外,笑道:“十五,你呢?”
“我也十五。”呂仲明樂道:“我六月底的生辰,你呢?”
男子起身,樂道:“我二月,被騙了一歲,在下李濟,小兄弟怎麽稱呼?”
“呂仲明。”呂仲明笑着與李濟拱手,雙方相視一笑,默契頓生。
“咳!”羅士信咳了聲。
呂仲明讪讪坐下,李濟剛要說點什麽,呂仲明卻朝羅士信與秦瓊道:“突厥人打到家門外了,預計明天夜裏進城劫掠。”
“什麽?”所有人聞言大驚,完全沒料到呂仲明一來就抛出了這麽個驚天大消息,連羅士信也顧不得趕人了,皺眉道:“怎麽知道的?埋伏在什麽地方?”
尉遲恭看了衆人一眼,秦瓊這才注意到他也來了,便示意他坐,尉遲恭便将今日偷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随着尉遲恭解釋,數人臉色逾發凝重。一時間廳內衆人不再客套,都覺十分危險。
呂仲明道:“突厥進關打劫,古來有之,防不勝防,也不可能一戰全殲,得怎麽想個辦法,盡量減少城中百姓傷亡。”
李濟颔首道:“雁門關下兵員只聽副留守王威調動,隋軍兵制尾大不去,難以保民,戰力更不及突厥人……”
秦瓊開口道:“以前雁門關下,都是如何抵禦突厥的?”
“說來慚愧。”李濟朝秦瓊道:“抵禦突厥兵馬的,乃是一支叛軍,首領名喚歷山飛。”
一語出,數人都是心照不宣,并州從前有一支農民義軍隊伍,隋軍無能,反倒靠叛軍保護了幾個重要地區,然而現在歷山飛被李淵鎮壓,追随者作鳥獸散,現在突厥人已經可以長驅直入了。
羅士信沉默,一時間數人看着羅士信溫的酒,熱水冒着蒸汽。
李濟溫和一笑,看着呂仲明,問:“你們要去襲營?”
呂仲明對他很有好感,只覺其人彬彬有禮,有種令人如沐春風之感。看到他身邊那侍衛似乎身手不錯,便打趣道:“你也想去?”
李濟側過頭,朝那侍衛道:“咱們随呂先生,秦将軍與羅将軍,一同去會一會突厥人,如何?”
侍衛只是沉默一點頭,什麽也沒說。
羅士信朝李濟道:“你們還是別趟這渾水了,先回去罷。”
“兵分兩路。”呂仲明道:“李兄認識劉文靜麽?劉文靜那邊,拜托李兄了。”
呂仲明雖不知李濟來歷,但觀其氣場,知道多半是隋家官宦子弟,果然一猜就中,李濟略一沉吟,便道:“行!家父與他有交情,但在下不認識,呂先生若有意,便請修書一封,我這就親自前去。酒先留着,來日再喝。”
呂仲明欣然道:“那就拜托李兄了。”
秦瓊回房取了筆墨,呂仲明沉吟片刻,寫了封信,李濟看着那書法,笑道:“好字!”
“平日裏懶怠練,見笑了。”呂仲明道。
李濟也不再多過問之後要如何安排,便道:“軍情緊急,我這就去了。”說畢數人起身,将李濟送到門外,要道別之時,李濟又道:“聽聞先生有一歌謠,雁門關下不少人已會傳唱……”
呂仲明一笑道:“都是胡編的。”
李濟看着呂仲明,朝他擠了擠眼,笑道:“先生還會在雁門關下呆多久?李某心生向往,只盼能常來拜谒。”
呂仲明道:“來日方長,改日再談。”
李濟一笑道:“衆位英雄,後會有期。”
說畢李濟上馬離去,呂仲明回入廳內,四人坐着,十分尴尬。
羅士信:“睡覺睡到街上去了?”
呂仲明:“我……夢游了。”
秦瓊不忍卒睹,尉遲恭卻笑道:“是我來找仲明的,現在怎麽說?”
尉遲恭一言提醒,二人才想起正事要緊,呂仲明忽然發現所有人都看着他,莫名其妙道:“都看着我幹嘛。”
“想辦法。”秦瓊道:“你不是鬼主意多得很的麽?”
呂仲明嘴角抽搐,絞盡腦汁,都在想剛剛的對話,李濟走了,去送信,也就是說,晉陽令劉文靜會來解救,理論上問題不大,但如果來晚一步,就會很危險……李濟是個什麽身份?
呂仲明有了頭緒,先道:“不忙,先把事情理清楚。李濟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羅士信答道:“他開口就是問荥陽的事,雁門關下住不下去了,還是得搬家。”
呂仲明知道通緝三人的消息,終于傳到塞外來了,張須陀荥陽一役戰敗,必須追究責任,李濟想必有些渠道,才知道他們的身份。
“當真這麽說了?”呂仲明笑吟吟道:“就沒有委婉點?”
秦瓊道:“委婉不委婉,話裏都是這個意思,我倒是寧願來的人說話都直爽點,他還說,他家長輩想請咱們過去,聊聊天,喝杯酒,見上一面,又不說是誰,我說既然想見,就親自來罷。”
“如果沒猜錯,李濟應該是唐國公府上的人。”呂仲明道:“你記得我的那首歌謠麽?夏商周秦西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
這話一出,數人才都變了臉色,秦瓊喃喃道:“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當然,也可能是想查李淵造反的人。”呂仲明道:“若是政敵,那半點也不奇怪。”
“當真是政敵。”羅士信道:“應當是先将咱們抓起來罷。”
呂仲明點頭,沉吟半晌,敲定了李濟必定是唐國公李淵府上的人,因為歌謠裏,隋後就是“唐”,而對得起這個稱號的,只有李淵了。初時他教小孩們這歌謠,為的也就是引李淵出來。如此說來,為避人耳目,李淵派個部下來請他,也是可能的。但呂仲明不打算一請就去,而且現在也不是去的時候。
尉遲恭道:“援兵幾日能到?”
“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援兵身上。”呂仲明道:“突厥人既然埋伏在雁門山下,咱們就去會一會他們。”
羅士信痞兮兮笑道:“正有此意。”
秦瓊道:“幾個月沒打仗,再不找點事做就生鏽了。”
尉遲恭色變道:“對方至少有幾百人!”
呂仲明道:“他們在暗,咱們在明,怕什麽?”
尉遲恭皺眉道:“我只想讓城裏百姓躲起來。”
“沒有地方躲。”呂仲明道:“走罷。”
一言出,羅士信與秦瓊便上樓取武器,尉遲恭道:“沒有馬,走過去?”
“我們有馬。”呂仲明接過秦瓊抛來的長弓,背上,要出門時,尉遲恭又道:“你不要去,聽我一句,塞外突厥嗜殺,太危險了。我與你哥哥們去。”
秦瓊與羅士信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尉遲恭莫名其妙,看着二人。
“我……打架不太行。”呂仲明道:“射箭還是可以的,能自保。”
尉遲恭堅持道:“不行,我去就夠了。”
呂仲明:“那咱倆一匹馬?”
尉遲恭道:“不必,我有騎的。”
秦瓊道:“仲明,待會你負責照顧尉遲兄弟。”
呂仲明嗯了聲,點頭,尉遲恭見攔不住,說:“你們等我一會。”
羅士信牽了三匹馬來,戰馬已數月未出門,養得膘肥體壯,問:“四個人,三匹馬,怎麽騎?別等他了。”
秦瓊道:“應當是回去牽馬。”
三人在後門外站了一會,見尉遲恭牽來三頭騾子,當即一起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