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閱兵之後,指揮員陪着首長們過來慰問,最前頭的首長經過我面前時,說:“小鬼,還是個新兵,走得不錯嘛。幾歲了?”
他肩膀上扛着個星,我差點沒暈。少将!一個将軍在跟我說話!
“報告首長!18歲!”我用力敬禮。
“18歲,還是個兵娃娃嘛,我們這些老家夥不服老都不行喽!”将軍發出豪爽的笑聲,其他首長們也都笑了,他沒有架子,問我:“走在前頭,怕不怕?”
“不怕!”我吼着,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哦?膽子很大嘛!”
“報告!因為我的排長走在更前面!他領着我前進!”
我腦子一熱,沖口而出。
将軍很有興致地看了看我身旁的楊東輝:“你是說他?他是你的排長?”
“報告首長!是!!”
“好!強将手下無弱兵,帶兵就要這個樣子!”
将軍誇獎着,幾個指揮員臉都笑爛了。等他們走後,一個指揮員過來,對我說:“新兵蛋子膽子不小,你知道那是誰?”随後他又滿意地笑了:“不錯,露臉了!”我看到楊東輝笑了,楊東輝急切地說:“怎麽樣,教導員,我說他能行!今天怎麽樣,我的兵長不長臉?”教導員樂呵呵地說:“行了行了,看把你美的,你小子也別太得意!”
楊東輝看着我,他的眼裏滿滿的都是驕傲,而我不知道在他的眼裏,看到我眼中的是什麽……
結束以後,隊伍解散,走到靠近宿舍的地方,我終于撐不住了,在路牙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右護旗和我在一起,他也是帶銜的,少尉,來自炮院,經歷過這場閱兵後後來他和我和楊東輝都成了很鐵的朋友。當時他看我的表情覺得不對勁,問我怎麽了,我說沒事兒,他要我脫下靴子看看我的腳,幫我脫了半天脫不下來,他說你這腳是不是腫了,怎麽脫不下來?
我還沒來及阻止,他就把楊東輝叫了過來,楊東輝蹲下來脫我的馬靴,費了大勁終于脫下來之後,我的腳暴露出來,他們都呆住了。
右腳底板上亂七八糟地裹着一圈又一圈膠帶,底下已經全染紅了,腳腫得很高,這是剛才靴子脫不下來的原因。
他倆把膠帶慢慢撕了,看到傷口,倒吸了一口氣。
楊東輝瞪着我的腳,他看我的表情像是能吃人:“怎麽回事?”
淩晨爬起來偷着再訓練,摸黑繞近路經過宿舍後的倉庫時,我的右腳紮了個釘子。沒有東西處理,我用膠帶緊緊地裹起來,瞞着所有人。別說紮釘子,就是滾釘板,今天我也要滾過去。閱兵時,我真的沒有感到疼痛,完全被我遺忘了,現在那種疼才鮮明地恢複,但是已經無所謂了,想咋疼都行。
聽我斷斷續續地說完,楊東輝火了:“你胡鬧!”
他馬上背過身去蹲下:“上來!”
“排長,沒事兒,我自己能走……”
“上來!!”他不容分說,嚴厲地呵斥。
我趴到了他的背上,他背起我,就向軍醫室飛奔。
路上人們驚訝地看着我們,楊東輝毫不理會,他跑得那麽快,我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寬闊結實的脊背上,我的頭靠在他的肩窩,聞着他身上混合着汗水的氣息,聽着他跑動着的喘息,我緊緊摟着他,希望這段距離永遠也不結束……
腳已經化膿了,軍醫挖去一塊肉,打了消炎針,包紮完後楊東輝不顧我的反對,強行又把我背回了宿舍。
我說我真沒事兒,他說:“坐着!”
他一瞪眼睛,我就沒轍,我只能乖乖聽他的。他給我去打飯,打熱水,又到隊部給我請了下午總結報告的假,讓我在宿舍裏好好待着休息。
我睡了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等我醒來天都黑了。床頭坐着一個人,是我最心愛的排長,他靠在牆上閉着眼睛,我一有動靜他就醒了,他低頭看我:“醒了?”
他一直在這兒陪着我?還是不放心又回來看我?
我坐了起來:“排長,我沒事,你去休息吧,今天你多累啊。”
他說:“我剛眯過了。你腳發炎了,不能吃發的東西,我叫食堂另做了你的飯。餓了沒?我去拿。”
我還沒來及阻止他就風一樣走了,一會兒他拎着飯盒回來,一個個打開,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
“都給我吃幹淨了,不許剩啊?”他像對小孩子一樣地對我說。
還真把我當病號了,我索性也裝一裝:“排長,我手疼。”
“手疼?”他疑惑地翻來覆去看我的手,我說:“沒傷,就是沒力氣,拿不動筷子。要不,你喂我吧。”
他瞅着我,嘿嘿笑兩聲,我也陪笑兩聲,他拖了一張椅子,在床對面大馬金刀地坐下,把兩條長腿交疊着架在我的床架上:“我手也不靈光,腳好使,要不要使這個喂你?”
“別別,手好使了,你那個好使的還是留給你自己吧。”我迅速撈起筷子吃起來,他哼笑了兩聲,還是維持着那個姿勢,就坐在那椅子上看我吃。
屋子裏就一盞臺燈,昏黃的光照着飯盒,我吃得很快,一擡頭,看到他還在看着我。
他的樣子真好看。這樣休息放松的樣子,跟白天閱兵時有如天神般的他很不一樣。可為啥都這麽好看,動有動的好看,靜有靜的好看。
我也看着他。默默的氣氛,流動着異樣的躁動,不知為什麽,我倆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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