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蘭霸并沒花多少力氣就打聽到了趙易接下來的投資計劃,那家夥竟然要投資拍電影。電影和電視劇不同,沒有上千萬的資金是拿不下來的,沒多少人敢拿電影來玩票,看樣子趙易是打算正經地投資,再正經地大撈一筆。

賀蘭霸在微博上把趙易關注的人全關了個遍,很快就發現趙易近期一直與安嘉冕有互動,安嘉冕去年拿下了最佳新人,如今是影視圈的大熱門,因為形象氣質演技各方面都是SS級的,票房號召力已經不亞于影帝級別的演員。不過從安嘉冕最近幾部電影的情況可以看出,這位年輕的人氣王重視口碑勝過片酬。

卧室兼書房裏沒有開燈,液晶屏幕的微光反射在賀蘭霸的鏡片上,他撐着下巴,在陰森森的光線下開始盤算下一步要做什麽。

要混進星邦娛樂的年末晚宴不是件容易的事。

賀蘭霸上下打量穿着一身黑西裝的自己,他這房子裏沒一塊穿衣鏡,樓上客房的衣櫃上本來有一面,之前的租客嫌鏡子不吉利給取掉了,洗手間也有鏡子,但是今天下午丹美大廈停電檢修,不過這難不倒想象力鬼斧神工的賀蘭編劇,他正舉着一張CD盤端詳自己。頭發突然理得這麽順他自個兒看着都不習慣,CD又往下照了照,西裝和皮鞋狠下了點血本,就只穿這麽一次還挺心疼的。他丢了CD盤,将襯衫扣子一顆顆扣上來,到領口的時候老半天都扣不上,便擡頭深吸一口氣,閉着眼睛,克制住想嘔吐的沖動,手哆哆嗦嗦了半天,總算是扣上了。

一旁的沙發上放着一只黑色領結,他低頭看着那只領結,唯獨沒有拿起來,而是先進了洗手間。

“進去進去進去……乖哈……卧槽怎麽是歪的?”

他是高度近視,隐形眼鏡是生平第一次戴,眼珠轉了半天才勉強對焦,眼睛裏有異物的感覺實在不舒服極了,但是沒辦法,配一副刁炸天的眼鏡不大不小也是一筆開支,節約一點是一點吧。在洗手間裏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兩只隐形眼鏡都在瞳孔中央安放好了,賀蘭霸松一口氣,冷不丁看見洗手池上方鏡子裏的自己,昏暗的光線中那個投射在鏡面上的人影,像個從遙遠的過去走來的鬼魅。

久違的白襯衫,黑西服,利落柔順的黑發。

他自嘲地笑笑。喲,賀蘭謹,好久不見了。

走出洗手間,沙發上的黑色領結就像一塊污點,始終在視野裏揮之不去。還是必須得系上,賀蘭霸對自己說,在腦子裏默念了兩遍,然後彎腰一把抓起領結,飛快地擡下巴豎起衣領,緊繃着神經開始繞領結。

他這動作雖然一氣,卻沒有呵成。汗都出來了,那領結在最後關頭總是系不上,他像患了帕金森的病人,手抖得難以自抑。

手機鈴聲在這時突兀地響起,賀蘭霸一個激靈猛地抽下領結帶,好像那是一條蛇一般扔得老遠。

還是不行,始終不行。他抓着頭發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雙手疲乏地撐着額頭。手機鈴聲異常有耐心地響着,他收斂下心神,拿過手機。

“是我。”

賀蘭霸聽着那醇厚的聲音,都想下意識地回答“我今天才洗了頭你放過我吧”,不過緊繃的神經也随之不知不覺放松下來:“凱墨隴?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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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幫我的車打蠟,想請你吃個飯。”

“不用了,”賀蘭霸笑道,“本來就是我把你的車刮花的……”

“賀蘭……”

冷不丁被對方叫名字,賀蘭霸背上一股酥麻的電流蹿過,他也不知道那是因為凱墨隴這聲賀蘭叫得太邪魅還是怎麽的,他覺得自己的名字從随便什麽人嘴裏叫出來也不該是這種酥麻的調調。

“其實是因為我才搬到這裏,想找個人一起吃飯。”凱墨隴在手機那頭很坦然地說。

……你妹的,賀蘭霸睨着手機屏幕,你說這話跟剛才喊我名字的畫風明顯不同啊!

“你來嗎?”凱墨隴說,又像是不滿意似的,補了一句,“你來吧。”

夜幕早已沉澱,對面幾大塊廣告燈箱在這時齊齊亮起,映照得孤寂的客廳裏影影綽綽光華流轉,賀蘭霸竟一時不曉得要怎麽拒絕這麽溫柔又強勢的要求,但他今天又确實走不開,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是在推诿,他望向陽臺外華燈初上的夜景,帶着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遺憾,輕聲道:“今天真不行,我待會兒要去英尼斯菲爾德酒店,改天吧。”

“英尼斯菲爾德?”

賀蘭霸下樓時寶馬X5已經在路邊等着了,像是怕他看不見,前車燈在夜色中大大的亮着。凱墨隴穿着一件略寬松的黑色毛衣,同色的長圍巾很随意地垂在身後,照例是黑得看不出一絲褶子的修身長褲,正長身倚在X5車頭,低頭攏着打火機點煙。

夜空飄着一絲小雨,車來車往的潮濕水聲中賀蘭霸聽到打火機叮咛的一聲細響,幹淨清脆得仿佛在另一個次元。寶馬X5的前車燈溫柔地籠罩着它的主人,凱墨隴點了煙後就拿了下來,好像只是點着好玩,而後靠着引擎蓋抱着雙臂,仰頭望向丹美大廈的方向,一只手上夾着煙,另一只手還在無意識地開開關關着登喜路的打火機,似乎望眼欲穿,又似乎很享受等待的過程。

賀蘭霸看得有點出神,總覺得那個籠罩在車燈下渾身都自帶金色霧鏡效果的側影光是看着就有種“啊,這家夥遇到好事了吧”的感慨,難得一身黑色都有種神秘熱烈的引力,毫不費力已經吸引了無數路人的視線。賀蘭霸覺得自己這一身正裝在一身便服的凱墨隴面前都不夠塞牙縫的。

在他走神的當兒,雨陡然就下大了,凱墨隴擡起夾煙的手擋在額頭,在雨水中眯起眼,卻還仰望得一絲不茍,賀蘭霸趕緊舉着傘快步走過去:“等很久了嗎?”

凱墨隴聞聲轉頭,遮在額頭的手慢慢拿下來,上下打量他,顯然很意外他的正裝裝扮。

“有點不習慣吧,”賀蘭霸低頭打量自己,聳聳肩,“是個酒會,得穿正式一點。”見凱墨隴盯着他半晌沒反應,“怎麽了?哪裏不對嗎?”

凱墨隴夾着萬寶路的手指隔空指了指他的脖子,聲音比動作慢了半拍:“你沒系領結。”

賀蘭霸摸了摸脖子,勉強一笑:“啊,忘了。忘了就算了。”

“這個樣子人家會把你當服務生的。”凱墨隴手指将煙掐滅了扔進一旁的垃圾箱裏,而後一步來到他跟前。

賀蘭霸錯愕了一下,凱墨隴已擡手徑自過來解他的襯衫領口。他先用單手解,發現解得不是很順利,皺皺眉頭又換了兩只手。賀蘭霸身高一米七八,他估計凱墨隴應該有一米八二一米八三的樣子,但即使兩人有比較明顯的身高差,凱墨隴為他解襯衫扣子時依然微昂着下巴,這使得他的眼簾帶着一絲低垂的弧度,看不太清眼睛裏的動靜。

賀蘭霸想說哥們你幫我撐個傘就行,這我可以自己來,但是凱墨隴渾身散發着一種奇怪的催眠氣場,賀蘭霸嗅了嗅,肯定是手上殘留的萬寶路的味道,他還用手指去掐煙,都還捎着一絲火的味道。

領口豁開以後涼意也跟着鑽了進來,賀蘭霸想說是不是解開太多了,低頭一看,也才只解了兩顆扣子而已。凱墨隴的手指在他衣領處最後又壓了一下,将豁開的口子合攏了幾分,這才不緊不慢地收回手。萬寶路香煙的氣息這才飄遠了一些。

“這樣能行?”賀蘭霸沖寶馬X5黑乎乎的窗戶看了看效果,是不是太随性了?

“相信我。”凱墨隴笑了笑。

賀蘭霸淩亂了一下,凱墨隴以前的笑都只到嘴角,頂多也就是嘴角陷得深一點,這次居然露了牙,而令他淩亂的是,他發現凱墨隴稍微笑開一點竟然有酒窩……

上了車,賀蘭霸看着單手把着方向盤,側身回頭倒車的凱墨隴,有點小糾結,得知他要去英尼斯菲爾德酒店後,凱墨隴很大方地說“那就去酒店吃飯吧”。英尼斯菲爾德是五星級酒店,他本來想拒絕,但是凱墨隴接着又說“我認識英尼斯菲爾德的餐飲部經理,不會特別破費”,賀蘭霸聽了這話就欣然答應了,但其實他在意的根本不是什麽破費不破費,而是凱墨隴認識酒店的部門經理,如果凱墨隴在英尼斯菲爾德有熟人,說不定能幫他混進星邦娛樂的晚宴。

這麽利用對方,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他又不想說出自己那點破事,兩個人萍水相逢,沒必要,再說說出來凱墨隴未必肯幫忙。

雖然……他已經很久沒遇見過像凱墨隴這樣的人了,坦蕩蕩到讓人自慚形穢。

凱墨隴專心在開車,并不知道他心裏這些小九九,賀蘭霸看着凱墨隴的側臉,不太是滋味地別開了視線。竟然是酒宴,而且是全公司的慶祝會,人必然很多吧,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宅在家裏多舒服啊,說着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夏慧星,老子這特麽都是為了你啊。

夏姑娘向來不喜歡什麽息事寧人以德報怨的劇情,壞人在她的故事裏一定要得到懲罰。以前他總嫌夏慧星煩,如今再也沒有人煩他,纏着要聽他講故事了。現在的觀衆一個比一個挑剔,偶像或許會有永遠的粉絲,但沒有編劇會有永遠的觀衆。這是他為他永遠的觀衆夏慧星小姐所編的最後一個劇本,即便它注定是個悲劇,但壞人必須得到懲罰。

車子停在紅燈處,賀蘭霸閉着眼心裏百轉千回,車廂裏很安靜,只依稀聽見雨下得大了,淅淅瀝瀝落在車窗上,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車廂中原本恬靜的安靜平添了幾分令人心悸的危險感,好像有看不見的觸須悄無聲息伸展開來,他有些不适地張開眼,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邊人。凱墨隴開了雨刷,雨刷機械地來回擺動,他的視線始終在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窗外一道車燈閃過,賀蘭霸看見凱墨隴的臉部線條收緊了一拍,掩飾也沒有用,因為特別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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