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賀蘭霸跟凱墨隴上到B座20-3,從門外看不出有什麽異常,除了滿地的水漬還沒有幹透。凱墨隴停在門前,沒有直接掏鑰匙開門,回頭看了他一眼,賀蘭霸心說都到門口了你還想趕老子走,幹脆做了個很誇張的捂膝蓋的動作,以示自己傷勢嚴重。

凱墨隴在他的虎視眈眈下總算遲遲開了門,不過兩分鐘過去了,賀蘭霸還沒能走進屋裏。因為凱墨隴就杵在門口,皺着眉頭不停地扇着灰塵,賀蘭霸只好推他一把,說了聲“讓讓”,然後在凱墨隴先生疑惑的目光下大步流星走進被炸開鍋的客廳。

客廳一半被炸得面目全非,不過還是依稀看得出全非前的面目一角,以凱墨隴的格調而言顯得過于單調。賀蘭霸擡頭看了看,二樓以上沒有被波及,炸得最慘烈的部分不是廚房,而是一樓卧室,賀蘭霸推開門就看見那扇幾乎被轟飛的窗戶,也不知道警方是怎麽得出瓦斯洩露爆炸這麽不靠譜的結論的,也或者這裏面有些內幕是不可為外人道的,警方和凱墨隴本人也達成了某種默契……賀蘭霸在現實生活中沒遇到過這麽劇本的情節,看着看着腦子又不自覺地轉起來,他回頭狐疑地看向還停在玄關處舉步維艱的凱墨隴先生。

凱墨隴大概是覺得一直扇灰塵也沒有效果,改成了手握成拳頭抵在口鼻處,低着頭四下打量着,腳尖挑起地上一只倒扣的抽屜殘骸,居高臨下朝後梗着脖子皺眉往殘骸下看了看。雖然賀蘭霸明白那是因為他有潔癖,但是這用得天獨厚的大長腿代替手的功用的姿态,看着很有點氣人。

凱墨隴邊低頭查看邊頭也不擡地問:“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賀蘭霸半開玩笑地道:“你挺好看的。”

凱墨隴擡頭看向他,難得連遮在口鼻處的拳頭都拿了下來,不過賀蘭霸沒注意,繼續用編劇犀利的眼光和那高達一千五百度的鏡片尋找着蛛絲馬跡。他說那話也是随口一說,他以為以凱墨隴這種蘇得死人的體質,這種話應該早就過耳不驚了。

凱墨隴呼吸了至少兩分鐘的灰塵才又想起擡拳頭掩住口鼻,狀似平靜地道:“你非要陪我上來看,你看出點什麽了嗎?”

賀蘭霸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中,抱着手臂神清氣爽地吸了口氣,凱墨隴差點要上前捂住他的口鼻,賀蘭霸道:“我心裏是有一個劇本,你想聽聽嗎?”

凱墨隴實在受不了賀蘭霸站在滿是灰塵的客廳還在大口說話,皺眉道:“到陽臺上說。”

“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麽的,不過你要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誰沒有個秘密呢?”賀蘭霸站在陽臺上,面對凱墨隴,顯得毫不以為意,“這肯定是沖着你來的,你心裏肯定也有譜。我之所以說想上來看看,是因為……”他推了下眼鏡,“不管你信不信,我寫劇本這麽多年,接觸到的東西也不少,犯罪心理學算是之一,一般情況下,兇手都會在犯案以後返回現場,不管是處于回顧還是确認的心理,我擔心你運氣不好撞上對方。這麽大的陣勢,你得罪的人來頭不小啊,你有什麽線索嗎?”

凱墨隴挑挑眉,心裏顯然已經有了線索,但他不說。

賀蘭霸對這個人本身的好奇已經勝過了這場狗血的爆炸案,他抓了抓頭發,最終按捺不住地眨眨眼道:“要不,我幫你分析分析,你要是覺得我說的有用,就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凱墨隴看着把頭發又抓得亂糟糟的賀蘭霸,眼神依然嚴肅,但唇角卻悄悄洩露了笑意:“我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行!”賀蘭霸鏡片後的眼鏡炯炯有神,他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開始分析盤算劇本再現,“如果你只是得罪了誰,那目标一定很明确,但這一路上看你的神情,你似乎并不确定要炸你的人是誰,所以你得罪的有錢有勢有來頭的人應該不止一個。”

“恕我直言,”凱墨隴十分矜持地微嘆一口氣,“你說的這些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他側身靠在陽臺欄杆上,悠閑地交叉着長腿,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告訴我兇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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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罪過的人或許很多,但是這些都可以排除。”賀蘭霸望向一片狼藉的客廳,鏡片上的高光又一次遮住了他的眼睛,“你從昨天傍晚起就跟我在一起,也就是說昨天整個晚上,這房裏的燈都沒有亮過,兇手肯定會推斷你不在家,也許他就是趁這段時間上你家安排好這場爆炸,可是那又為什麽偏偏沒有炸到你?他都監視着你的行蹤了,還能失手?非得等你出現在我家陽臺時才突然爆炸,你認為這是巧合嗎?”

凱墨隴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神探角色附體的賀蘭霸:“我懶得想了,你告訴我。”他确實懶得想了,從賀蘭霸非要跟他進電梯那一刻起,嘗試了幾次發現自己已經很難保持有效的思考模式。

“我個人的見解是對方的目的不是要殺你,而是要警告你,”賀蘭霸一臉同情地拍拍凱墨隴的肩,“是一個你正在得罪,或者決定要得罪的人。”

凱墨隴看着那只從他肩膀上一拍而過的手,賀蘭霸則看着凱墨隴一眨不眨的眼睛,他感覺自己剛剛那啪啪兩下好像一不小心把對方拍走神了。

被混血美男深邃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滋味有點跳電的刺激。凱墨隴不用說話,這雙自帶深情引力的眼睛随便往哪個目标物上停留七八秒,都夠讓女生神迷不已了,不過賀蘭霸明白這會兒應該是凱墨隴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什麽。至少這說明他這一番推理是靠譜的,他趕緊摩拳擦掌道:“那換我問問題了,”他早已翻來覆去推敲了很久,第一個問題一定要盡可能地帶出龐大的信息量,于是他問,“你虎口和食指關節的繭是練槍練出來的嗎?”

凱墨隴愣了一下,搭在欄杆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捏了一下又松開:“是。我是射擊俱樂部的會員。”

賀蘭霸點點頭,心裏卻說老子怎麽可能信?你又練拳擊又連跆拳道又練射擊,你是想去拯救世界嗎?

兩個人在陽臺上相對無聲了許久,凱墨隴忽然從欄杆處直起身,肩膀一側擋在賀蘭霸身前,看向黑咕隆咚的客廳:“誰在那兒?”

賀蘭霸完全沒聽見什麽動靜,凱墨隴出聲後才跟着轉向客廳,玄關處投進一道影子,然後一名穿着粉色短風衣,細腳伶仃高跟鞋,拎着白色機車包的短發女子從陰影中探身走出:“是我。”

凱墨隴看着她,沒什麽表情。

“怎麽了?是我!”安琪被凱墨隴冷漠的反應搞得很郁悶,舉起雙手,“還要我做這個動作不成?”

賀蘭霸笑了一下,他覺得這姑娘挺可愛,和凱墨隴站在一起也非常地登對。他這人眼力見向來不錯,于是步出陽臺:“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有事聯系我。”

安琪看着揮手離去的賀蘭霸,直到對方的身影幹淨潇灑地步入電梯,她轉向還在失神的凱墨隴,抱着手臂一聳肩:“走遠了。”

凱墨隴回神掃了她一眼,進了廚房,安琪正納悶,見凱墨隴提了一把折椅出來,手臂一松就将折疊椅啪嗒抖開了往地上一擱,盡管在一大片廢墟中那把椅子也被他結實的力道紮得四平八穩。高帥的混血美男站在椅子後扶着椅背看她一眼:“過來坐。”

在凱墨隴的身形襯托下,那張椅子看上去有些單薄,不過安琪這一路上踩着高跟鞋走得夠嗆,也沒客氣,走過去就坐下,彎腰脫了右腳的高跟鞋揉了揉腳後跟,才看見地上凱墨隴高挑的影子。

凱墨隴還站在身後按着椅背,她笑了笑,就勢坐直了向後一仰頭,撞見凱墨隴居高臨下半垂着眼簾的眼睛,那眼神雖然冷,也透着一股冷冷的電流,她居然又少女心地感到一陣兔子腿亂踹胸口,沖凱墨隴一笑:“要不你幫我按摩按摩?”

凱墨隴雙手從椅背移到他肩上,還真按了兩下,那力道棉柔有力,手指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舒服得銷魂,安琪差點酥出聲來,這時卻感到凱墨隴的手捧到她下颚上,她遲鈍地激靈了一下,被凱墨隴的手溫柔地強制着仰起頭,對上凱墨隴俯下的臉:“我們之間有交情,你讓我為你按摩我願意效勞,但不代表你喂我三唑侖我就願意喝下去。”

“……不是我的主意。”安琪咽了口唾沫,雖然篤定凱墨隴不會對她怎樣,但奈何這氣場還是讓她瘆的慌。

凱墨隴擡起頭松開手:“除非有人拿槍逼你,但就算是有人拿槍逼我,我也不會喂你一片安定。”

安琪揉着其實并不痛的脖子和下颚,沒有說話,她知道那幾片三唑侖頂多讓凱墨隴多睡幾個小時,但是也明白凱墨隴在意的是什麽,他在意的是欺騙。

“這次不是來灌我藥的又是來幹嘛的?”凱墨隴走進廚房拿了兩罐百事出來,遞了一罐給安琪。

安琪把手伸得老遠去掰可樂罐,生怕被濺到。凱墨隴無奈地沉了口氣,伸手過去往她的拉環上輕輕一勾,可樂就這麽娴靜地打開了。

“謝了,”安琪笑着拿回來喝了一口,又指了指凱墨隴自己送到嘴邊的可樂,“可樂殺精。”被凱墨隴挑眉盯了一眼,她笑道,“不過對你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不是無所謂,”凱墨隴喝了一口,“我在島上就經常喝可樂,你也知道那地方除了白開水唯一的飲料只有可樂。”

安琪當然知道,那些可樂是當廢品用集裝箱運來的,還都是過期的。

凱墨隴抱臂靠在牆上舉着可樂罐端詳了一眼:“我做過檢查,似乎對我已經沒什麽殺傷力了。”

安琪反感地搓着手臂:“他們還檢查這個?”

“有什麽奇怪的,”凱墨隴低頭啜了一口可樂,“他們不就最重視這個麽。”說起來他還自己在顯微鏡下看過玻片上待檢查的精子樣本,穿白大褂的檢查人員在他耳邊熱情介紹着這些就是活躍的精子,這些是不活躍的,你的精子狀況非常良好BLABLA,那感覺真是要多惡心有多惡心,“你說正題吧。”

“凱墨隴,”安琪的語氣凝重下來,“你要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們肯定更要千方百計不擇手段讓你回去。這幫家夥雖然很忠誠,但是有時候忠誠得有點可怕,思想全停留在中世紀,”她啧了一聲,“一幫守舊得要死的老古董,但是手眼通天。你的這種生活模式他們不習慣,他們就一定會想各種辦法把你拗成他們那一挂的。”

“正因為把精力和小聰明都用來對付我了,我才成了別人的靶子,我成為別人的靶子,老古董們不但不想辦法解決,卻只想讓我自己飛回去。”凱墨隴提高聲音,“這不叫手眼通天,這叫膽小如鼠。”

客廳裏靜了一下,然後安琪拎包裏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凱墨隴等的就是這個。安琪接通連線後将手機放在機車包上,熟悉的男聲在手機那頭有些尴尬地道:“呃,我們已經開始調查了。從所有你離島以後得罪的仇家裏。”

凱墨隴遠遠地對着手機道:“你很喜歡諷刺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我教你一件事,”凱墨隴走到安琪面前,提了提褲腿單膝蹲下,一手扶在折疊椅的椅背上,放低身段對機車包上那只手機道,“老古董們動不動就用地毯式戰術,一點小事也要勞師動衆,但效率極其低下,我看不慣很久了,你做事也從來不動腦筋,如果用來諷刺我的那些智商能用到點子上,現在就知道該立刻從哪裏着手。”

安琪羞澀了一下,凱墨隴現在這個姿态很容易讓她腦補自己懷了孕後凱墨隴正在跟她的肚子說話。手機那邊的男聲靜了很久,安琪都能感到對方絞盡腦汁汗流浃背使勁思考的樣子,末了男聲才終于道:“你是說和狙擊四國貨幣的那幾只對沖基金有關?可他們很快就要玩完了……啊我明白了,呃,就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麽要力保四國貨幣堅挺?我們在裏面投的錢都是天文數字了,他們……老古董們不是很開心。”

“因為我當年在島上欠人一個人情。”凱墨隴起身道。

手機那頭靜了片刻:“……你一向大手筆。”

凱墨隴沒理會對方小心的諷刺,沉聲道:“你們行動快一點,那位在幕後發話的人,我希望他要麽消失,要麽‘癱瘓’。”

“我們會盡快的,但近期他可能還會有行動,既然這次是警告,下次恐怕就是動真格的了,所以你最好還是……”

凱墨隴彎下腰點了挂機。安琪目視凱墨隴把可樂罐随手放在還沒被炸飛的電視櫃上,轉身五步并作兩步地上了樓,她忙問:“要幹嘛?”

“收拾衣服,今晚我睡賀蘭那兒。”

安琪站在樓下,想入非非地道:“睡一張床麽?”

“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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