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賀蘭霸為兩人安排的飯後餘興節目是散步。從得意軒下來,宅男編劇停在那一坡臺階上望着腳下燈火輝煌的步行街,高瞻遠矚地道:“咱們從這裏走到帝王大廈,再走回來,這個樣子走下來應該有一個小時了吧。”凱墨隴站在臺階更高處,懶懶地抱着手臂看着下方人,待到賀蘭霸回頭時才揚起一個笑:“我能發表一下意見嗎?”

賀蘭霸晃了下神,心說又是我看走眼了嗎?凱墨隴站在長長的臺階上,被霓虹燈照出修長的輪廓和一雙傲人長腿,四周路人如織,他鶴立雞群如同T臺上的模特,似乎不管怎麽看都是秀色可餐的。但是他怎麽老覺得剛剛回頭那會兒,凱墨隴一臉傲死人的表情睨着他的呢?活像他欠他幾輩子債似的。他推了推眼鏡:“什麽?”

凱墨隴這才緩步走下臺階,停在賀蘭霸身後兩步臺階的位置,越過他的頭頂指了指遠處的百貨大樓:“我建議走王府井百貨再轉沃爾瑪超市最後橫穿時代廣場。”說完将手揣進長褲的兜裏,聳聳肩,“否則走你的路線我們得來回走三遍才能攢夠一小時。”

賀蘭霸點點頭:“有道理。”說着回頭狐疑地瞄向凱墨隴,凱墨隴先生的神情還是柔情似水的,眼裏只有勾人的風情,全無煞人的傲氣。

賀蘭霸只想混時間,但凱墨隴顯然并不這麽想,一走進王府井百貨他就開始放慢步伐閑逛起來。商場一樓男人能逛的無外乎是手表和飾品,賀蘭霸從來不去看,反正也買不起。他正旁敲側擊地問凱墨隴那三億元的事,問完半晌沒聽見人回話,一回頭,尼瑪人呢?賀蘭霸原地轉了一圈,瞅見幾個姑娘正頻頻朝不遠處打望,徑直走過去,果不其然看見凱墨隴停在一處櫃臺前,正低頭看櫃臺下的手表。

導購小姐正欲上前服務,賀蘭霸見凱墨隴擡頭要問對方什麽,忙一個箭步上前朝導購小姐笑道:“他不買,他就是看看。”

凱墨隴:“……”

賀蘭霸把凱墨隴拉走,好心告訴他:“你戴勞力士,根本不可能戴這種表,你走過去亮出你的表,導購小姐只會對你翻白眼。”

“她為什麽對我翻白眼?”

賀蘭霸這話其實說得很違心,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因為你不是她的潛在客戶,一看你就是看着好玩的,別耽誤人家時間了。”

“我也可以買着好玩。”凱墨隴說完一個轉身就停在天梭櫃臺前,櫃臺後是大幅的安嘉冕的形象代言,凱墨隴對被驚豔了一跳的導購小姐道,“安嘉冕戴的是哪款?”

賀蘭霸只好尴尬地等在一旁,看着凱墨隴手肘支着櫃臺,一面聽着導購小姐的介紹一面垂首打量。玻璃下銀晃晃的手表在這個戴勞力士的混血男子前争先恐後地發着光,賀蘭霸在心裏狠狠唾棄了一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凱墨隴最後相中了另一款表,導購小姐說只剩下一塊了,真心說,凱墨隴的品味一向是不錯的。

“你真的要買嗎?”賀蘭霸在一旁淡淡地道。

凱墨隴依舊垂着首,手臂支在櫃臺上,兩只手交握着抵着下巴,像在考慮亦像在叫板:“我不能買嗎?”

“當然能買,這是你的自由,”賀蘭霸撐着櫃臺邊低頭看着那塊運動系的腕表,這是一款限量表,藍色的表盤散發着大海的味道,“只不過你買了這塊表,未必會珍惜,但是換了另一個人買走它,那個人一定會比你更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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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墨隴松開交叉的手指,直起身,沉默地看着身邊人。

賀蘭霸也直起身,目光依舊在那只表上:“這些表不是為了你存在的,雖然你有這個能力買下它們,但那有什麽意義呢。”他其實想說,就算是你手上的勞力士潛水表,也未必是及得上你身份的表吧。

凱墨隴最終沒有買那塊表,只是在離開時口吻寧靜地道:“她沒有對我翻白眼。”

賀蘭霸掃一眼櫥窗玻璃上凱墨隴的倒影,雖然混雜在許多顧客的身影中,但唯獨那一道一看就是與衆不同,不能翻白眼的。

從王府井到沃爾瑪,賀蘭霸一路都重複着“卧槽又跑哪兒去了”“卧槽這有什麽好看的”的心路歷程。好不容易總算離開超市抵達時代廣場,宅男編劇已是心力憔悴,這時凱墨隴忽然說自己口渴要去超市買水,賀蘭霸指着路邊的販賣機,心說你可休想再進去了。

販賣機有點毛病,錢吃了,東西硬是不吐出來。賀蘭霸按了又按,靠在一旁袖手旁觀的凱墨隴終于看不下去了,揮揮手讓他讓開,賀蘭霸正想問你能拿它怎麽樣,就聽見“砰”的一聲,凱墨隴一拳砸在櫃機上,販賣機哐啷震了兩下,路人也被那一下吓得不輕。那一拳不是随便砸砸的,肩部有收勢,手臂有拉伸的軌跡,那就是拳擊裏的動作。兩只易拉罐不敢怠慢連忙滾了出來,凱墨隴優雅地彎下腰,用那只暴力無比的手抓起兩只易拉罐,掰開來遞給賀蘭霸。

賀蘭霸趕緊掏出手機看時間,不禁暗自咂嘴,怎麽才四十分鐘?他以為都快兩個鐘頭了……

然後那只手機便從他手裏被抽走了,凱墨隴直接按了關機,将手機揣進自己兜裏。

“時間我替你記着,”凱墨隴轉身朝前走,“如果以後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發現你在看時間,那就直接扣掉一小時。”

賀蘭霸在背後不服:“喂,你這——”又想到那幹脆利落的一拳,只能忍辱負重地呲牙,“你是日耳曼的混血吧?”

凱墨隴抱着手臂,一只手捏着易拉罐頭也不回地道:“日耳曼和法西斯不能劃等號。”

賀蘭霸自以為諷刺得高明,結果吃了個啞巴虧,心說這你都聽得出來,你平時沒少被人諷刺吧?

賀蘭霸覺得運動過程中時間過得太慢了,可能應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所以他決定坐下來,便找了廣場上一把長椅。兩個人坐着幹吹冷風,他想了想,問:“那平時在公寓裏,我在樓下你在樓上算不算在一起?”

凱墨隴弓着背正饒有興趣地欣賞對面臺場上的樂隊表演,在冷風中搓着手,聽了他的問題笑容可掬地轉過頭來:“當然不算。”

賀蘭霸也弓起了背,不過相比凱墨隴的潇灑,他這個動作使得很挫敗。

“這麽說吧,”凱墨隴直起背靠着長椅,手臂搭在賀蘭霸身後的椅背上,“只有我們之間的直線最短距離在五米之內才算在一起。”

賀蘭霸回頭看凱墨隴,明明是坐在街邊的長椅上,但凱墨隴這個交疊着長腿慵懶地凹在椅子一角的姿态卻活像坐在宮廷沙發上:“你這叫黏在一起,不叫在一起。”

“距離為負數時才叫黏在一起。”凱墨隴笑道,又貢獻了一對醉人的酒窩。

賀蘭霸轉過視線,不想承認他其實很喜歡看凱墨隴笑,會讓他心思蕩一下,有時還蕩得很高。即便是言語中的無節操,也會因為這樣的笑容陡然變得可愛起來。

“有點冷,”凱墨隴拉攏西服外套的領子,彬彬有禮地說,“你願意坐得離我近點嗎?”

賀蘭霸掃一眼凱墨隴的胸口,誰叫你穿這麽大領口的T恤,特麽生怕別人看不夠似的。他沒動,自顧自看向舞臺上開始飚歌的樂隊,學凱墨隴醞釀了一下,才酷帥狂霸拽地道:“自己坐過來。”

能聽見凱墨隴很誇張很無奈的嘆氣聲,不過凱墨隴先生還是坐直了身子,乖乖挪了過來。

兩個人的大腿貼在一塊兒,賀蘭霸笑了笑,其實凱墨隴也有小騷包的時候,他甚至生出了“看你這麽主動,要不我就勉為其難摸你大腿一下好了”的惡搞念頭。

樂隊在唱羅比威廉姆斯的BETTER MAN,很棒的一首歌,唱得也挺不錯的,賀蘭霸邊聽邊用腳打着拍子,他已經很久沒像現在這樣在夜晚坐在鬧市,什麽也不幹什麽也不想,聽聽免費的歌曲,感受人間煙火了。

如果人的情感變化真的可以用進度條來表示,他覺得只因為此刻這首歌,這份閑适,就足以讓凱墨隴三個字在他心裏又加幾分了。

Send someone to love me 請賜給我一個愛人,I need to rest in arms 我想在他的臂彎中休息。

Keep me safe from harm In pouring rain 別讓我在暴風驟雨中受到傷害。

歌手唱到“As my soul heals the shame,I will grow through this pain ”時,賀蘭霸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心說不會吧,轉過頭去,凱墨隴真靠在他肩膀上了。卻是睡着了。

“喂?”賀蘭霸喚了一聲,凱墨隴一點反應也沒有,熱烈如夏日的樂曲驅趕了寒風,他睡得很安穩,賀蘭霸沖依偎在他肩上那張俊臉哭笑不得地道,“你又吃了春藥?哎,”他輕輕擡了擡肩膀,“你能不能換個劇本?”

凱墨隴還是沒反應,其實也是因為他那一擡肩本身就不是想把人叫醒的節奏。賀蘭霸看了他半晌,心一橫打算就當這人真睡着了,然後偷偷摸摸将手往凱墨隴褲兜裏伸去。

褲子是很修身的那種,他一伸進去就顯得有點緊,還有點燙手(這尼瑪一定是因為心虛),他摸到了手機,正要一點點掏出來,臺子上的鼓手突然撩開手臂開始SOLO,鼓點噼裏啪啦落下來,他的手腕也驀然被抓住,肩膀上的凱墨隴睜開眼,依舊保持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姿态,低頭看着那只一半還插在他褲兜裏的手,嗓音低沉:“你是要騷擾我還是想拿回自己的手機?”

賀蘭霸可不想一個小時的時光就這麽被扣掉,見風使舵地承認:“……騷擾你。”

凱墨隴坐起來将手機揣到另一邊,然後握住賀蘭霸的手直接就揣進褲兜裏,隔着單薄的衣料牢牢緊貼在大腿上。

賀蘭霸頭皮都快炸了!凱墨隴什麽也沒說,只是挂着淡淡暧昧的笑瞅着他,抓着他的手在結實的大腿上強制地來回撫摸着。賀蘭霸暗自使勁想把手抽出來,凱墨隴卻抓得更緊了,而且變本加厲地往大腿內側和很緊俏的臀部總之各個方向揩油,賀蘭霸覺得這尼瑪簡直創下了猥瑣的新紀錄了,他真有點HOLD不住了……

“喜歡嗎?”凱墨隴笑着問。

賀蘭霸見左右沒人,猛地在凱墨隴大腿上掐了一把,凱墨隴眉頭一蹙發出一聲酥死人的倒吸氣聲,賀蘭霸毛了,壓低聲音:“我根本沒掐動你浪個屁啊!要點臉行不?”

凱墨隴這才笑着松開手放過他,眼神指了指開始收拾舞臺的街頭樂隊:“我們坐下來以後他們唱了五首歌,按每首歌四分鐘算,已經過了二十分鐘,再加上暖場時間,差不多有半個小時了。”他轉頭看向他,眼神沉靜,滿滿都是金石般堅實的許諾,“我會兌現承諾。”

賀蘭霸想到在專賣店裏許穆對他說的那番話,什麽玩得起玩不起之類的,所有懷疑在凱墨隴溫柔的笑臉前,一下就都變得不值一哂了。他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人對自己有惡意。讓玩得起玩不起見鬼去吧。

凱墨隴抿了抿嘴唇,沉吟了半晌:“說點什麽好呢……”想了一會兒,似乎是決定了,雙手交握攬在膝頭,“我是有部分德國血統。”

“中德混血?”賀蘭霸問。

“中美混血,”凱墨隴道,“只不過我祖父往上那一輩裏有日耳曼血統,具體是誰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感興趣。”他低頭撥開衣袖,捏了捏其實捏不太動的小臂,“我血統裏比較多的應該是意大利血統。”

賀蘭霸低頭看着小臂上略略突起的脈絡,張口結舌,你到底混了幾國血統啊?

凱墨隴看出賀蘭霸的疑惑,笑笑:“美國人祖上都來自歐洲,血統早就混得亂七八糟了,你只要記得我的血統和現代銀行發源地最早來自同一個地方就行了。”說完起身,掏出手機還給賀蘭霸,居高臨下道,“還沒到十二個小時我就已經兌現承諾了,下次和我在一起時專心一點。”

賀蘭霸接過手機,手機上還帶着凱墨隴的體溫,他在心裏笑了笑,看着單手揪攏西服衣領回頭等着他一起走的凱墨隴,啧啧,還怪可愛的。他站起來,像扶醉酒的哥們一般大方地攬住凱墨隴的肩往自己這邊靠了一點:“下次少露點肉。”

凱墨隴轉頭凝視着那只攬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不覺就擡手握住了。賀蘭霸莫名:“怎麽了?”

凱墨隴先生這才轉過頭來,樹上一閃一閃的彩燈倒映在他的眸子裏,賀蘭霸看得忘記了時間,直到十點的鐘聲敲響,彩燈倏忽全部熄滅了,但賀蘭霸錯覺它們好像并沒有消失了,而是鑽進了凱墨隴的眼睛裏,還能繼續閃爍無數個夜晚。他聽見凱墨隴輕聲問:“你是不是開始有點喜歡我了?”

那若隐若現的酒窩看得人有種忐忑的幸福,賀蘭霸很認真地問了一下自己,然後說:“我覺得你還不錯,給七十分。”

凱墨隴挑眉:“滿分多少?”

“一百五十分。”

凱墨隴啞然半晌:“……你在逗我?”

“我逗你你就笑啊。”

凱墨隴長吐一口氣,聲音不怎麽開心:“笑不出來。”

賀蘭霸會心地笑了,望了望前路,從這裏到停寶馬X5的地方,大概還有一段路程,他不介意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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