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往事
主人?宋鈞覺得自己仿佛在一場夢中,一切都隔着一層紗霧似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那個男人走到他的面前,容貌堅毅而英俊,他臉上帶着溫和笑意,伸手撥弄了一下宋鈞的頭發。
宋鈞不太适應地退後一步。
男人并不生氣,他說:“你不記得我了。”
宋鈞說:“我不認識你。”
男人對他說道:“還記得剛才你看到的那個人嗎?那段記憶其實是你的前世。”
宋鈞詫異地瞪大雙眼。
見到他的反應,男人笑了笑說道:“其實應該說他就是你,只是你遺忘了那段記憶罷了。”
“那個人……就是純鈞的劍靈?”宋鈞遲疑着問道。
男人點了點頭。
宋鈞又不敢置信地問道:“他就是我?”
“是的,”男人告訴他。
宋鈞搖搖頭,他在否認,“不是的,我不只是沒有那段記憶,甚至那些畫面也不能觸動我,在我看來,完全是個別人的故事。”
男人說:“那你想要看完這個故事嗎?”
宋鈞沉默地看着他。
男人對他說:“你不必懷疑我,剛才在你的故事裏,你曾經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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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鈞露出疑惑的神色。
男人說:“我說了我是純鈞的主人,你忘記了嗎?”
宋鈞聞言,頓時恍然,“你是将純鈞封印的那位将軍?”
男人微微一笑,“勾踐手下大将,本名岑樂。”
宋鈞随即又疑惑道:“你已經去世那麽多年,為什麽沒有投胎轉世?”
岑樂說道:“因為我身前為将,死後便做了地府的官員,并未投胎。”
宋鈞聞言,既覺詫異又感了然。
岑樂伸出一只手來,“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找你失落的那部分記憶。”
宋鈞看着他,遲疑許久并沒有握住他的手,但是卻說道:“我跟你去。”
岑樂沒有不悅,轉身走在宋鈞前面,領着他朝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些時候,宋鈞突然見到遠處伫立一座寶塔,這塔他曾經見過,夏弘深告訴他這塔叫做鎮混塔,坐落在城隍廟之內。
再轉頭看向周圍,宋鈞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處身城隍廟中,他不禁加快腳步追到岑樂身邊,說道:“這裏是城隍廟?”
岑樂道:“沒錯,這裏是城隍廟。”
“你究竟是……”宋鈞追問道。
岑樂說道:“我乃是一方城隍。”
宋鈞看他,倒也沒有十分詫異,只是城隍之名他雖然聽過,這城隍廟他也來過,但是見到這位城隍爺,倒還是第一次。
又往前走了幾步,宋鈞突然停了下來。
岑樂轉回頭看他。
宋鈞問他道:“你知道妖市的主人是誰嗎?”
他還沒有忘記他們最初去那個游樂場的初衷。
岑樂站在他對面,氣度坦然,說:“我就是妖市的主人。”
宋鈞愕然看他。
岑樂道:“這本來就是我用以維護這座城市秩序的手段,誰說妖市的主人也一定是妖?我不過是利用妖市這個存在,制約着游走在這座城市這些妖物的平衡,不讓他們肆意妄為。”
宋鈞問道:“那魔氣散布又是怎麽一回事?”
岑樂淡淡一笑,“這你可冤枉我了,這件事情,我也想要弄清楚怎麽回事。擾亂這座城市的秩序,我豈能夠輕易容忍。”
看着岑樂的笑容,宋鈞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
這時,遠處有悠悠鐘聲傳來,空中也飄蕩着焚香的氣味。
岑樂跟他說道:“你跟我來吧。”
宋鈞猶豫一下,還是跟了過去。
岑樂帶着他行走在城隍廟內,這一路上宋鈞再沒有見到別的人,直到他們來到一面湖泊旁邊,那湖泊是個正圓的形狀,但是如同八卦從中間被一分為二,一邊色深一邊色淺。
岑樂站在湖邊,問他道:“你還想知道些什麽呢?”
宋鈞說:“純鈞被封印之後的事情。”
岑樂說:“好,這片湖水所能映照出來的都是你自己前世的記憶,你想要知道什麽,自己去看便是。”
宋鈞聞言,緩緩上前兩步,低下頭朝着湖面上看去。
純鈞被封印,星移鬥轉,兩百年後,一名白衣男子出現在封印之地。那名男子的容貌即便千百年過去也未曾改變,宋鈞見到正是夏弘深。
夏弘深一只手掌握住插在磐石之中的純鈞,手心發出微光,随後破解封印将純鈞從石中抽出。
那時純鈞尚且未得仙身,無法化形,所謂劍靈,只是附于寶劍之上的靈體。
夏弘深似乎感覺到手中寶劍蠢蠢欲動,劍靈在空中幻化出虛影,宋鈞仔細看那虛影,分明是之前那以身祭劍的惡徒跡鈞,那時宋鈞并未察覺,現在仔細看來,這跡鈞的臉與他自己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多了許多兇戾之氣,看來竟似兩個人般。
此時的純鈞,還仍是一把兇劍,蘊含着無盡的兇殺之氣。
但是夏弘深并不在意,他将純鈞收起來,随後便帶在身邊,開始了漫長的游歷。妖獸鸩獠喜好收集天下神兵利器,但凡聽說誰手中有了厲害的兵器,他都要親自去看上一看。
在這漫長的歲月裏,純鈞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鸩獠不殺人只吃鬼,純鈞劍身沾染的鮮血随着時間的沉澱緩緩被洗淨,一身的殺氣也逐漸收斂起來。
宋鈞見到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夏弘深抱着純鈞坐在大樹之下避雨,可是雨勢太大,他一身白色衣衫盡濕,便不耐煩化了獸型,可是被雨水淋濕的皮毛貼在身上,看起來有些可憐兮兮。
純鈞劍被他壓在身下,劍靈化出虛影,坐在他身邊,神情空洞茫然,他已經許久不曾出鞘,甚至快要忘記自己究竟是何人了。
鸩獠時不時甩甩頭,可是惱人的雨水卻始終無法甩盡,他看着純鈞,第一次嘗試與他交談。
在這些歲月中,鸩獠雖然以夏弘深這個人類的身份四處游歷,卻依然維持着他野獸的習性,并不與人深交,平時也甚少與人交談。
他并不怎麽擅長表達,只是對純鈞說道:“你可以試着修煉。”
純鈞有些遲鈍,許久之後轉頭看向地下趴着的大貓。
鸩獠對他說:“本就是靈性之器,或許能夠嘗試着将劍身修煉出人形來。”
純鈞怔愣片刻,開口問道:“又能如何?”他說話時,聲音沙啞,語調怪異。
鸩獠低頭看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寶劍,又擡頭看了看繼續傾瀉而下的暴雨,說:“可以幫我擋雨。”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理由,但是純鈞已經停頓的思維卻不知為何接受了這個理由。
他繼續跟随着夏弘深,看着他尋找收集到龍梢鞭,然後是月牙鈴,最後是鳳翅鎏金,然而突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能夠從夏弘深手中擺脫而出,幻化為有實體的人形。
那一次下雨,他為夏弘深撐起了一把傘。
夏弘深坐在樹枝之上,為了不用淋雨而感到開心。
當雨停了,純鈞收了傘在夏弘深身邊坐下來,便見到夏弘深躺倒下來,頭枕在他的腿上。
純鈞伸手,将夏弘深臉頰上的鬓發輕輕拈開。
再後來,夏弘深開始執意地尋找适合的生命為他的武器注入生靈。他去哪裏,純鈞就跟去哪裏,不知喜悲,眼裏只有這唯一的主人罷了。
而即便有了龍梢、月牙、鳳鎏,每當夏弘深覺得累了,還是喜歡躺倒在純鈞的腿上睡覺。下雨之時,一定要純鈞為他撐傘。就好像他們對于彼此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鸩獠将漫長的生命用于修煉,終究飛升成仙,純鈞四兵也自然随同鸩獠飛升上界,位列仙兵。他們長久地居住在天宮之中,有活潑的月牙與開朗的龍梢相伴,并不十分寂寞。
鸩獠最喜歡的,莫過于每日裏現了原形,在仙宮中悠閑度日,更愛将頭搭在純鈞腿上,讓純鈞幫他梳理皮毛。
這種悠閑歲月眼看着便要持續到世界盡頭,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卻攪亂了他們的好日子。
天帝突然向鸩獠提出,要将他的女兒枚靈公主嫁與他。這場婚事,天帝本來并不贊成,因為他覺得鸩獠野性未褪,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但是枚靈公主卻一顆芳心全部系在鸩獠身上,無論天帝與天後如何勸阻,也非君不嫁。
天帝無奈,只好許了這門親事,并将神器千世燈作為枚靈公主的嫁妝,賜予了鸩獠。
對于此事,鸩獠尚且沒有作出反應,月牙卻已經大力反對,甚至鬧到了天帝跟前,被天帝怒哄出去。
月牙憤憤不已,私下慫恿純鈞出來反對鸩獠娶枚靈公主。
純鈞起初并不同意,後來在月牙哄騙之下,不小心砸碎了千世燈,千世燈碎片散落人間。
天帝大怒,将純鈞、月牙貶下凡間,不許任何人求情。鸩獠向天帝請命,自願下凡尋找千世燈贖罪,龍梢、鳳鎏執意追随。
憤怒之下,再加上不願枚靈繼續追逐鸩獠,天帝遂允了鸩獠請命,連同龍梢、鳳鎏一起驅逐下界,命他們尋齊千世燈之時才能重返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