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語

“叩叩。”

裹的緊緊的被子裏探出一張臉來,半眯着的眼來還有混沌的霧氣。

“叩叩。”

全身都包裹在被子裏的人扒着床欄伸手去開門,門剛一打開,一個人就倒了進來。

床上的人眼睛一下子睜大。

倒進來的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襯衫,手緊緊的攥着自己的衣領,從上面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那緊抿的薄唇。進來的人站也站不穩,扶着桌子才勉強的穩住身體。

床上的人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走進來,跟個幽魂似的。

“喂。”

擡起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韓景宇臉上被刮出來的傷痕已經結痂了,右臉腫的高高的,但那雙眼的目光卻銳利的叫人卻步。

“你怎麽了?”

韓景宇飛快的低下頭,擡手按着嘴巴咳嗽着。

“飲水機裏有熱水。”趴在床上的人垂着頭看着韓景宇,瘦削的肩胛白的近乎透明。

韓景宇就像沒聽見似的,扶着桌子坐了下來,桌子上擺着的東西全部被他揮到了一邊,就這麽一動不動的趴在桌子上。

上鋪的人看了一會,從上面爬了下來。寝室裏打着空調,那個人就穿着一件頗為滑稽的寬腳長褲,褲子很大,松垮垮的把他的腳都遮住了。他在飲水機裏接了一杯熱水,放到韓景宇的手旁邊。韓景宇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

“喝點熱水會好一點。”那個人又從自己的床上摸出一包還沒拆開的紫薯條,和那杯水一并放在韓景宇的手邊。

拖鞋在地上拖沓的聲音響起,韓景宇這個時候睜開眼睛,只看到那個人往陽臺走過去了,似乎是要去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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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景宇看着他走出去,站起來在他背後把門從裏面插上了。

他已經幾天沒回來了,沒有人會問他去了哪裏,他在醫院裏躺了一夜之後,就從裏面跑了出來,現在天還沒亮,他就這麽一路赤着腳跑了回來。

去了陽臺上的人剛一轉頭就看到門已經關上了,擡手敲門卻根本得不到裏面的人的回應。

韓景宇背靠着門板,歪着頭,頭發一直遮到了他的眼睛。

敲門聲響了一會,驚動了對面寝室的,兩個寝室共用一個陽臺,所以有什麽動靜都能聽見,現在聽到這敲門聲,有人就走出來看看是怎麽回事。出來的人是認得他的,叫了一聲,“賀未。”

敲門聲停止了。

“你怎麽……”

賀未的聲音還是平淡的,沒有任何憤怒還是其他太過激烈的情緒,他只是陳述一個事實,“門關上了。”

“你們寝室的人幹的?”賀未什麽話都還沒說,那個人就憤怒了,走過來狠狠的在門上踹了兩腳,還是賀未拉住的他。

“什麽啊!”那人還是憤憤不平,“一個寝室的,還搞這樣的把戲!”

韓景宇靠在門板上,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笑。

外面的吵嚷聲終于平靜下來,那個人直接拉了賀未去他們寝室,韓景宇靠着門板站了一陣,站不住了就順着門板滑坐下去。他身上穿的衣服根本就不是他的,衣服大了一圈,穿在身上,敞開的胸口上全部都是斑駁的深褐色痕跡,那是落在身上的拳腳所留下的淤痕。

他才不需要可憐。

韓景宇在地上坐的全身都在發冷,寝室的門被人敲響了。韓景宇動也不動。

“韓景宇!”站在門口的是沈琛,他語速很快,是因為太過急迫的緣故,“你室友跟我說你回來了,把門開開!”

韓景宇眼神動了動,然後抿着嘴唇笑了起來,那笑叫人看着難受。

“你在外面幹什麽了,四天了,連家都不回!”沈琛拍着門板,語氣難得的強硬,“開門!”

韓景宇還是不為所動,他眼光沉沉的盯着地板,那地板擦的光可鑒人,雖然只是隐隐約約,韓景宇卻依舊能看到自己難看的臉色。

“韓景宇,開門啊,你不願意搭理我好歹和你家裏的人說一聲,你這幾天沒回去,你媽急瘋了。”沈琛說的其實是自己,韓景宇的媽在聽到他說韓景宇消失了幾天的時候,露出的那種古怪的,仿佛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只有他急的團團轉!

韓景宇撇了撇唇角。他的媽媽,該是巴不得他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人世上,又怎麽會擔心他。

沈琛說道最後已經帶着讨好的意味了,“把門開開。景宇。”他知道有些話不合适說,只能找合适的說,“徐瑤剛從醫院裏出來,你也想見見她吧?”

安靜的怕人。

就在沈琛不知所措的時候,門板裏透出一個聲音,“我睡了,不要煩我。”

那聲音和平時韓景宇說的話一樣,冷淡的不近人情。

沈琛在門口站了一會,也沒有再敲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開口說,“……那你好好休息一下。”

韓景宇靠着門板,擡手遮着眼,“嗯。”

沈琛在門口又站了許久,得不到回應之後才轉身走了。不知道為了什麽,這個時候他的心裏難受的很。那種難受來的莫名其妙。

從他把徐瑤送到醫院開始,一直到剩下的韓景宇消失的那四天,他心裏都難受的要命。他在這個學校當實習老師,來了之後,才知道韓景宇在同齡人的圈子裏有多麽的不得人心,他沒有朋友,也沒有願意接近他的人,勉強算了解他的都是一些女生,她們喜歡韓景宇的臉,甚至喜歡他那糟糕的脾氣,但是卻不知道他住在哪個棟樓哪個寝室,不知道他是哪個學院的。這話說出來就諷刺的很。

沈琛把徐瑤送到醫院去,醫生十分無奈的告訴他,徐瑤只是喝醉了,并沒有嚴重到酒精中毒。那個時候沈琛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逝,他似乎錯過了什麽。幾乎在他反應過來的瞬間,他就連忙折返去找韓景宇,只是那個時候韓景宇已經不在了。根據店裏侍應生的描述,韓景宇是跟着一群人走的,并不是警察。這叫他心裏更加忐忑起來。而後的四天,他每天都會來韓景宇住的寝室,四人的寝室間,只住了兩個人,韓景宇不在,就只有一個叫賀未的大二藝術生,韓景宇的電話又打不通,沈琛把電話留給了賀未,拜托他在韓景宇回來的時候打電話告訴他。

就在剛剛,賀未打電話給他,正在準備課案上課的沈琛二話不說的就跑過來了。他只覺得非要見到韓景宇一面才能安心。

韓景宇不肯見他,但是聽聲音也沒有什麽異常,這多少叫沈琛的心定了一些,沒有再那麽心神不屬。

坐在地上的韓景宇雙手捂着臉,先是肩膀在發抖,然後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了。

喬越已經走了,他的性格,是說到做到的,喬越已經把他踩進了泥裏,不會再來補上一腳。這是他的承諾。

韓景宇從地上爬了起來,穿在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被他扒了下來,踩在腳下面。韓景宇就這麽赤條條的站在地板上,看衣櫃上的大鏡子所照出來的那具遍體鱗傷的身體。他肩胛上有一個又細又深的傷口,還沒有結痂,透出裏面發黑的肉來。

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鎖骨上,那上面有一個喬越咬上去的牙印,韓景宇用手指甲把那個牙印摳掉,直摳的那道原本不深的傷口重新流出血來。

疼嗎?韓景宇自己問自己,怎麽會不疼?不過那是他活該受下的。他跟着那群惹不得的家夥荒唐了一段時間,這傷就是他的報應。

韓景宇把自己關在寝室裏關了一個星期,賀未也沒有再來敲門,來了幾次的沈琛見不到韓景宇,又得不到裏面人的回應,就以為韓景宇是出去了,每次都是十分的落寞。這一次,沈琛下意識的又在下課後走來了這裏,他手上還拿着教案,還沒有來得及放回去,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又站在了這緊閉的門前。

沈琛擡起手。

“叩叩。”

“景宇,在嗎?”

沒有回應,沈琛在門口站了一會,準備要走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韓景宇穿着兩件式的衣服,藍色的長袖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短衣,頭發柔順的貼着臉頰,臉色雖然蒼白的很,但精神看起來不錯,“沈琛。”

沈琛看着這個模樣的他先是一愣,然後都有些局促起來,“景宇,你……”

韓景宇把門拉開,露出亮堂整潔的寝室內景。

“你找我?”

沈琛愣了一下才回答,“嗯。我就過來看看……”

“哦。”韓景宇也不知道說什麽話,事實上他想說的太多,多的已經無言,“我去吃飯的,要一起嗎?”

從沒這麽平靜的和韓景宇說話的沈琛連連答應。

兩個人往外面走的時候,賀未正上了樓梯,背上背着畫板,手上拿着PSP,看的出神,沈琛是認識他的,走過去招呼了一聲,“賀未。”

賀未的反應有些遲鈍,手上的動作先頓了半響才擡起頭來。他看了沈琛半響才想起這個人似的。

“上次真是麻煩你了。”沈琛只覺得面前這個青年心思單純的很,人也長得不差,這樣的人和韓景宇住在一起,應該是不會出什麽事的。

賀未看到沈琛的手伸出來了,他自己先是一愣,然後把PSP收到口袋裏,自己的手在衣角上蹭了半天才擡起手和沈琛握了一下。

沈琛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的動作,“你和景宇是一個寝室的,他從小脾氣都不好,你要包容他一下。”

韓景宇聽到沈琛的話眉頭皺了皺,一雙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賀未,似乎他只要說出一句不好的話就要撲上去一般。

賀未這才是像看到韓景宇了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會,在沈琛期許的目光下點了點頭,“可以。”

沈琛拍了拍他的肩膀,“麻煩了。”

賀未原本是想去鄰寝的,這個時候看到韓景宇出來了,也沒說別的話,從他們面前徑自的走了過去。

這時候沈琛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韓景宇出來的時候沒有關門。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韓景宇語氣有些不太好了,“你到底去不去的?”

“去,去。”沈琛連連說了兩聲,韓景宇卻已經直接從他面前走過去了,他有些好笑的看着韓景宇的背影。韓景宇從小都是這個樣子,從來都不願意在原地等一個人。真的是從來都不願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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