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挑破

“跟我過來一下。”鐘源的手按在韓景宇的肩膀上,神情隐隐的有些奇怪。

韓景宇看了他一會,站了起來。他腳邊的狗也跟着他站了起來,搖着尾巴跟韓景宇一起出去了。

劉孜錦看着韓景宇的背影,那目光正好和路寒祁的撞上,兩人的目光只交彙了短短的一瞬就交錯開了。

鐘源在前面帶路,韓景宇跟在他後面,橫穿了兩節車廂。五號車廂裏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鐘源轉過頭來,跟在他後面的韓景宇也停了下來,跟在他後面的那只狗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腿上。

鐘源比韓景宇還要高一些,但也沒有高多少,所以擺不來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我跟你說一件事。”

韓景宇還是沒有多少表情,低着頭看繞着他腿打轉的狗。

“我給你安排一個地方去上學,你不用跟着去北京了。”鐘源以為這話能說的很平淡,但是聲音落下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韓景宇沒有問為什麽。

但是鐘源知道自己還要往下說。

韓景宇不能去京城,因為梁耀要回來了。他不是梁耀,自然不能在頂着梁耀的身份。

鐘源遞過來一個黑色的卡夾,韓景宇伸手接住了,順勢将卡夾打開。

然後韓景宇的手僵住了。連着他現在的目光,他的表情,都一齊凝固住了一樣。

鐘源抿了抿嘴唇,他這姿勢做的有些不自然,“韓景宇。”

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梁耀這個名字跟了他一年,周圍的人都在叫他梁耀。梁耀,梁耀,韓景宇自己都要以為自己改了名姓,但是這個時候,第一個叫他梁耀的人在叫他那個一年下來都沒有被提及的名字。

其實什麽都已經明白了。

韓景宇眼睛眨了眨,那樣沉沉黑色的瞳孔,仿佛永遠也不會掀起情緒的波瀾,連這樣一件鐘源糾結了許久才下了決心在這個時間段挑破的,可以說的上的殘忍的事,都好像不能撼動他分毫。

Advertisement

鐘源覺得自己會解釋點兒什麽,但是那解釋會叫他顯得更沒得出息。于是他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麽看着韓景宇的發頂。

韓景宇擡起頭來,他的眼睛不再是初見時候的兇狠了,而是透着一股子生疏勁兒,又帶着一種審視,“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梁耀?”

鐘源手貼着褲縫線,手心有點麻癢,但是他也不敢搔,就這麽看着韓景宇的眼睛,“是。”

那雙眼仿佛在一瞬間沉浸進了一汪冰泉裏,那寒意順着他的視線凝固出來。

“我……”鐘源這個時候偏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才開始的時候,他想着,以後跟韓景宇攤牌的時候,多給他點錢就把他打發了,認識了之後,他想着光給錢不夠,還要給他找個好學校上學,到後來他想都不敢想了。韓景宇這性子,真的不是錢可以打發的。不光是錢,連命給他他都不一定能放過你。

鐘源在他們中,一直是處于管教者的地位,嚴苛的近乎變态,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面對着韓景宇的時候,他竟然有了一種窘迫。

“為了什麽?”韓景宇的表情沒有變,但是鐘源看到了,那只他從來都沒有踹過一腳的狗,因為一直纏着他的腿,讓韓景宇踹了一腳。不重,卻已經足夠昭示出韓景宇現在的心情。

為了什麽?鐘源說不出口。

韓景宇這下子咄咄逼人起來了,“說啊。為了什麽。”

鐘源覺得嘴巴裏發苦,他只能念叨一個名字,“梁朦。”

這個名字一出口,韓景宇的嘴唇彎了起來,他在軍營裏瘦了很多,下巴更是尖的叫人憐。他是實打實的在軍營裏受了苦,他離開軍營之後,前途又是茫茫。那些人出了軍營,有父母憐惜,有榮耀标榜,他有什麽?他什麽都沒有!

“梁朦?”韓景宇念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有些啞,仿佛在咀嚼情人的名字一樣。

“更多的你也沒有必要知道了。”鐘源說了一句他覺得最不該說的話,“銀行卡在下面,密碼是你身份證的後幾位。”

韓景宇當着他的面,把卡夾裏的身份證滑開,露出裏面的銀行卡。

“這件事,你別當着別人說,不然……”這一句才是最最不該說的。鐘源知道不該說,但是他偏偏就說出來了。

“不然?”韓景宇薄薄的唇上下翕動,他的唇太薄了,所以顯得薄情。說的話也都如同刀子一般。

鐘源不說話了。越跟韓景宇這個人接觸就越發覺,這個人倔,冷,偏偏又矛盾的叫人有一股子從心尖兒上湧起來的憐惜感。

這是一個欺騙。這是一個謊言。

“對不起……”鐘源沒對誰道過歉,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迎面韓景宇那一巴掌就落了下來。那一巴掌打的特別重,鐘源半張臉都腫起來了。

鐘源半張臉都腫了,被韓景宇捏着衣襟,薄唇還勾了起來,“下手還真狠。”

韓景宇這一次沒有再說別的話了,他捏着鐘源的脖子将他壓到椅子上,眼裏又燃起了那種叫人膽戰心驚的兇光。

“我以為,你是個什麽樣正直的人,現在看來——”韓景宇松開了手,看着鐘源癱在椅子上喘氣,“不過如此。”

鐘源癱在椅子上咳了咳,嘴巴裏的血腥味逸散出來,像在看孩子使氣,“消氣了嗎?”

韓景宇再也不看他一眼,轉頭回去了。

車廂裏的人看着韓景宇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面前走過去的這個人,一點人氣兒都沒有了,以前韓景宇再冷,你也只當他脾氣古怪,而現在他這個模樣,卻是仿佛把所有人都排斥開了一樣。

有人在給家裏打電話。

“哎呀我累得要死,開房車過來,帶衣服我要換。”

“媽,我現在在火車上,馬上就要回來了。在車站等我啊!”

“你更年期了啊,那麽啰嗦,我又不知不知道的,煩不煩啊。”

……

只有一個人,是沒有人等待的。

韓景宇坐回了座位上,他一句話都不說,他身後的那只狗仿佛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一樣,都不敢趴在他的腿邊兒了,就蹲在走道上。

劉孜錦看到韓景宇臉色不對勁兒,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梁耀——”

韓景宇的目光陡然刺了過來,懾人的要命。

劉孜錦只感覺這個他以為知道的夠多的人,其實他一點都不知道。就像現在。

韓景宇把桌子上的包拿了過來,攥着,骨節都因為他用了太大的力氣而泛白泛青,劉孜錦看到了,他抓着包的手在發抖。從指尖兒開始哆嗦。整個人仿佛一瞬間進入了一種誰也進不去的狀态。

韓景宇只覺得胃裏又開始難受了,那股難受翻江倒海,讓他咬着牙,抓在手心裏的卡包四角都把他的掌心戳傷了。

但是他能說什麽,他能做什麽?他從一開始,都是一個替代品,他所做的一切反抗,在別人眼裏都是那麽好笑。

他以為他可以不讓自己受欺負,那也只是他以為!

“梁耀——”路寒祁也感覺到了,從位子上站起來,向着韓景宇走來。

兩個人現在都看着他,韓景宇低着頭,很輕很輕的說了一聲,“滾開。”

他現在不想要任何人靠近他。

路寒祁已經走到他面前了,伸出手仿佛要按住韓景宇單薄的肩,但是一直坐着的韓景宇突然打開他的手,那樣兇煞的目光,“滾開!”

整個車廂的人都望過來了。

韓景宇無緣無故的發了瘋,猛然站起來,雙手按在桌子上,對着劉孜錦,“你也滾——”

那樣的目光。怎麽感覺看着難受的要命?

劉孜錦最終還是離開了。他跟幾個熟悉的人坐到了一起。

韓景宇也不喜歡別人看他,桌子上的餐盤被他扔出去砸了一個盯着這邊的人的腦袋。沒有人敢看過來了。

“汪——”趴在走道上的狗咬着他的褲腿,還和它幼時一樣,好像在像韓景宇撒嬌似的。

韓景宇那樣懾人的目光,到最後終還是慢慢緩和了下來,他伸出手,按了按狗的頭。

“汪汪——”

韓景宇也很輕很輕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他剛剛踹了這只狗一腳,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舌頭舔着韓景宇的手,從指尖到手背。那舌頭是溫暖的,慢慢的叫韓景宇停止了戰栗。

鐘源在後面的車廂洗臉,用毛巾蘸着冷水擦臉上的痕跡。他臉腫成這個樣子,怎麽叫他見人啊?他現在也只能躲在這裏。

韓景宇那家夥,下手真重。不過,下了這麽重的手,也該消了些氣吧?到京城還要一段時間,讓他冷靜一下,再談,才是最好的。

毛巾刮到臉上紅腫的痕跡了,鐘源痛的吸了一口涼氣,嘴上小小的罵了一聲,放在盥洗臺上的手機裏傳出劉爻的聲音,“你真決定回來了?”

鐘源對着鏡子看自己的臉,“嗯,不是說了嗎,三十歲就回來。”

“行,給你準備接風宴。”

鐘源又想到了韓景宇,那樣的年紀,是該上大學的,“劉爻啊,上海有什麽好的私立大學幫我留意一下。”

劉爻是何等精明的人,鐘源突然回來,又是三十歲了,找學校也不可能是自己去的,“怎麽?養小情兒了?”

“胡說什麽呢!”鐘源一聽劉爻這話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他想到了韓景宇,“多的你也別問,反正給我找好了,接風宴不要瞎搞,走正常的路子。”

劉爻也蠻看重他這個發小的,要是鐘源真的找到誰能安定下來的,那也是好事一樁,也沒有再廢別的什麽話,把鐘源說的都應下來了。

鐘源想的挺好,先把韓景宇帶到京城去,跟那真正的梁耀交接一下,然後他帶着韓景宇回上海,把韓景宇供到大學畢業,就當還債呗!

他總是想的太好。

不過臉上的痕跡,一定要趕緊消下去,不然等見到劉爻那小子,不知道又要怎麽被嘲笑呢。想到這裏,鐘源就稍稍開心了一些。

去上海之後,他好好把這韓景宇養着,當兒子一樣還不行嘛。這麽合他胃口的人,還真的不多。

韓景宇這樣的年紀,會打架,脾氣又這麽古怪,家庭那邊肯定不是什麽問題。他現在都三十歲了,生兒子估計都晚了,這下子突然找這麽大一個兒子回去,那些個老頭子肯定要唧唧歪歪。嗯,那又是個麻煩。

鐘源就一個人在盥洗間裏想。

等到列車到了終點站的時候,鐘源臉上的巴掌印還是明顯的很,不過抹了點藥膏,也不至于那麽顯眼了。他對着鏡子整了整軍裝,就往韓景宇的車廂去了。

列車還沒停穩,旁人都見到韓景宇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手上抓着那個背包,動作飛快的走到車廂門口。列車員還沒過來這邊,韓景宇自己已經拉開了門跳下去了。

火車下面都是豪車,都是來接自己家的小祖宗的,一個個翹首等着。恨不得拉警戒線的形式。

韓景宇從車隊中間穿了過去,那只狗跟在他的身後,一齊消失在了人群中。

劉孜錦他們在窗戶邊兒上看,眼睜睜的就見着韓景宇消失在了眼前。心裏就是猛地咯噔了一下。

但是他們馬上又自我安慰,他還能跑了不成?梁耀,梁耀,這麽一個北京城,還有他們揪不出來的人?

也許是他有什麽急事呢。

火車停靠之後,鐘源過來他們這邊了,都還穿着一身軍裝,鐘源沒看到韓景宇,心裏就有點慌了,扯了一個人問,“韓——”他意識到自己叫錯了,馬上改口,“梁耀呢?”

那個被他抓住的人是看着韓景宇跳下去了,“剛火車沒停穩就跳下去了。”

鐘源抓着那個人的手不自覺的就松開了。

确實,他總是想的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

軍營副本結束,京城副本開啓

= =+

鯨魚:這個副本有什麽?

蠢作者:女裝PLAY

鯨魚:……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