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孱弱

旁邊有個人蹲下來了,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韓景宇猛然擡起頭來,面前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臉,他在沖他努力露出善意的微笑。

韓景宇将他的手甩開,拎起放在身邊的背包,站起來想要離開。

“诶,你別走啊。”男人攔住了他,“你一個人?要不要來我家住一晚?”

韓景宇掉頭就要離開,這樣猥瑣的老男人,他曾經見識的多了。

“真的,你可以在我家睡一晚,你一個人……呆在外面也不安全。”男人涎着臉擋在他面前,他的面部輪廓還能看出年輕時候的俊朗,“來我家吧,住一晚,明天你想走的話,我再送你離開。”

韓景宇被男人抓住手,他現在的确又倉皇又狼狽,男人擋在他身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韓景宇的臉。

多麽年輕的少年,多麽年輕的身體。

“滾開。”韓景宇總是不吃飯,他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所以身體也并不會愛惜他,給了他時刻提醒他身體孱弱的疼痛。

看着面前年輕的少年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的模樣,男人顯得更興奮了,一只手抓着韓景宇的手腕,另一只手則試圖攬住韓景宇的腰身,“陪我一晚,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的錢。”

“滾!”韓景宇沖他低吼着。

男人才不會理會他這種毫無威懾性的舉動,他的手臂攬住了韓景宇的腰身,“你現在肯定很需要錢吧?”

韓景宇手上抓着的背包狠狠的砸在男人的臉上,背包上用來裝飾的鉚釘甚至把男人的臉都劃破了,“你他媽聽不懂人話!”

男人用手捂着臉蹲下身來。

韓景宇又一腳蹬在他的後背上,将他踹的向前一個踉跄,頭都撞到了地上。

韓景宇胃裏痛的要命,他被這種疼痛逼的連腰都直不起來。可即使是這樣,他的拳腳也沒有絲毫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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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想到這次招惹到的是個這麽暴戾的少年,在地上滾來滾去躲避韓景宇的拳腳,甚至還沒有絲毫形象的開始哭喊。他的哭喊驚動了車上的路寒祁,路寒祁往外看了一眼,見到那個男人被踹的在地上直打滾,把手上的煙掐滅,推開車門走了過來。

韓景宇是低着頭的,頭發全部遮到了眼前,他蒼白的臉上有涔涔的冷汗。

韓景宇拽着男人的衣領子,将他拎起來,正要一拳揍上去的時候,身後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路寒祁第一眼看的就是那個在地上狼狽翻滾的男人,就算這個男人再怎麽不濟,也是他的父親,所以他制止住了那個年輕少年的毆打,“抱歉,對于給你造成的……”路寒祁的目光因為韓景宇轉過頭來而遲滞,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韓景宇已經不認識他了。

路寒祁卻記得比誰都還清楚,就是這副惡狠狠的神情,就是這張清俊銳氣的臉。

韓景宇将他的手甩開,他還喘着粗氣,卻也沒有再打下去,拽着背包往街道口走。

地上男人的痛叫聲驚擾了呆怔的路寒祁,他蹲下身去将那個男人扶了起來。他的神色沒有一絲一豪的詫異和厭煩。

大失了體面的男人自己毫無所覺,他抓住路寒祁的胳膊,一只手還按着自己淤青的眼睛,神情兇狠,“他打我!那個家夥居然敢打我!你去。”他那神情真的仿佛是在驅使一只狗一樣,“把他抓過來!”

路寒祁看到了韓景宇的背影,這個很久都沒有見到的少年,再一次的出現居然落魄成這個樣子。

“路寒祁!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這個男人已經忘記了,剛剛是誰一巴掌落在了路寒祁臉上。

路寒祁收回了看着韓景宇背影的目光,将在地上撒潑一樣的男人扶了起來,“我們回去吧。”

他不想打擾那個人,尤其是在這場鬧劇裏……

“我是你老子!你老子被人打了,你就是這個德行?”男人一臉忿忿,他已經忘了身為人父的自己是何等丢人的模樣了,“把他給我狠狠收拾一頓,然後……然後把他帶過來!”他仿佛是想到了什麽龌龊的手段,臉上不可抑制的又浮現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

路寒祁的手不容抗拒的扶着這個男人的胳膊,“跟我回家。”

男人還欲再同他争辯什麽,突然整個目光都亮了,将扶着他站起來的路寒祁甩開,向着前面跑了過去。

路寒祁看過去的時候,就見到韓景宇倒地的一幕。

男人這個模樣像極了禿鹫,俯身到韓景宇的身邊,确定他是昏迷之後,伸着手去撫摸韓景宇的臉,在他還想再做下一步親密的舉止之前,路寒祁已經揪着他站起來了。

“你幹什麽!”

路寒祁揪着他,“是你想幹什麽。路遠巍,今天你在外面丢的人還不算多嗎?”

“你!”男人這個時候就會拿出做父親的威嚴,“你這麽對你的父親說話?!”

路寒祁露出一個悲哀的笑容,松開他的手将倒在地上的韓景宇扶了起來。

他從來沒有父親。

路遠巍看到他扶起地上的人,也一下子忘記了路寒祁方才的頂撞的言語,迫切的伸出手,想要将路寒祁手上的人接過來。

路寒祁看也不看他,攙着韓景宇上了車,路遠巍跟着也上了車。

如果今天昏倒的是別人,他是絕對不會管的,他要做的只是把路遠巍帶回去,但是那個人不是別人。

路寒祁把韓景宇放在了後座,路遠巍跟着想做到後面去,卻被路寒祁捏着胳膊拽到了副駕駛座。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特別興致勃勃的轉頭往後面看,身體上的疼痛對于他都是轉眼就忘的,他更貪圖的是肉體上的歡愉。

沒有人比看管了路遠巍十九年的路寒祁更了解這個男人的了。

路家的宅子空蕩蕩的,如果現在不是深夜,也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管家來為他們開門。這裏沒有任何人能叫路遠巍提起興趣,所以他總是願意在外面鬼混,而路寒祁,是早已經習慣了這墳墓一樣寂靜的空蕩。

路寒祁早在回來的路上就給家庭醫生打電話了,他現在剛把韓景宇扶到客房,醫生就來了。

路遠巍一回來就不知道去哪裏了,路寒祁也沒有心思管他。

醫生給韓景宇做了身體初步的檢查,結果是重度胃病和流感性感冒。感冒是因為受涼,算不了什麽大事,但是說到胃病的時候,醫生則玩笑一般的形容說:如果他再不好好吃飯,放任自己的胃繼續被胃酸腐蝕,明年他可以聯系朋友來給他治療胃癌。

路寒祁站在床邊默默的聽着,醫生給韓景宇挂了吊針,說明天會帶一些輔助胃病治療的藥過來。如果決定治療的話。

路寒祁看着躺在床上的韓景宇,只說了一個字,“治。”

醫生告辭了之後,路寒祁才按着額角嘆了一口氣。韓景宇的胳膊上已經多了好幾個針孔了,醫生說他血管太細,所以抽血的時候都一連紮了好幾針,那些針孔已經再泛青了,看起來吓人的很。

床上躺着的這個人比他最後一次見到的又瘦了很多。

吊瓶挂在床頭,差不多四十幾分鐘之後就要換另一瓶了,路寒祁也不想着再回房繼續睡了,走到窗戶邊兒去看外面沉沉的夜幕。只有這樣深沉的寂靜才能與他這墳墓一樣的家相匹配。他回來的時候很想找到這個人的,但是現在一點也不想了。找到那個人和自己一起腐爛嗎?開什麽玩笑。

路寒祁點了一根煙,他又想到房間裏還躺着一個人,就又把剛點燃的煙掐熄了。

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窗戶外已經透進來一點兒亮光了,路寒祁轉過頭,見到床邊挂着的吊瓶已經快要挂完了,就走過來換了一瓶。

韓景宇睡不安穩,因為他身邊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路寒祁把整個屋子的椅子都并到床邊,用椅背擋住韓景宇的後背,好讓他以為自己靠着的是牆。

他很安心,睡得很沉。

兩個吊瓶都挂完了之後,路寒祁把東西都摘了下來,他捉着韓景宇的手,将那針從他手裏的皮膚裏拔了出來,一點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

路寒祁把扯下來的東西一起丢到垃圾桶裏,帶上門就出去了。

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他的家庭教師有一個是經濟管理學碩士,教習他上午的課程,下午的課程是随機的,都是他母親的安排,他只要聽從安排就可以了。路寒祁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的聰明是對于學習未知的事物,他也很遲鈍,遲鈍到根本不能與人交流。也許不能說是不能,是他不願更貼切一些。

他上課的地方是下面的客廳,因為書房裏都擺滿了他母親要處理的公文文件,那些東西任何人都不能碰,所以他母親在走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個家裏,把書房鎖的嚴嚴實實的。

那個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枯燥的像一串公式似的老女人坐在一邊喝茶,路寒祁則靠在沙發上翻看一本厚厚的《經濟新聞周刊》。他上午所有的時間都要撲在這無聊的書籍上面,然後迎接明天或者後天更無聊的測試。

“嗒——嗒——嗒——”

踩在樓梯上的聲音,路寒祁仰起頭,看着扶着扶手走下來的人。

韓景宇還穿着昨天那件衣服,站在樓梯上往下俯視。

路寒祁坐着不動,韓景宇移開目光繼續往下走,他走到路寒祁面前,“我的東西在哪裏。”

路寒祁交叉的雙腿上還攤着那本書,他看着韓景宇,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上,“我的房間。”

“把東西給我。”韓景宇知道是面前這個人帶他回來的,甚至還給他打了針。

沒人知道路寒祁現在的心咚咚咚的在胸腔裏猛烈的撞擊着,他臉上多餘的神色一點都沒有,擡手将面前的書往後翻了一頁,“你現在沒有地方去,先住在我這裏。”

韓景宇沉默着,路寒祁連擡頭的膽量都沒有,他甚至知道面前這個人可能已經忘記他了,但是他還是一點膽量都沒有。

他明明是害怕被拒絕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冷冰冰的,“當然,你需要支付一些錢給我。”

只要不是無償的都是可以相信的,韓景宇想到自己現在确實是沒有地方可以去,“可以。”

心裏微微的有些高興。

旁邊坐着的中年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着路寒祁,“我覺得我們要開始上課了。”

路寒祁對韓景宇擡了擡手,韓景宇轉身上了樓。

又看了一會兒書,路寒祁就浮躁的再也看不進去一個字了,把書合起來放到桌子上。中年女人擡眼望過來。

“今天的教學到此為止。”他站了起來,中年女人也笑着站了起來。

“那告辭了。”

路寒祁看到這個女人離開之後,才又往樓上望了望,“秦叔。”

正在替他整理面前攤開書籍的老者應了一聲。

“去叫廚房準備午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路寒祁(抓着韓景宇的手):鯨魚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韓景宇:大概……作者給我的設定其中有一項是冰肌玉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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