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該長點記性
《給我乖》
文/栀宋
B市,米其林餐廳。
今天是溫夕意第一次見肖家少爺肖洛辛。
傍晚的晴空格外昏黃,雲朵暈染油畫般的色彩,斑駁地在天際拉出雲絲兒。
溫家長輩和肖家長輩将這場相親安排在B市市中心的一家米其林餐廳內。
這場相親可謂商業圈兩大新晉權貴的聯姻,聲勢浩蕩,一直以來都是上流圈子津津樂道的話題。
淩晨四五點,溫夕意就被家裏的幫傭叫醒,不大情願的下了床。如同精致的洋娃娃一般,任由化妝師打扮擺弄。
數不清在臉上塗了多少層粉底,試了多少雙小高跟,隆重的簡直像是奔赴舞會。
一頓七零八落地拾掇過後,母親唐蘇月就帶着溫夕意和姐姐溫白柔上了加長版的勞斯萊斯幻影。
“媽,咱們到了!”
溫白柔和唐蘇月坐在後座,她穿着精美并不亞于溫夕意的裙子,寶石碧藍,配飾華美。
唐蘇月:“囡囡,下車吧。”
“嗯。”溫夕意輕輕地應了一聲,兀自推門下車。鞋跟有點高,她收攏雙腳,腳跟貼靠,站在那裏。
不多時,落了些雨絲。
助理撐着大黑傘,恭敬地拉開後座車門。溫白柔攥着唐蘇月的袖子,左顧右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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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餐廳!”溫白柔興奮極了,“好漂亮啊!”
這處市中心的米其林五星級餐廳格外著名,建築物設計流線型,中心是露天的複古圓頂。幾乎成了某紅書等軟件上網紅們打卡拍照的絕佳勝地。
溫白柔以前跟着養父養母在奶茶店打工,這麽漂亮的餐廳,她還是第一次來。
唐蘇月摸了摸她的腦袋:“下次讓你妹妹多帶你來這裏玩。”
溫夕意來過這裏不少次,對市中心各大餐廳還挺熟悉。
溫白柔頓了頓,猶豫道:“夕意學業繁忙,還是不用麻煩她了吧。”
“你這孩子。”唐蘇月嘆了口氣,“你姐姐有空,難不成這點兒時間都擠不出來嗎?”
司機停好車,急忙下車,給溫夕意撐傘。溫夕意沖他點了點頭,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母女倆人。
司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頭:“小姐,白柔小姐剛被夫人找回來,可能還不太适應這裏的環境。”
“沒關系。”小姑娘揚起臉,笑了笑,“我知道的。”
天啊,小姐也太懂事了吧!
司機感動地在心裏抹了把淚,将雨傘往另一邊傾斜了一點。
說起來,這溫家兩個姐妹的故事,還挺狗血的。
溫白柔是溫夕意的姐姐,姐妹倆從小一起長大。四歲那年,姐妹倆在游樂園走散。之後的好多年,溫白柔被開奶茶店的白氏夫婦領養,和溫夕意上了一所高中,同班。
也是唐蘇月某次來開家長會時,和白家夫婦聊天,聊到溫白柔的時候,起了疑心。
後來通過進一步調查,最終母女相認。
溫夕意比溫白柔幸運。她在游樂園遇見了一個心善的好心人,并且獲得他的幫助,順順利利回到家。
可是,往後的日子并不像溫夕意想的那樣風平浪靜。
溫夕意永遠也忘不了,六歲那年,她回到家後,母親的眼神。
唐蘇月垂着手,伫立在玄關處。
像是絲毫沒料到她會回來似的,微微張開嘴巴。
溫夕意仰起頭,觸及她的眼神,“媽媽……我回來了。”
明明那天是個晴天。
她的背脊卻一片冰涼。
唐蘇月的眼裏,冰冷、無情,甚至帶着無聲的責問和憤惱。
仿佛在質問她,姐姐溫白柔的下落。
又仿佛在懷疑她,為什麽只有她自己完好無損地回到家中。
從那個時候開始,溫夕意和唐蘇月的關系,就好似缺口的鏡子,殘破斷裂,遺失的那塊碎片,刻着“姐姐”的名字。
溫白柔走丢這件事情,一直都是唐蘇月的心結。
也是母女之間關系惡化的最大的原因之一。
無法越過。
無力填補。
仿佛一張不斷收攏的網。
将呼吸都裹得密不透風。
秒針嘀嗒轉動,距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
溫白柔不再和唐蘇月說話,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掃向坐在對面的溫夕意。不自覺的,手中的裙角,越攥越皺。
自從她回歸這個家,姐妹倆的關系不鹹不淡的,甚至沒說上幾句話。
盡管如此,帶着天生的敵意。溫白柔還是不得不承認,上天對于她這個妹妹過度偏愛。
溫夕意确實生的美。
皮相骨相俱美。
小姑娘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模樣有些漫不經心。
鬓邊發絲垂下一撂,目光黏在幹淨到反光的餐具上,烏黑的頭發之間,頸肩滑嫩的皮膚如一塊羊脂玉似的,白得透亮。
長年累月浸染在藝術的氛圍中,渾身都透露着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與貴氣,好似一只易碎美麗的洋娃娃。
溫白柔則不同,她個子高挑,五官和唐蘇月很像,以前在高中班上是運動會的健将。
溫白柔的學習不算特別優異。多虧了長跑上的優勢,作為體育特招生,被全國排名靠前的一所大學錄取。
溫白柔哼了幾聲,抿了抿唇,手抓起餐桌上的叉子把玩起來。
餐廳的經理走過來:“您好,溫夫人,打擾一下……”
經理湊在唐蘇月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後者的神情立馬嚴肅起來。
唐蘇月嚴肅的咳嗽一聲,看了一眼溫夕意:“囡囡,別總是發呆。肖家少爺馬上過來,不要丢了咱們家的面子。”
溫夕意:“嗯。”
坐在對面的溫白柔立刻坐直了身子,攏了攏頭發,雙眸平視前方。
唐蘇月看向坐在她身邊的溫白柔,拉住她的手:“柔柔,你也正經一點。”
溫白柔點了點頭,“好。”
不遠處,隐約走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身姿挺拔,碎發淩亂額間,俊容不帶一絲溫度。
肖家少爺。
看上去還挺人模狗樣。
溫夕意撇了撇嘴。
過來了。
她按耐心裏的排斥,努力面帶笑容,抿出頰邊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赴往相親地點前,母親唐蘇月一直為她灌輸肖家沈家的聯系。
沈家家大業大,底蘊深厚。
沈老爺子只有一個孫子,沈老爺和老夫人去世的早。前一陣子沈沈老爺子唯一的孫子少爺不幸在車禍中罹難,現在人還在醫院生死未蔔。沈家的繼承大權一下子落在肖家少爺,沈老爺的表孫,肖洛辛的手裏。
肖家雖然遠遠比不上沈家,比起溫家還差了幾條商業街的距離,
但是一旦肖家納入沈家,那将是不可小觑的重量。
肖洛辛。
這三個字,已經成了上流圈子以及商業圈炙手可熱的話題。
他本人行事高調,屢次和娛樂圈女明星傳出緋聞,各大商刊娛樂版面争相報道他的花花新聞。因為沈家少爺的車禍,肖洛辛的身價一下子水漲船高,成為貴族圈內最為熱門的黃金單身漢。
“唐阿姨,您好。”肖洛辛單手插兜,穿着黑色大風衣,風度翩翩,個子很高。
唐蘇月連忙起身:“來來來,洛辛快坐。”
“好的。”
一張桌子上有四張座位。
肖洛辛理所當然地坐在溫夕意旁邊的空位上。
他擡了擡眼,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周圍。
此刻,餐桌上有兩個女孩子,容貌和氣質都不大相似。肖洛辛隐約聽說過溫家的大女兒走丢的故事,心下頓時明白,恐怕溫家兩位千金今天都來了。
唐蘇月和肖洛辛的母親沈容霏是高中同學,兩個人的關系也特別好。外界也因此傳言溫夕意和肖洛辛“青梅竹馬”。
可是小時候,沈容霏經常帶着肖洛辛來溫家玩,而溫夕意從初中開始住校,也并沒有見過兒時的肖洛辛。
溫家特別注重對子女的保護,溫夕意又是個不喜歡社交的千金,只有外界的傳聞流傳得頗為廣泛。
肖洛辛并不知道他的相親對象長什麽樣。
唐蘇月咳嗽了聲,召喚侍者過來點菜。
不多時,侍者開始上菜。
肖洛辛此刻正坐在溫夕意的旁邊,唐蘇月的對面。
“你坐在這裏。”唐蘇月站起來,和溫白柔交換了一下位置,向她使眼色。
溫白柔:“?”“好。”
盡管溫白柔一臉吃驚,但她并沒有太多質疑,只是順從的坐在唐蘇月的位置上。如此一來,就和肖洛辛對坐。
看上去就像是她和肖洛辛在相親似的。
溫白柔突然覺得有些夢幻,不自覺開始緊張起來。
她出生以來,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
對面的男人看見她坐過來,正眉眼含笑地注視着她。他的眼尾是典型的桃花眼,襯衣扣子敞開幾粒,笑意不達眸底,看上去多情又薄情。
溫白柔面上發燙,心跳聲如雷貫耳,她心虛的撇了一眼斜對面的溫夕意。小姑娘垂下眼簾,只盯着餐盤上镌刻的青花,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溫白柔長舒一口氣兒。
氣氛有些尴尬。
一時間,大家沉默不語。
“你幫媽媽在外面等一下你李叔叔,李叔叔帶了溫家準備的禮物給洛辛。”唐蘇月突然開口,面對着溫夕意說。
“……”溫夕意松了一口氣,起身離開,“好吧。”
肖洛辛瞥了一眼溫夕意的身影,笑了笑:“阿姨,小聚而已,不必如此破費。”
唐蘇月打趣道:“你看你這孩子,上次來我們家拜訪的時候,給我們每個人都送了禮物,怎麽到這裏就是阿姨破費了呢。”
肖洛辛:“您說笑了。”
目光卻看向溫白柔,“送夕意禮物是應該的。”
夕意。
溫白柔猛地一怔,頓時從夢幻得泡影之中回過神來,視線驚慌失措地投向唐蘇月。
為什麽要讓自己坐在肖洛辛對面,和他對坐?然後調走溫夕意?
肖家少爺可是妹妹溫夕意的未婚夫。
“洛辛小時候來我們家玩。”唐蘇月頗為淡定地笑笑,“夕意,你不記得了嗎?”
目光似有若無的投向不遠處的溫夕意的背影,似乎有說不盡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聽懂了她話裏的玄機,溫白柔登時攏了攏微卷的發梢,縱使心跳聲不斷敲擊,她佯裝鎮定,唇角淺淺的抿着。
“記得。”她回答,“媽。”
“記得就好。”
溫家需要的是聯姻。
不論哪個女兒都可以,算作聯姻。
如果沈家小少爺不出車禍,那麽溫夕意将會嫁給沈家,而不是肖洛辛。
溫家的兩個小姐,也該是一樣的道理。
街道上飄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燈光融入雨簾之中,黃融融暈染一片。如夢似幻,像是将要吞噬月亮。
比起餐廳內壓抑的氣氛,溫夕意卻覺得外面的空氣格外新鮮,連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隐隐約約的,她有一種直覺——這次的相親,不僅僅像表面那樣簡單。
溫夕意沒在多想,看見不遠處站在那裏的助理。
“王叔。”
“小姐。”助理咚咚跑來,将禮物遞給她,“小心,您拿好。”
巨大的包裝盒,盒子上印着名牌Logo,着實有些重,也有些昂貴。
溫夕意抱在懷裏,慢慢地往回走,發梢微微打着卷兒,眼角垂落,禮物盒顯得她有些單薄。
等她回到餐廳,溫白柔和肖洛辛正談笑風生。
哦…這樣啊……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登時明白了什麽,心中的石頭驀地卸下來。
開始不慌不忙地往回走。
餐廳裏人流寥寥。
撞擊聲久久回響,似乎還有玻璃制品碎掉的聲音。像是侍者不小心打碎了餐盤。
——噼裏啪啦。
不遠處,傳來幾聲金屬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
溫夕意看向近處的角落,果真有一個拄着拐杖的清瘦的男人,身材颀長,他帶着口罩和鴨舌帽,看不清面容。
看起來很年輕。
溫夕意頓時心生憐憫。
幾乎不容她反應,男人似乎失去平衡,溫夕意上前扶了一下,被他抓住胳膊。
“先生,疼…”
小姑娘疼的咬緊下唇,皺着眉。
這個人力氣好大啊。
男人手指一根一根松開,帽檐之下,那雙眼睛似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隔着衣料,她的手腕紅了一圈。
溫夕意吓得發愣,突然想起了某種冷血動物,危險而神秘,卻冰冷至極。
“……”
連忙後退幾步。
所幸的是,這個古怪的男人并沒有對她做些什麽,而是壓低帽檐,拄着拐杖離開。
真是個奇怪的人。
溫夕意沒想太多,抱着禮物一溜煙跑了。
餐廳大廳門外。
“沈先生。”程助理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需要我為您聯系…”
不過是侍者不小心打碎了盤子,先生居然反應有點大。
“不用。”男人感慨道,“只是想起了曾經養的一只小貓。”
“……”
遠處,溫夕意抱着箱子,看上去毫不費力,揚着笑臉。可是每一步都因為鞋跟過高,走的有些吃力。
她将禮物擱在桌子上,回到餐桌旁坐下,皺着眉,揉了揉發紅的手腕。
手腕被剛剛那個男人抓住,似乎還帶着些溫熱的餘溫,留下淺淺的幾根指印。
有點疼。
溫夕意越想越覺得氣惱。
“……”
這是個神經病吧,下手這麽重。
男人掩了掩黑色的男士長風衣,修長的指節撐着拐杖,黑黢的眸深不見底,薄唇輕輕掀起,“小沒良心。”
紳士又高貴,骨子裏離經叛道。
如同一個頂級獵食者。
不遠處,小姑娘坐在一個男人的身邊,一言不發,很認真的切着餐盤裏的牛肉。
沈致京勾下口罩,下颚弧度優越利落,喉嚨上下滾動一陣,雙眸眯起,哼笑一聲。
“該長點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