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用指尖解開
沈致京沒有停留太久。
天氣漸漸入秋, 天黑得早，街道寒風習習。他将小姑娘送到樓下，看着她進入單元門棟, 便獨自離開。
車內，程助理坐在駕駛座。
“先生, 肖家那邊暫時沒什麽動靜。”
前幾個月，沈致京在肖氏集團某分公司開業會上, 曾經以“沈勁”的身份向肖洛辛的父親肖正華抛出橄榄枝。
僅僅是一個誘餌, 靜候大魚上鈎。
可以說從幾年前開始, 肖家在肖正華的掌控之下，一步一步抽空沈氏集團內部的融資。但肖正華對這些財産投資不當，所以導致肖家負債累累。
肖正華目前的打算是, 利用肖洛辛和沈老爺子的關系，将肖家并入沈家，彌補肖家虧空的財産。
沈致京打開車門，漆黑的眼眸融進深沉的夜色之中。
“爺爺那邊怎麽說？”
沈老爺子的态度可謂是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沈致京不得不重視起來。
程助理：“老先生連夜回海灣那邊的別墅度假了。”
沈致京擡眸：“度假？”
“對, 是度假。”程助理點頭, “還說沒事不要找他。”
沈老爺子離開老宅去別墅度假，這樣來看, 老爺子的态度已經很明顯。這是打算放手不管, 全憑沈致京一個人做主。
沈致京問：“老爺子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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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程助理回答, “估計時間挺長，老先生基本上把老宅都搬空了。”
“東西都帶走了？”沈致京挑眉。
程助理略想了下：“基本上是。搬家公司來了好幾撥。”
這就有意思了。
先前他多少顧忌着沈老爺子和姨媽沈容霏的面子, 顧着點兒情分，怕他們會攔着。
還有肖洛辛那小子，也算是沈容霏一個人拉扯大的, 一向敬重沈致京。所以他多少沒下太大的狠手。
而現在……
沈致京彎唇，漆黑的眸色染上一層戾。他懶散的看了眼車窗外，燈火通明。
“派人聯系肖正華。”
沈致京不慌不忙地開口，“問他願不願和‘沈勁’見一面。”
沈致京斂着眸，“時間、地點由他來定。”
程助理回應：“是。”
清晨。
賀言啓打電話過來，“夕意，你收拾一下就下樓吧，我在樓下等你。”
溫夕意問：“我帶個朋友過來可以嗎？”
孟檬今天比較清閑，聽說溫夕意要去拍攝，也想過去看看。
“可以啊。”賀言啓答應道，“帶幾個朋友都可以，我這邊人手有限，可能不能經常照顧到你。”
“好，我馬上就來。”
樓下賀言啓工作室的車正在等候着。
溫夕意和孟檬上了車。
車輪辘辘滾動，揚起一陣塵土。不一會兒就到了攝影棚。
工作人員立馬上前，帶着溫夕意去後臺化妝。
孟檬接過溫夕意的外套和包，手掌合在嘴邊大聲喊。
“夕意！加油！”
溫夕意走向後臺，過了大概三十多分鐘走出來。
見小姑娘緊緊抿着下唇，狀态看上去有點兒緊繃。
“別緊張。”賀言啓安慰道，“我之前拍過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參與拍攝，但是效果都很好。”
雖然當攝影模特看上去簡單，但溫夕意明白每個行業入門都有一個坎兒。
就像別人看她畫油畫覺得很簡單，很容易上手，但其實她早就已經熟練到輕車熟路的地步，才會讓別人看不出技巧。
“大概要拍多長時間？”
賀言啓眯眼想了會兒，“五六個小時吧，拍出來要看成片如何，如果不太好還要請你再來一次。”
“可以。”
一開始幾張是試拍，打個草稿比樣。
賀言啓看了看鏡頭，調整幾個角度，對溫夕意說，“你去化妝間上妝吧，上完妝咱們再繼續拍。”
助理立刻冒出來帶路，“溫小姐，這邊請。”
化妝室內。
賀言啓選用的是國際上鼎鼎大名的著名化妝師Van先生，他見到溫夕意格外熱情。
“溫小姐是吧，趕快，請坐！”
Van一遍上妝一邊誇贊，“您皮膚保養真不錯。”
溫夕意彎唇，“是您畫的好。”
“賀老師這幾次作品女主角都是我畫的妝。”Van受到誇獎很開心，不由得多說了些，“前幾次作品都殺入年度十佳時尚攝影榜單前幾，這一次肯定也行！”
溫夕意默默地聽着。
Van打開粉撲，繼續說，“溫小姐，你可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難得，好多當紅明星約咱們賀老師都約不上呢。”
化妝室外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吵鬧聲。
聽起來有些尖利，似乎在吵架。
孟檬皺眉：“門外是誰啊，真吵。”
“不管他們。”
Van最後用散粉定了個妝，輕輕推了推溫夕意，“溫小姐，可以過去了。”
溫夕意禮貌的道了聲謝，和孟檬一同走出化妝間。
疏落的燈光打下來。
“咔——”
攝影棚內的白幕布上打下紅白陰影，将溫夕意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眯了會兒眼，适應了下閃光燈。
“停。”
賀言啓從攝像機後面走出來，對溫夕意說，“休息會兒，喝口水。辛苦了各位。”
溫夕意松了一口氣，和孟檬走下去看電腦上的成片。
見棚內的工作人員們休息了，外面一直卷入争吵的小助理跑過來。
小助理：“賀老師，外面有位喬小姐一直要見您。”
賀言啓擰開礦泉水瓶蓋，“誰？哪個喬小姐？”
“就是最近有點小火的那個。”小助理壓低聲音，“聽說前段時間和肖家少爺上了熱搜……”
上熱搜？
賀言啓想了會兒，有印象了。
原來是肖洛辛那個緋聞對象啊。
他扶了扶額，叮囑道，“你看着溫小姐，別讓她出去。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馬上回來繼續拍。”
小助理點了點頭。
“我們喬小姐都過來了，怎麽就不能拍？”
負責統籌的工作人員在跟經紀人協商，不一會兒又和那個站在經紀人身邊趾高氣揚的女人好聲好氣地商量。
“喬小姐，現在是我們賀老師拍攝時間，他正在統籌指揮，請您不要影響。”
攝影棚內吵吵鬧鬧的。
賀言啓放下礦泉水瓶子，垂手走出去，順便關上門。眼前站着好多人，有一個看上去像是那個明星。
他不悅地皺眉：“您有預約嗎？”
“……”喬紫笙略顯心虛，但她還是保持鎮定，“沒有。”
喬紫笙身邊的經紀人火氣上來了，“怎麽，我們就看一下不行嗎？你們這是什麽态度。”
“什麽？”賀言啓不解。
經紀人憋着火，“我們打了那麽多電話，喬女士的一個綜藝飛行嘉賓的檔期都推了，就是為了排賀老師的攝影。”
“哦，原來沒有預約啊。”
賀言啓笑容逐漸僵持，“那請您出去，這間攝影棚我們工作室已經租下來了，工作時間閑人請勿打擾。”
經紀人哼了一下，“起碼讓我們見一下賀老師，你做什麽決定。”
賀言啓：“……”
身後幾個員工噤聲。
很快，在一片安靜之中，有人小聲說了句，“這就是賀老師。”
什麽？
喬紫笙面上錯愕，臉色很不好看，扯了扯經紀人的袖子，“姐，我們別鬧了，這事鬧大也不好。”
“賀、賀老師。”經紀人有些尴尬，“那我們就不麻煩你了，再見。”
“嗯。”賀言啓煩躁，“再見再見。”
總是有這樣的人擾他清淨。
賀言啓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喬紫笙才剛剛紅，脾氣和架子還不小，團隊也挺沒腦子的。
這樣是走不長遠的，怪不得喬紫笙能夠看上肖洛辛。
賀言啓搖了搖頭，走進攝影棚。
棚內，溫夕意和孟檬還在看成片。
賀言啓走過來：“感覺拍的怎麽樣？”
溫夕意稱贊，“拍的很不錯。”
設計配色的美工在一旁感嘆，“這一組拍下來，發表後就算不拿獎，溫小姐的名聲也能名響在外了。”
這确實是名利雙收的捷徑之一。
許多人趨之若鹜。
比如，上一部作品賀言啓拍的是一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後者立馬被文藝片制作方和導演相中，如今已經有兩部大爆電影在手。
千載難逢地好機會。
溫夕意默了默，沉吟片刻問：“可是…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會選擇她。
這個問題溫夕意問了不止一次，每一次賀言啓都會回答為了高質量的作品，為什麽他能預知作品質量的好壞呢。
賀言啓抿了抿唇，“其實說服你拍攝在我的職業生涯裏，不算很困難的事。”
“我曾經動身前往港市，在那裏最偏僻的山村尋找一對夫妻拍攝。那對夫妻花了三十多年打造了封閉村落通往外界的梯道。”
“可是我到了哪裏才發現語言不通，手機根本沒有信號，我和團隊在深山裏待了整整半年，才說通那對夫妻參與拍攝。”
“因為我拍不僅僅是人物，還是——”
賀言啓頓了下，自信滿滿，抛出兩個擲地有聲的字。
“故事。”
場景置換。
燈光懶散地灑下來。
昏黃的色彩晃了晃，像是塗滿橘紅澄粉的油畫畫布，淩亂又肆意的美。
而小姑娘趴在沙發上，臉上塗滿五顏六色的顏料。腳趾晶瑩透亮，泛着淡淡的粉，勾着一只拖鞋。
周圍人沉默下來。
“這張感覺不對。”賀言啓看了眼攝影機，指出問題，“眼神。”
溫夕意頓了下，有些懊惱，“那我再試試。”
“嗯，找一下感覺。”
負責視覺指導的工作人員馬上上前，和溫夕意低聲說了很多上鏡的技巧。
溫夕意認真地聽着，望着鏡頭的方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還沒開口說繼續，視線掃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溫夕意微微一頓。
…這人什麽時候過來的。
她咽了咽喉嚨，後耳根連帶的那片肌膚有點兒發紅，所幸被厚厚的粉底遮着，看不出來。
他站在這裏看了多久了？
賀言啓覺察到溫夕意不對勁，順着她的目光回頭，剛好看見沈致京栓在那兒。
他嘴角抽了抽，“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沈致京哼了下，挑眉，“不歡迎？”
賀言啓讪笑：“歡迎歡迎。”
一面又吩咐小助理給沈總搬一張椅子，倒幾杯茶水。
“不用麻煩。”沈致京拒絕，“就過來看看。”
賀言啓可不相信他就只是‘過來看看’，堅持讓小助理搬一張椅子過來。
“怎麽樣？”沈致京問。
賀言啓拍了拍他的肩膀，“還不錯，你家姑娘領悟能力挺強的，沒接觸過這方面但一點就能通。而且有耐心，好多員工都誇她呢。”
攝影有時候能持續整整十多小時，長的甚至一整天。要随時保持熱情，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需要參演人員和拍攝者共同的耐心。
賀言啓的工作室以追求完美著稱，最不缺的就是消耗長時間完成一張圖，包括布景、妝容反反複複打磨，好多人都受不了拍攝的折磨。
說話之間，這會兒又換了一副裝扮。
與上一件的塗鴉風格不同。這一次是精致風。
小姑娘穿着件bingbing發亮的小涼裙，裙擺垂落大腿處，腰間系着透明腰帶，細腰束起，身材曲線幹淨又不失性感。
眼眶周圍畫着精致的眼妝，眉下點了一些亮片，将五官的優勢頃刻放大，格外奪人眼球。
一出場，吸引所有工作人員的視線。
攝影棚內頓時安靜下來。
“哇！”
孟檬本來有點兒困，這會兒在一旁雙眼一亮，豎起大拇指，“又a又飒！寶貝你無敵了！！”
沈致京沉了沉眼，恰巧與溫夕意的視線對上。
“……”
溫夕意只看了一下，将視線瞥向一邊。
她将視線瞥開的時候脖子輕輕偏了下。
沈致京才看清她那件小涼裙，是用兩條細吊帶系在脖子後面的。
莫名的，他喉間一緊。
沈致京擡擡眼，“你選的？”
賀言啓覺得背脊發涼，立即解釋，“當然不是！我團隊裏面負責搭配服裝的設計師選的。”
知覺沈致京略顯陰沉的視線掃過來。賀言啓輕咳幾聲，拍了拍肩膀：“藝術，都是為了藝術獻身。”
“……”
又折騰了大半天，溫夕意披了件外套匆匆退場。
賀言啓領着沈致京去後臺。
化妝室裏聚集一群人，正在竊竊私語談論着。
“聽說那個是溫小姐，咱們市溫家那位，她爸爸是前任市長。”
“怪不得肖洛辛這麽喜歡溫小姐，聽說還求婚了，要是我我也喜歡溫小姐。對比慘烈，喬紫笙算什麽！”
“溫小姐今天還對我笑了，真的好漂亮！嗚嗚。”
“肖少爺和溫小姐很搭啊！絕配！”
賀言啓臉色黑了黑。
這些員工是這家攝影棚請來的臨時工，過來幫忙打掃。
若是換做他工作室的員工，私下裏這樣嚼舌根，他早就把人給開除了。
賀言啓指了指虛掩的門，撇清關系，“那群不是我的員工。”
沈致京沒答。
賀言啓嘆了口氣，“他們眼瞎，你別在意。”
吃瓜都吃不準，還敢亂讨論。
賀言啓無語了。
沈致京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挑了下眉，“人在哪？”
賀言啓指了指走道，“更衣室最後一間，你一直往裏面走就行了。”
“行。”沈致京點頭。
賀言啓囑咐，“你快點啊，別耽誤時間，後面還有拍攝呢。”
沈致京邁開長腿，一直走到過道盡頭。走道裏沒什麽人，除非賀言啓準許，否則沒人敢踏進來。
盡頭房間裏，簾幕動了一下。
似乎裏面有人。
沈致京停住腳步，沒繼續往前走。
溫夕意輕輕掀開簾幕的一角，指尖拉起那束打成死結的細吊帶。
聲音悶悶地，仍不自覺。
“檬檬，你過來幫我一下。”
小姑娘伫在那裏，白皙的脖頸修長纖細，肩線舒展，線條一直往下，收進裙子布料。
像是沒聽見動靜，溫夕意又将那處打了死結的吊帶拽了下，後背随着指尖的動作，若隐若現。
“解開就行。”她的聲音有些急切，扇子似的睫羽垂下來，“我看不見。”
一雙帶了點兒薄繭的指尖繞過吊帶，溫熱的氣息擦過後頸肌膚，溫夕意縮了下身子。
呼吸聲有些沉重。
不對勁。
溫夕意回頭，唇瓣差點兒擦上男人的下巴，她愣了下，登時雙眼瞪圓，“沈、沈致京？”
沈致京頓了頓，啞笑道：“嗯。”
“你怎麽進來的。”
“走進來的。”沈致京擡了擡眼，聲線帶着點兒懶。
“……”
當然知道，你是走進來的。
溫夕意面上泛燙，她下意識想抓側面椅子上搭着的外套，裹在身上，遮住這件布料少的可憐的小涼裙。
“纏住頭發了。”
後頸的吊帶被人勾住，沈致京扯了下，将小姑娘拉近了些。
“乖，低頭。”
男人的指尖繞了幾圈，擦過布料一陣趕趕咐咐。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頭發撥開，攏在肩前。
“別動。”他的聲線裏帶了些不同于往日的磁啞，像是浸泡在酒裏似的。
溫夕意不敢動了。
她抿了抿唇，“我過會兒還要拍——”
啪嗒。
他的指尖幹淨利落，最後幾個動作翩飛。後頸一涼，細繩解開了。
溫夕意臉上燙得要命，她一手摁住裙子以防掉下來，另一手向前探去，想要抓住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下一秒。
寬大的男士外套從身後，将她裹得很緊。
帶着點兒淡淡的甘洌煙草味，直往鼻腔裏鑽。
溫夕意臉上又是一熱，“好了嗎？”
“好了。”
“那你快出去。”
“……”
見他一直不走，溫夕意回頭，用眼神催促他趕緊走，“我後面還有幾組拍攝，要趕快去補妝，化妝老師該等急了。”
沈致京摁着肩膀把人扯過來，輕掀唇笑了下，攏了攏小姑娘身上的外套，将她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小臉。
“補妝？”
他長指緩慢挑着她後耳處的紅，将人往後一帶，意味深長。
“那記得等會兒，多補點口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