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晴
真的嗎?怎能相信竟然是真的?——雖然我一直在盼望它成真。說無求是假的,雖然我知道不會有多大的希望,但心中仍抱着希望。在昨天你拿走這日記本之後,就一直隐隐約約,怕着,并期待着。
當你還給我這本日記的時候,我是怎樣的慌亂,又是怎樣的祈禱啊!那兩張信紙,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打開的啊!而打開的那一瞬間……又是怎樣的……幸福啊……
心中似乎還是不能确定呢,像夢一樣,一切都像是夢中。但我知道,那是真的。你,真的,說你愛我。
是啊,你說,你愛我呢。
你知道嗎?你是最狡猾的人呢。只有當你看了我的日記,确定我的心意之後,你才會對我說出——哦,不,是寫出——“愛”來,不是嗎?你啊,就是怕自己會吃虧。
不是,想想,也許不是的。你之前不是沒有過表示,只是我總是怕自己會錯意而不敢回應——畢竟,你我朋友相處太久關系也太好,友情和愛情之間,總是有着一條模糊的分界線。我怕我越得太遠,會失去所有。
可是,我得到了啊……你的友情我未失去,你的愛情我也得到……我是一個多麽多麽幸運的人啊!
傻傻傻傻地笑着,以後,不會再孤單,不會再痛苦。我會快樂,很快樂,比過去的十五年加在一起還快樂。因為,我身邊有人陪了啊!你說,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守着我的快樂,揮去我的痛苦。你的話,一向是不摻假的。
你說,不要急,我們的默契知己并不需要世俗的形式來證明,我們有我們的相處方式,并且,會長長久久。我知道啊,我們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形影不離,不需要二人世界。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夠了。只要你回頭讨論題的時候的一個眼神,甚至不需要回頭,偶爾向後靠一下咳嗽一聲,我看着你的背影,這就可以了。
畢竟,我們面臨着中考呢!一定要互勉,考上各自心中理想的高中啊!
想到将來,很美好很美好的情景,等你我去實現。
美好啊,兩人相同的未來,是那樣的美好啊!
永遠,幸福美好,從今天開始……
如果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我們是不是還是深愛着對方。像開始時那樣,握着手就算天快亮。
永遠,這個名詞,是她曾經很天真很幸福地向往過的。
不忍心将那時的自己歸為幼稚,因為知道那時的喜悅和憧憬。
可是,就是幼稚啊!十五歲的時候,竟然真的以為戀愛就是想象的樣子,竟然真的相信永遠。
朋友,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這一層。只是,因為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感情,雖然能保持平靜,卻無法有着相同的相處模式……她和他,已經完全的不同了。就連那句還是朋友,也成了擦肩而過,彼此笑笑卻不搭話的朋友。
呵呵,人生,怎樣的過往怎樣的波瀾,最後還不是歸于平靜?兩條線相交之後,還不是彼此都不回頭的無盡延伸?怎可能希望會有例外啊……
不會……例外的……
宋盈和顧晗的關系進入了尴尬時期。宋盈自認神經大條,不知道顧晗這等敏感少年的心思,也便很少和他搭話。或者,是他的一些話太過暧昧,讓她不敢去探一個究竟——她,是喜歡逃跑的人呢。
而顧晗,心心念念,集中在宋盈那聲“三兒”的身上。心莫名地沉悶了很多,原來就話少的他,這幾天幾乎是不言不語了。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麽,拼命地學習。埋頭苦學,似乎是要給誰看、和誰比賽一般。而且,偏偏是挑那種超難的題來做,不作出來誓不罷休。
“兄弟,這種題又不會考,你這不是浪費時間嗎?”宋盈終于還是看不過去了,喜歡說話管閑事的天性冒出了頭。顧晗屬于執着又轉不過彎來的類型,做這種題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偏偏拿起來就不放手,非得有個答案不可。而宋盈就屬于那種懶懶的人,一看煩就放棄,反正高考不可能考,真的考了,到時候再研究,她一樣做得出來。
“你管我!”顧晗口氣很沖,心中郁悶因她的話更重,她是看不起他嗎?不認為他能做得出來?難道只有孟川覺是天才,他顧晗就是白癡?
宋盈臉色一沉,她性子亦是極倔,這兩年雖然極力壓抑,也只是練到了不反駁的程度而已。況且壓抑是因為人在屋檐下,但她又沒有倚靠顧晗什麽,自然立場不同。她一向受不了別人臉色,把頭扭到另一邊,不去管他。
宋盈生氣的方式很奇怪,如果不是生氣的當時發作出來,就會慢慢沉澱,沉成沉默。除非對方道歉,否則就不會理會對方,不管有什麽事情都不會主動開口。她常常說她生氣就是自己懲罰自己,因為常常有求于對方的時候也因為嘔氣而不說話,卻在對方求自己的時候用一個“對不起”解決所有委屈。
“對不起。”身邊傳來的道歉沒有換來她一向爽朗的“沒關系,反正我這人神經大條”的回答,她撅起嘴,不理他。
“是我不好,我最近有點……失常……”顧晗聲音低低的,在這有點鬧的自習課上幾乎聽不清楚。
“你失常也不要拿我出氣啊!我又沒做什麽損害你的事。”她是為了他好耶,他擺着一張臉給誰看啊!
心中委屈非常,為了自己的關心不被人放在眼裏。
“我是在遷怒,一個男人沒用到我這種程度,笨到我這種地步,竟然還妄想……”他忽然住了口,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說什麽。
他……是在生什麽氣?宋盈疑惑着。
腦中忽然回想起一件事,是初三那年,一次考試,她又排在那個他的前面。她不過随口開了兩句玩笑,他便生氣了。放學後也不理會她,一個人走回家。她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想道歉,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時的感覺,就是想沖進來來往往的車流裏面,被其中一輛車撞到,惹出一片喧嘩,博得他的回頭。
直到回了家,過了一會兒,那個他才打電話過來道歉,說是因為成績不好而心情不好,與她無關,不該對她遷怒。而她,是在之後很久,才明白過來。他心情不好,不是因為成績不好——其實那次應該還算是不錯——而是他怎麽用功,竟然都不能勝過她。他,在他心中,男生就應該比女生成績好的——至少,對于他的女朋友而言,他應該是強者。
所以,後來她一直很小心,避免和他談論成績談論學校,盡量不要表現出輕松的樣子,連做題,都不自覺地慢他一步。盡管這樣,最後的考試,她仍是高了他不到一分。她其實是滿意于這個結果的,因為她心中其實一直有和他較勁的想法,不想超過他讓他不高興,卻也不想輸給他。直到他們分開,她也失去了競争心,任他學年第一第二地考,她只是保持着前二十。
“你是不甘心嗎?不甘心輸給我?因為我不用功因為我太輕松?因為我的……聰明?”宋盈問着,不知道是在問着誰。
是嗎?顧晗問着自己。他是在不甘心輸給她嗎?
不是的啊……他不甘心輸給的人不是她,而是……
“宋盈,薛老師讓你去數卷子!”一名女生站在三班門口,喊完一句轉身離開。
宋盈起身,她是坐在裏面的,要出去的話顧晗也要起來讓地兒——教室小,沒辦法。
顧晗起來,對她微微點頭:“我和你一起去,幫你數卷子。”
“啊?”宋盈愣了下,差點絆倒。她習慣了一個人去語文組做苦工,有人幫忙,倒是新奇的經歷。
高一高二的語文組在三樓,高三的語文組卻跑到了二樓,這一點宋盈一直都很奇怪。好在高三語文組正對着側樓梯,從三班下樓就是,也算是比較近的,不用太過奔波——同情八班的課代表,要穿過長長走廊還要下樓,可憐。
推開語文組門,宋盈做好了心理準備,進去。顧晗跟在她身後,只見她徑直走到薛老師面前,竟不稍斜視。
她不看,他卻看到了。一邊,是四班的語文課代表劉莉穎和來幫忙的孟川覺。兩人笑着數着,居然沒有任何避諱。
“咦?顧晗,你來幫宋盈啊?”薛老師分派完任務,看到顧晗,随口說了聲,“早該找個人幫忙的,宋盈一個女生又數又搬的,這麽多卷子可沉着呢!知道的是宋盈自己不願意找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她呢!小葉總是抱怨我欺負她妹妹。”小葉是葉心,高二的語文老師,宋盈堂哥的妻子。
“我力氣大,這算不了什麽的。多個人,這屋子放不下。”宋盈一句話又勾起薛老師對于辦公室小的抱怨,宋盈抱起一疊卷子,讓顧晗數下一疊,然後專心數起來。
不擡頭,不去擡頭。不聽不看不聞,看着卷子,看看上面的題,背着古詩詞。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啊,背錯詩了,應該背蘇轼的。背他的“誰見幽人獨往來,缥缈孤鴻影”“揀盡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背他的“雪上偶留些指爪,鴻飛哪複計東西”,背他的“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又錯了又錯了,該背崔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心亂成一團,和每次來這裏數卷子的時候一樣——或者,更亂了,因為此刻身邊又多出來一個人。數字和詩句混在一起,分開都是清清楚楚的,和在一起卻是那樣混亂。心口堵得厲害,神智卻清醒異常。何苦何苦,何苦非來找這罪受,卻還要受這罪……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風月亂不了她的心,卻是情不擾人人自擾,情不愁人人自愁。初一到現在,近六年,這份情,到底能有多深?自庸自擾,是怎樣的痛?
“我數好了。”顧晗說,三套卷子中的兩套都已經被他分出來了,只有她還在第一套卷子的第三張掙紮。他搶過她手裏的卷子,從頭數起來。
“我已經數了32張……”宋盈小聲說着,顧晗卻好像沒聽到。他數得飛快,一會兒便數完摞好交給薛老師。
“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果然效率加倍。”薛老師取笑他們,“這一套題是今天作業,麻煩你們了,回教室去吧!”把一套題交給宋盈,宋盈接過,說聲“老師再見”,然後轉身。
經過那對很默契的四班人時,宋盈低下頭,沒半點猶豫地走過。
人走過了,心呢?
“你喜歡他?”一出門,顧晗拿過她手中的卷子,頭也不回。宋盈在他身後抗議,上樓上到一半,在二三層間的轉彎處,顧晗停下。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發出。
他在生氣。宋盈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他語聲平靜,她卻知道,他在生氣。
為什麽?為了她的失神?為了她的緩慢?她太專注于自己的心境,慢了手中的活計,誤了他的時間——可是,她本來也沒讓他來啊!
而且……宋盈咬下唇,比她慢的不是還有嗎?人家那一對比她早去比她晚走,多麽有條不紊,他何必指責她的“玩忽職守”?
而且,她喜不喜歡他,關他顧晗什麽事?
顧晗不動,宋盈也不動,她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站着,看着眼前的人的後背。現在還是上課(自習)時間,何況這樓梯本來就少有人走,他們二人停在這裏也不會有人看到。是在逃課吧,她模模糊糊想着。
顧晗聽不到回答,慢慢轉過身來。一雙眼在這昏暗的樓梯間,竟然亮得吓人。宋盈對上這對眸子,瞳孔縮了下,目光垂下。
“你……喜歡他?從初中開始,從你們同桌開始?”聲音帶着一些脅迫,在這狹小空間回響,“即使他從來不曾喜歡過你?”
“你怎麽知道他沒喜歡過……”沖口而出,然後懊悔自己的快嘴,宋盈咬住唇,心中酸澀愈加擴大。
“那就是說你們本來是一對,進了高中,出來個劉莉穎,你們才分開的?”顧晗緊逼,他寧可看到一個會大罵會嫉妒到失了顏色的她,也不要看見這個數着卷子幾乎要數哭出來的她。
“不幹她的事。”宋盈微微笑了下,“她只是最最無辜的第三者,就算她消失此刻,告訴我能得回什麽呢?責怪她又憑什麽呢?她只是無意闖入的第三者,我們之間的困難,在她出現之前就有了。雖然我憤怒,但是我明白的,把過錯讓她去背着,那是不對的……梁靜茹這張美麗人生,誰也不去責怪,才是正确的态度。”
顧晗愣了下,買那張專輯的時候,他和她還不是同桌,是前後桌。但買下那張專輯,似乎是因為聽到身後有個讓人心煩的聲音,總在說起它的緣故。
那首歌,他也熟悉——Hey,女孩你聽着,所有愛情都有競争者。我不妒忌你們快樂,雖然我人生因此有曲折。他還是不錯的,我們的選擇不是巧合。你用青春大膽假設,我去将失去活成一種獲得。
“沒什麽好怪的,我已經乏力繼續拉扯。沒有誰非愛誰不可,就算變心了,也非罪不可赦。”宋盈低低唱着,在這樓梯回蕩。
“可是,你不怪他,你怪上了自己。你放過他,卻沒有放過你自己。”顧晗一句話說得她擡起頭:“我沒有……”
他的眼明亮,亮得似乎照得進她的心。她僞裝出來的堅強倔強之下的真實,在這一刻,無處可逃。
“真的沒有?”他緊逼一步。
真的……有……
她放開了他,她看着他們快樂看着他們相處看着他們的甜蜜,明明痛苦,卻移不開眼。每天每天,在他經過的地方——或者說,在“他們”經過的地方——站着,等着那個他走過,等着他視若不見地從她身邊經過,最多,是等到一個點頭一個眼神一個微笑。
她在折磨她自己,她,一向自虐。每一次每一次的相見,為了,更加牢記,更加痛苦。怎樣,都不讓自己放棄,放棄自己心中的喜歡,即使這份喜歡已經得不到回報。
他們沒有錯,錯的人……是她……她沒有抓住他,在那往日,她太過天真太過放心,她任由他們的問題出現擴大,卻傻傻相信他“戀人知己”的論調。她背棄了自己希望的永遠,所以,是她錯。他可以放掉他們的永遠,她不會。永遠,她一個人,也能到達的。
“你還在盼望什麽呢?他的回頭?有一天,他發現他喜歡的還是你?你們重新開始?所以你念念不忘,所以你在他眼前出現……”顧晗追問,咽下心中對這些話的厭惡,“你根本就是期望着和他再開始,你也不是放開他,你只是原諒了那個讓他變心的人而已!”
“我沒有……”她沒有,她只是失戀之後的習慣,習慣繼續想他喜歡他而已。
“你沒有?”顧晗右手拿着卷子,左手拉過她,将她逼在牆角,“你沒有?”
“我只是習慣……”宋盈右手抓住衣領,這是她的習慣動作,掩飾喉嚨的哽咽。
“你只是該死的習慣喜歡他,而且不想改變而已,是嗎?”她只是習慣,習慣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習慣淩遲自己心的同時還露出一臉無所謂的笑。她只是習慣饒過所有人,就是不會原諒自己!
“我……”指縫間疼痛愈烈,眼淚落下之前,血已經漫過了手背。
“你……你怎麽了?!”光線再暗,顧晗也沒有瞎到這種程度,他一陣心慌,右手中的卷子散落,忙抓過她的手。她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一道傷口,滲着血。
“沒事,拿卷子的時候弄的,這紙不錯。”利,很利的紙,正好讓她的手痛掩過心痛。
“你是故意的?”眉皺得極緊,眼光銳利無比,握住她的手卻極溫柔。
“故意?”故意什麽?
“故意讓自己受傷,故意折磨自己,希望他注意是嗎?”他左手撐住牆,把她環住,讓她無處可逃。
“我……”她的遲疑引起了他的怒氣,顧晗俯下身子,在她退縮的瞬間咬住她的唇。
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心裏亂成一團,唇上的觸感卻是無比的真實。對面的男子,用他灼熱的氣息,逼到她無處可逃。堅強的壁壘一點點崩塌,塌在他生澀的吻中。他不會深吻,只是一點點的,纏繞在她唇邊。溫暖柔軟的觸感一點一點,滲入心中。
“咦?怎麽掉了一地的卷子?”一個女聲傳來,宋盈一震,推開顧晗。
沿着側樓梯爬上來的,是熟人,一男一女,呆愣在樓梯中間。
“孟川覺、劉莉穎,我不小心把卷子弄掉了,幫我收拾一下好嗎?”宋盈對他們微微笑,壓下喉間哽咽。她站在窗戶旁邊,逆着光,他們看不到她的臉。她俯下身,右手伸出去揀卷子。
“你的手……”顧晗拉住她,“先不要管卷子,我們去醫務室。”
“有手絹嗎?”宋盈靜靜地問。
顧晗在口袋裏翻了翻,拿出一條藍格手帕,牽起宋盈的手,輕輕的仔細的為她系上。
四個人都不說話,令人有些尴尬的沉默彌漫。孟川覺先笑了笑:“你還是一樣讨厭醫院。”說完俯下身去揀卷子,劉莉穎幫他。顧晗為宋盈包好傷口,也收拾起卷子來。只有宋盈站在一邊,左手絞着右手上系的手帕。
三人很快弄好,孟川覺把卷子交給宋盈,顧晗飛快接過。孟川覺笑着,拿好自己班的卷子,沖宋盈點了點頭,和劉莉穎走開。
宋盈這才松了口氣,舉起右手,用那塊手帕擦了擦眼淚。
“他誤會了。”顧晗說着,試探性的。
“有什麽關系嗎?”宋盈輕輕笑笑,“我和他,根本沒有可能的。”
——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我們是不是還是隐瞞着對方?像結束時那樣,明知道你沒有錯,還硬要我原諒。我不能原諒,我怎麽原諒?
“我和他,永遠回不到往日。我折磨自己,我一次次的痛,只是想讓自己明白,我們,回不去的。”宋盈握住右手的傷口,“不管多痛,我要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和她,告訴自己,永遠不要再期望下去了。不可能的。”
愛呢,也許。想見呢,是啊。不要放棄呢,沒錯啊。可是,不能期盼,因為已經無法再盼了。喜歡啊,這種情緒,是留給自己的,而非對他。
“喜歡他,是我單方面的情緒。不想忘卻,是我的習慣。我痛苦,是我自找,我自作自受,與人無尤。”所以,顧晗的莫名指責,才是奇怪。
“你折磨自己,關心你的人會傷心。”對面男子甩來一句。
“關心我的人……”笑語盈盈笑語盈盈,她閉上眼,笑語盈盈,“在哪裏?”
“我痛苦,誰會知道?我自虐,誰會知道?宋盈有一張臉是專門為了‘關心’她的人而設的,宋盈快樂宋盈堅強宋盈無憂無慮……呵呵,無憂無慮呢……”
忽然一雙臂膀抱住她,忽然一雙唇吻在她的淚痕上,然後,吻在她上翹的嘴角。
“關心你的人,有啊!怕是你自己封住了心,硬是不要別人的關心。”唇游移到她耳邊,輕輕說着,語中居然還是帶着怒氣的。
心裏什麽地方好像被撞開了,有種感情流啊流個不停。不曾和異性如此貼近,卻沒有反感,只有慌亂。他的手臂緊緊環繞……啊……手臂……
“語文卷子!”宋盈跳開,看着一地的卷子。這套卷子太倒黴了吧,竟然掉在地上掉了兩次。
“誰叫它割破你的手的,這是懲罰。”很奇怪的,冷面男子也會說這種話。
“又不是這些卷子割破的,連坐也不用這樣吧。”她臉一紅,低頭揀卷子,不敢看他。
她沒有擡頭,所以她不知道,同時俯下身揀卷子的人,一張臉只比她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