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賈府。

這段時日一直被弄得灰頭土臉的賈母将自己的兩個兒子召來正房大廳內商議商議事情。

賈赦最近迷上了收集古董扇子,此時正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賈母說話,一邊把玩着手裏的畫着名家字畫的扇子,被賈母喝了一聲:“老大!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

賈赦忙笑了笑,道:“正聽着呢,剛才外面的喜鵲一叫一打岔,就走了會子神,母親接着說。”

賈母橫了他一眼,道:“你就只管在家裏和小老婆喝酒,官也不好生做,這外面的風雨倒是咱們幾個娘兒們在頂着,澆不到你頭上來。”

賈赦頓時火了,道:“誰在外面招惹人家王爺誰頂着啊,扯上我幹嘛?母親也別太偏心了!”

賈政馬上打圓場,說:“哥哥休要與母親置氣,都是一家人,現在有了難處,該是大家一起商議着好共渡難關才是。”

賈赦怒哼了一聲,道:“沒有個侄兒拉的屎,倒要叫大伯幫着揩屁股的道理。我管得了我生的不闖禍便是了,管不了別的!母親樂意和我唠磕一下,兒子自是聽着,但也不能将爛事兒都往我這裏推吧!”

賈政無奈只好說:“都是我那孽障惹的禍,真恨不能打死他幹淨!”

一說起寶玉這一會又被賈政暴打的事,賈母就心疼,眼裏閃着淚光,道:“你也別光是打寶玉。我是仔仔細細問過寶玉了,那天的事兒,他可是中規中矩的,實在是沒招誰惹誰,誰知道那秦王便偏偏要挑他的錯處,也不知道是犯着什麽晦氣了!”

賈赦撇嘴道:“老太太也別光為寶玉說好話,要依着我說,凡事有因必有果,人家秦王位高權重,犯得着和寶玉一個白身過不去嗎?肯定是有什麽寶玉沒注意的地方惹着人家了!寶玉那個性子,原是有些輕狂,在府裏成日和那些丫鬟們調笑逗弄就不說了,在外面見着一個長得好看些的男的也走不動路的,只不過仗着咱們府裏有幾分勢力,在外面逗貓貓弄狗狗地也沒人敢去和他認真理論,這一回在人家秦王跟前可不就是犯了大忌了嗎?”

賈母說:“沒有,我反複問了寶玉許多次,寶玉都說絕沒有一點錯了規矩的地方。寶玉這孩子我知道,在家裏雖然有些個不合規矩的奇奇怪怪的地方,到底是我一手一腳教出來的,在外面是一點兒規矩不錯的。寶玉說那一日他連頭都不敢擡的,更別說說什麽不中聽的話招那秦王生氣了,再者,那一日是北靜王召了幾家子世家子弟一起飲酒賽詩玩兒,開始都沒有請外客的,這秦王不知怎地就忽然駕臨了,然後對着咱家寶玉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鬧得寶玉在這京城的世家圈子裏都沒臉見人了,只好日日在家裏貓着,結果那秦王又尋上寶玉他娘和我的晦氣來了,幾次世家的集會,都被折辱得無地自容,事後咱們打聽出來了,那些貴婦大半是受了秦王的指使。”

賈政唉聲嘆氣道:“這可真是奇怪,要是秦王專門和咱家過不去,他何須如此!直接就給我或者大哥挑錯,罷官或是什麽的豈不直截了當?可是,我在秦王親管的工部當差,他卻是一點也沒尋我的麻煩。我琢磨着還是寶玉惹着他了,他才遷怒到你們身上的。”

賈母聽着“罷官或是什麽的”就吓得臉上的皺紋都打閃閃,念佛說:“要真是寶玉魯莽的源頭兒,這一回我也不得偏袒,你便好生把你那惹禍的兒子約束好,別叫他給整家人都招禍。實在不行,将寶玉捆了到秦王府請罪去也成的。”

賈赦鄙夷地說:“母親當人家王爺是梁山泊好漢呢,就這麽粗鄙的招數就能搞得定?這個啊,兒子雖然在官場上沒混出名堂來,不招您待見,但是,官場上的道理還是懂得幾分的。與其去搞什麽負荊請罪,不若找個在王爺跟前說得上話的人去斡旋一番。”

賈母一聽很是,卻又發愁說:“咱家能攀得上的也就是北靜王、南安郡王等幾位郡王,靠着往日咱家老祖宗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可是,和這親王實在是搭不上線啊,就是那幾位郡王,他們見秦王不喜歡咱們,躲是非還來不及呢,哪裏肯為咱們招攬事兒過去呢?”

賈赦嗤笑一聲,道:“求人不如求己啊母親!自己家裏就有現成的人,何必去求人家?”

賈母訝異道:“現成的人?誰啊?”

賈赦道:“妹夫啊。母親這就不知道了吧?秦王前不久去了揚州籌集那什麽赈濟災民的款項,說是足足兩個月都下榻的林府,這該是多大的交情啊?妹夫可是在秦王跟前說得上話的。”

賈母不說話了。

林如海續弦的事情叫賈母很不高興,再加上林如海硬生生地留下黛玉不許賈琏帶回,這也等于是拒了将來黛玉與寶玉結姻的可能,所以,賈母懷恨之下,別說送禮了,連句問候的話都沒有,一副要與林府老死不相往來的态勢。

賈赦勸說道:“母親也別小肚雞腸地,妹夫這一次被聖上擢升為禮部右侍郎,二品大員,妹夫也不過才四十多歲,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此一時彼一時,往日咱們賈府是國公府,林府是侯府,原也不差什麽,現在就不一樣了,往後還少不得叫妹夫多照拂咱們一些的,哪有為了他娶續弦的事情就硬生生把多年的關系就擱置了的道理呢?先不先,這林姑娘在咱們府裏住了那麽久,去秦王跟前美言幾句化解掉王爺對咱們的成見,這點子人情林姑爺該是會給的。”

賈政也點頭說:“是了,母親也別氣了,妹夫掙下那麽大的家業,又當着高官,娶個續弦好把日子過起來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說妹夫娶了後婦就跟咱們一刀兩斷了,咱們兩府中間還有林姑娘這一層聯系不是?妹夫必會顧念這一層的。”

賈母無奈地說:“唉,你們兩個但凡争點氣,也不至于叫我這般沒臉。林海往日将林丫頭送來咱們府裏的時候就說好了的,他不再續弦,林丫頭的婚事由我來定,多半就是寶玉了,現在就等于是全部推翻了呀,叫我心裏怎麽過得去?”

賈赦說:“過不去也得過去,形勢比人強。母親,咱們現在得好生護着這賈府的架子不倒,才論得上以後如何。認真和秦王較勁的話,萬萬讨不了好的,趕緊叫妹夫斡旋是上策。以後嘛,咱們也好生調教着自家的子孫,若是也出一兩位和妹夫一般的才高八鬥的,家道中興了,大家才有面子。”

賈母思忖了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心,道:“那你們這一會兒過去,趕緊将家裏的地方騰挪騰挪,林海一家人來了,短時未必找得到好的住處,正好留他們在咱們府上,也好親香親香。”

賈赦說:“妹夫如今是二品大員哦,又是阖家上任,不能跟那薛姨媽似地,随便指個小院子就叫人家一家人住了,那不是瞧不起人嗎?不如,将榮禧堂騰出來,叫妹夫一家子住着才好表達咱們的心意。”

賈政擡眸,眼中閃過不可思議的光,正要開口,賈赦拉着他的衣袖,大尾巴狼似地說:“非常之事行非常之事嘛,二弟一向都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這也不過是臨時的。”

賈母卻說:“林海那個人客套得很,這榮禧堂算是咱家府裏的正院兒,他必會說,客人占了主人家的屋子使不得,不肯住的。”

賈赦眼珠一轉,又說:“那便将我住的地方騰出來給妹夫一家人住吧,我和二弟一家人打夥兒住榮禧堂。”

賈母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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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大半年後,賈環又重新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一到碼頭,就有賈赦賈政兩人領着賈琏并林之孝大管家和許多挑着擔,牽着馬的仆役婆子們在那裏候着了。

林如海先下了船,賈赦賈政便迎了上來噓寒問暖,又道旅途艱苦,趕緊回府裏去歇息歇息吧,直如兩盆火一般。

林如海忙拱手辭謝,道:“兩位兄長親來碼頭相迎,實在叫如海惶恐不已。我們林家在京城也有一處祖屋,我早便命人收拾了出來,聊可暫住,就不叨擾貴府上了。待我帶着家眷安置了,再去給老太君請安。”

賈赦賈政哪裏肯,尤其是賈赦,因為心裏轉着小九九呢,越發舌綻蓮花,力主林如海一家人去賈府暫居些時日,又說老太太大半年不見林姑娘,幾次啼哭,就為了寬慰老人,也不應辭之類的雲雲,林如海實在沒法,便說:“既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暫去府上叨擾幾日了。正好将環兒給政兄帶回去。呵呵,政兄,你是如何教導出環兒這樣的好孩子的?實在叫如海羨慕得緊啊,恨不得搶過來認他做嗣子。”

賈赦忙接嘴說:“可不是嗎?環兒在府裏的時候,我就看出這孩子将來必成大器,老太太只是不信。如今妹夫也這般說,可知我這眼睛還好,會識人,呵呵呵。”

賈政自謙說:“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被你們誇上天去了,倒叫他以後翹尾巴了。”

話雖如此說,賈政倒是回頭看了賈環一眼,又拉了他一把,道:“路上風大,怎麽不穿些衣物?仔細一會兒吹了風涼着了,你娘又要心疼了。”

賈環乖巧地說:“謝父親關懷,不過這會子活動着倒是一點不冷。”

上了碼頭,賈赦賈政和林如海推讓着,各自上了一頂四人青呢小轎,賈環和賈琏各騎了一匹馬,護在林家新太太吳夫人和黛玉同坐的一輛八寶簪纓車旁邊,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往賈府而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到了榮國府,管家命啓開中間的大門,讓轎子車馬進去,一行人到了儀門附近才下轎下馬下馬車,全部換了轎子進去,先見了賈母,這一番相見客套自不必提。

随後,林如海一家人在賈母并賈赦賈政兄弟的盛情挽留下暫時住了賈赦原來的院子,倒是色色都齊全,景致也好,林如海琢磨着暫住幾日、算是盡了親戚們的情意便搬出去,哪有一個二品的官兒舉家寄居別人府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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