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賈環堅決不肯承認,秦鐘也拿他沒辦法,轉而聊起了別的,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賈寶玉的身上,秦鐘不屑地說:“我本來是想怎麽收拾一下這小子的,後來呢,忙着給大傻子張羅生意去了,一時也沒那捉弄他的心思,就暫時擱下了.等我閑下來的時候,呵呵,賈寶玉多行不義必自斃,叫大人物收拾上了,倒是懶得我出頭,正好在一旁看熱鬧。”

賈環回家後,聽屋裏的兩個丫鬟也說起來賈寶玉的一些閑話,知道他是被祁潛陰整了,具體是怎麽整的丫鬟們也是道聽途說,颠三倒四說不清楚,這會子正好聽秦鐘繪聲繪色說了一遍,心裏暗樂不已:其實那家夥為了等着自己回來還是做了不少事情的,買山莊,收拾寶玉那夥人,連給趙姨娘和弟弟妹妹的禮物都準備好了,偏偏自己那一日沒好氣還和他鬧一場別扭……嗯,等他過幾日回來,好好陪陪他吧。

秦鐘見賈環聽着聽着就走神,光潔如玉般的面龐上泛着一點紅暈,(賈環從來不喝酒,這不是喝酒喝出來的!)唇角微微翹着,眼神溫柔得能滴下水來,不禁拿手在他面前搖了搖,逗着他,說:“想誰呢想得這麽美滋滋的?還說你沒思春!”

賈環回過神來,忙說:“沒有的事!你接着說,接着說嘛。”

秦鐘知道他面皮薄,盡管心裏好奇得不得了那男人是何方神聖居然叫鬼機靈一般的小環兒這般牽腸挂肚的,但是,知道賈環面皮薄,秦鐘也不去過多打趣他,又接着說起寶玉的事情來:“我們都在背後議論呢,這秦王和賈寶玉算是素昧平生吧,以前是沒見過的,怎麽就非和寶玉較上勁來的,實在是蹊跷。那一日大傻子倒是有一個推斷:秦王不會是想要那個什麽……寶玉吧?”

什麽啊?賈環眨了眨眼睛,明白過來了:秦鐘的話該不會是說大家在謠傳祁潛想要潛規則賈寶玉什麽的吧?

秦鐘見賈環表情古怪,還以為他不明白這其中的門道,便快言快語地解釋說:“這種事情,在那些什麽王爺身上的多着呢。他們那種身份的人誰不是想要個什麽人就一定要弄到手的?大家公子一般都不從,怕敗壞門楣,他們就會用威勢來壓。你以前聽過那什麽廣陵王的事沒有?廣陵王為了弄慕容公子上手,生生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的!秦王會不會是也聽說賈寶玉銜玉而生,又見他長得還有個人樣子便起了那心思,哪裏知道賈寶玉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秦鐘邊說邊自己覺得好笑,忍不住捶着賈環的肩膀,吃吃地笑着說:“就賈寶玉那熊樣,誰拱了他,事後都要買後悔藥吃不可的,哈哈哈。”

賈環卻一點也不笑,反而是臉色發青地說:“你們這些人,捕風捉影,在背後混編排人家,生生敗壞人家王爺的清譽!”

秦鐘大吃一驚,賈環一向是個開得起玩笑的随和性子,怎麽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秦王大怒?

賈環也覺得自己這般責怪好朋友不好,可是實在聽不下去這些謠言,忍不住又板着臉說:“謠言止于智者。哼,你們要是見過秦王本人,就絕不會編造出這麽可笑的謠言來了!”

秦鐘“哦”了一聲,說:“環兒說是謠言那就一定是謠言,我難道寧可信別人胡謅的還不信咱弟弟的嗎?不過,秦王我是沒見過,難道你見過?”

賈環又不肯上當了,硬梆梆地說:“沒見過。”

秦鐘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賈環,盯得賈環渾身不自在,心裏發虛地說:“使勁盯着我看幹什麽?難不成你看上我了,想出牆?哼,看我告訴薛大哥去。”

秦鐘摸着下巴,意味深長地說:“別想蒙混過去。哥哥我眼睛亮,鼻子靈,感覺還非常好。我有一種預感,将來我一定有機會親眼見到秦王殿下。”

賈環說:“是嗎?”

秦鐘笑得跟狐貍似地,說:“那當然啊,以咱環兒弟弟的娘家人的身份。”

賈環徹底被曝光了,氣得揪住秦鐘打。

秦鐘按着他的手,說:“別鬧別鬧!就多我一個人知道了有什麽呢?有什麽事還能幫你出出主意,畢竟我也算是過來人了。”

賈環雖然羞得臉紅耳赤,轉念一想确實如此,和祁潛的一段愛情走得異常坎坷,而且不敢告訴任何一個人,就叫貼心哥哥一般的秦鐘知道了也無妨的。

耐不住秦鐘的一再打探,賈環含含糊糊地說了一些祁潛的情況,聽得秦鐘亦是仰頭長嘆,說:“弟弟啊,不是我說你,秦王當然是好,可是,他就好比是天上的月亮,高高在上,一般的人誰夠得着啊?當然弟弟你不是一般的人,可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維系比你想象的還要脆弱,就我家那大傻子那樣的,還多少人惦記着呢,何況秦王呢?你這可是自己跳進了荊棘叢裏,自讨苦吃。”

賈環的好心情都給秦鐘的一番話說沒了,悶悶不樂地散了席回家,盥洗了上床睡覺,卻怎麽也睡不着,在床上翻騰了許久才在堪堪天明的時候囫囵睡了個淺淺的覺。

昨兒晚上因為賈環回來得晚,府裏的人大多睡下了,賈環還沒覺出自己和昨天相比已經是大不尋常的待遇,今兒一早起來,賈環按着賈府的規矩去給賈母和賈政王夫人請晨昏禮時一路走去,賈府所有的人都是老遠見了賈環過來就立正站好,然後堆出幾乎要把臉笑爛的讨好笑容來,沒話找話地對着賈環噓寒問暖。

好容易到了賈母的正房,給賈母請了安,賈母也是用一種慈愛到驚悚程度的眼神籠罩着賈環,說:“環哥兒這會子可是要去宮裏和那皇太孫殿下玩嗎?今兒風大,可要多穿一些。”

說着,賈母便喚了鴛鴦過來,吩咐說:“把那一件雀金裘的鬥篷拿來給環哥兒穿!”

鴛鴦忙答應着去了,一會兒轉身回來便取了一件孔雀毛拈着金絲在羽緞上制成的大毛鬥篷來。

賈母笑着說:“這個是先皇賞給你太爺爺的,原是俄羅斯國進貢來的,當時僅得了五件,有三件先皇留着賞了當時的幾位寵妃,另外兩件,一件賞了你太爺爺,另一件賞了當年的深受聖眷的英國侯。”

賈環忙辭道:“這麽貴重的東西環兒怎麽敢當?還是老太太自己收着吧。”

賈母将賈環拉過來,用滿是老年斑的手在賈環的肩膀和背上婆娑撫弄着,簡直要激起賈環一身的雞皮疙瘩。賈母一邊摸還一邊“慈愛”地說:“你這孩子長得這麽單柔,看着就可憐見兒的,今兒起我就多疼疼你吧。”

鴛鴦在一旁幫腔說:“老太太可真是疼三爺啊,這鬥篷寶二爺來要了好幾回了,老太太都不肯給,偏今兒一起風,就生怕三爺吹風着了風寒,巴巴地叫我從一堆大箱子裏翻找出來的。”

賈環在心裏吐槽說:您可千萬別疼我,你這麽個疼法,弄得我喉嚨疼,想吐啊!

賈母被鴛鴦這麽一說,越發來了興致,又說:“環哥兒屋裏的擺設該換換了,昨兒皇長孫殿下說了,他是要時時來咱們府裏找環哥兒的,不弄得體面點垮了咱們府裏的面子!”

說着賈母便開始一一安排起來了:“把往日收着的一整套成窯五彩小蓋盅和一套五個的芙蓉白玉杯給環哥兒那屋裏送去,殿下來了要喝茶,沒個好的茶具怎麽行,對了托盤也得換。還有前兒江南的甄家送來的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給環哥兒房內擺着好看,和一個玉蘭鹦鹉镏金立屏換着擺……”

這時,正好賈寶玉身後跟着賈探春也進來給賈母請安,賈母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你們倆來了,先在一旁坐着吧,等我把事情說完。”便有唠唠叨叨地數了起來:“……床也好換一架,家裏沒有現成的,叫鳳哥兒趕明兒去定做一張,要紫檀木或是花梨木的,最次也要是酸枝木,然後,床上的帳子我這裏有現成的,那一頂月白色雲絲錦緞、上面繡着許多水墨字畫兒又雅致又素淨,正适合哥兒用……”

聽得賈探春咬着下嘴唇,頭垂得低低地只盯着腳尖看,心裏十分羞愧,往日大家把環兒往腳下踩她這親姐姐只是袖手旁觀,現在賈母這些老人精、變色龍見賈環連着被林如海、皇帝、乃至皇太孫等貴人賞識,就一個個凫上水去了。只是她這姐姐卻委實沒臉面和她們一般見風使舵,也趕着環兒讨好,就是實在想要讨好,她能有什麽好東西可拿來讨好的?

這邊賈寶玉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十分挂不住,他何嘗被人如此輕視過,還是往日裏見天兒把他往懷裏揉搓着的賈母?賈寶玉忍不住張口,撒嬌一般拖長了聲音喊:“老祖宗……”

賈母蹙眉盯了他一眼,說:“寶玉,你一日大似一日的了,有些規矩該知道,縱然在家裏大家容諒着你,到了外面豈有不招人說的呢?也難怪你在外面要得罪人,給咱們府裏招禍。別的我都不說,就說剛才,我一個老祖母在這裏說話,你就混插嘴,可是大家公子的規矩?也不知你娘是怎麽教導你的?”

賈寶玉眼裏的淚轉來轉去,終于忍不住落下來,因為他一貫是粗心大意,沒帶帕子,又不想叫人看見自己在哭,便用袖子去抹淚,賈母越發嫌棄地說:“前幾日才做的新衣裳,就拿袖子去擦眼淚,糟蹋衣服不說,還跟個碼頭上賣苦力的挑腳漢一般!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去給你母親請安去。”

賈環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完全處于失語的狀态了:卧槽!這可真是“前倨後恭”的這個詞語的傾情演繹啊。想當年這死老太婆是怎麽對我的?不過是皇長孫祁沛昨兒來這裏晃了一圈,我在府裏的地位就神十升空一般,要是我明兒把祁潛牽了來這裏兜一圈,那就更不知道這賈老太婆為首的一群勢利鬼要怎麽奉承了?

賈母轟跑了賈寶玉,又轉頭笑眯眯地說:“……剛才說到哪裏了?對,床要換,帳子也要換,還有,窗戶上糊着的紗也換一層好的去,我記得上次給林姑娘糊窗戶的‘霞影紗’還剩了好些,選一匹雨過天青色的給環哥兒的屋子糊窗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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