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論處
秋風漸起,夏季即将過去,一場秋雨過後悶熱的夏日氣息終于是一掃而空,胤礽放下手中的書冊,看着窗外淅淅瀝瀝仿佛永遠不會停下一般的秋雨,長籲了口氣。
何玉柱适時地端上熱茶,又取了件褂子來給他披上,提醒他道:“爺,天冷了,當心着涼了。”
胤礽微擡起下颚,示意道:“時候差不多了,伺候爺更衣,去鐘粹宮。”
今日是七阿哥胤祐的生辰,惠妃做東在鐘粹宮設宴,請了宮裏的皇子皇女一塊前去,所以不管胤礽樂意不樂意,他若是不去總是說不過去的。
胤禔出了宮門口來迎接,一眼就看到胤礽慣常打的那把杏色油紙傘在風雨中微微晃動着,漸行漸近,心下一動,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這麽自心底蔓延開來。
踏上臺階,胤礽收了傘扔給一邊的太監,沖與他問禮的胤禔笑了笑,擡腳進了裏頭去。
正殿裏已經鬧成了一團,一群半大的孩子在一塊制造噪聲的能力絕對是很恐怖的,就連胤礽進去鬧得歡的幾個也不過是馬馬虎虎給他行了個禮又繼續玩他們的,不過胤礽倒也不介意,與惠妃問過禮之後,胤禔笑着把他領到一旁坐下,又讓人奉了茶來。
請客的雖然是惠妃,但招呼人的卻是胤禔,惠妃只待了一會兒就離開讓他們自個玩,胤礽把胤祐叫到跟前來,取出塊羊脂玉佩挂到了他的脖子上,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道:“七弟又大了一歲了,等再過個幾年就可以随二哥一塊念書了。”
胤祐低頭看了看胸前的東西,雖然他人還小,卻是隐隐覺得這個東西應該是價值不菲,而太子哥哥就這麽送給自己,小手悄悄捏緊了玉佩,胤祐本能地感覺到受寵若驚,慌忙謝恩。
“謝謝太子哥哥賞賜。”奶聲奶氣聽在胤礽耳朵裏卻是分外有趣。
“這不是賞賜,是送給你的生辰禮。”胤礽又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臉,笑着解釋道。
胤禔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們的互動,在胤礽目光移過來的時候又給他加了熱茶,把茶盞推倒他面前:“別光顧着說話,喝口茶吧。”
胤礽看一眼茶盞裏漂浮着的嫩綠色葉子,煞是好看,端起來抿了一口,清香飄逸,回味無窮,于是點頭稱贊道:“很不錯。”
“是吧,這茶葉是最普通的那種,與別的宮的倒是沒什麽不同,只是這泡茶的的方法,是我額涅自個專研出來的,是不是與別處的不一樣?”
胤禔的神情帶着小小的得意之色,胤礽幹笑了笑,很配合地恭維道:“惠妃母果然是有一雙巧手,不但做得一手好點心,這泡出來的茶也是與衆不同。”
這種吹捧人的話,從胤礽嘴裏說出來聽着總是有那麽一點別扭,胤禔無奈決定閉嘴,又見膳食都上了桌,便請了胤礽入席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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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子的皇子皇女加一塊也有十餘人,除了胤禔和胤礽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尴不尬,其他人都在親親熱熱地有說有笑,胤礽沒有說話,吃了七成飽剛放下筷子,何玉柱突然進來,到他耳邊小聲禀報了些什麽。
胤禔看着他方才還舒展着的眉微蹙了起來,眼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何玉柱禀報完事情,胤礽點了點頭,又低聲吩咐了幾句就讓他退了出去。
散席之後,吃飽了的小阿哥們又鬧騰了起來,胤礽再坐不住,借口晚些時候還要去給康熙請安,匆忙離開回了毓慶宮去。
胤祉見胤礽匆匆離去,好奇問胤禔:“二哥是遇上了什麽急事嗎?”
胤禔笑了笑,道:“是吧,夠他煩的了。”
毓慶宮。
克寧縮着身體跪在地上,小心地偷瞄胤礽陰沉着的臉色,咽了咽口水,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胤礽不耐煩地手指輕點着桌子,好半響,才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六叔公為何會與姚啓聖行賄一事扯上關系?”
克寧垂下頭,小聲回答道:“奴才也不是頂清楚,奴才瑪法事先也不知情,還是昨日才從下頭的人那裏得到風聲,說是六叔公拿了姚啓聖的好處,上奏在皇上面前為他說話,今日一早皇上突然就把奴才瑪法和六叔公宣進宮,後來瑪法和幾個叔公一塊被革職的聖旨就下了。”
胤礽的指尖在桌面狠狠劃過,微眯起的眼裏有了危險的光芒,冷嗤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何玉柱很快進了來禀報方才去打聽來的消息,乾清宮的人說是有禦史遞折子彈劾姚啓聖賄賂朝廷近臣,被康熙傳去的不止索額圖與法保兩個,還有幾個特地上奏支持過姚啓聖言論的官員。
“皇上似乎是很生氣,厲聲責問索大人為何要幫着姚啓聖說好話,是不是拿了他什麽好處,說……”
“說什麽?”
“皇上問索大人,朝廷近臣勾結封疆大吏,到底是何居心。”
何玉柱說得也是心下驚懼,康熙這話裏的意思,真要追究起來可不單是行賄受賄那麽簡單,索額圖是內閣大學士,權傾朝野,而姚啓聖是福建總督,有軍權在手,所謂朝廷近臣勾結封疆大吏,簡單說來就是四個字,圖謀不軌。
而康熙,也就差沒直接問他是不是想謀反了。
索額圖絕對是倒黴透了頂,才會被康熙這麽指着鼻子罵卻是百口莫辯,事實上他除非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去受姚啓聖的賄賂,這麽容易落人把柄的事情他當然不會做,只是架不住有個豬一樣的隊友。
法保這人本事不大,完全是憑着祖宗蔭庇才有了爵位還混了個內大臣的官職,平日裏通過他找索額圖辦事的人不在少數,不義之財收的多了心也就大了,于是這回終于是捅出了大簍子來。
姚啓聖賄賂的人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員,一個叫孫惠的戶部給事中,而這人恰巧又與法保有幾分交情,心想着自己拿了人錢財總得替人把事情辦好了,法保是皇親國戚,要是他甚至索額圖肯出面,總比他說話有分量,于是便找上了門去,而法保一看到銀子就頭腦發熱,認為這不過是小事,滿口就答應了下來。
姚啓聖行賄一事胤礽隐約是知道的,卻是完全沒想到,這一次還會搭上了他的好叔公們,這麽說起來怕是明珠早就聽到了風聲,那日在康熙面前才會上趕着激得索額圖與他唱反調為姚啓聖說話,這麽一來,倒是更加坐實了他的不軌之心。
胤礽想了片刻,問道:“叔公就沒有為自己辯駁嗎?”
“有,索大人說對此事完全不知情,皇上便問他寧海将軍喇哈達當初可是他舉薦上來的。”
“這話是什麽意思?”
“先頭總督大人和提督大人為了何時出兵僵持不下,皇上曾派寧海将軍喇哈達前去調解,後來喇哈達将軍在奏折裏說是兩位大人一致同意乘北風出兵妄圖欺瞞皇上,如今這事便一塊算到了索大人身上去。”
這于索額圖來說其實算是無妄之災,喇哈達雖然是他舉薦上來的卻與他沒有過多的私交,當初是看他真有本事才在康熙面前推薦了他,而喇哈達會幫姚啓聖說話不過是他自己與姚啓聖關系好而已,與索額圖沒一點關系,無奈康熙的性子就是有這麽多疑又愛聯想,自然就把這事給想到了一塊去。
“求太子爺救瑪法和六叔公。”克寧聽了何玉柱說的也急了,眼巴巴地看着胤礽,向他求情。
胤礽不耐煩地打斷他:“我能怎麽幫他們,都是他們自找的。”
“可是……”
“你閉嘴,”胤礽呵斥完轉向何玉柱,繼續問道:“皇上的聖旨裏是怎麽說的?”
“索大人貪惡驕縱,對下管教不嚴,革大學士、議政大臣、內大臣、太子太傅,仍任佐領,法保,心裕,柯爾坤幾位大人也被革去了職位。”
胤礽微愣了愣,連心裕幾個也被罰了,這麽說起來就是借題發揮了。
“就只有這些?”
“對,聖旨裏只提到了這些。”
克寧還是滿臉擔憂焦急,胤礽思緒一轉卻是突然笑了起來,道:“罷了,皇上不過是口頭上教訓了幾位叔公,給出的罪名也都是不痛不癢,到底還是沒有給他們扣上圖謀不軌的帽子,已經算是很寬大仁懷了,還有什麽好不滿的,本來也就是他們有錯在先。”
“可瑪法他們的差事都丢了……”
“那又有什麽關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忍吧,回去提醒他們,以後低調做人,別再做混事惹皇上不快了。”
“奴才明白了。”克寧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
“行了,你先回去吧,去跟叔公說讓他們別自亂了陣腳,皇上對他們還沒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克寧點頭,行禮過後退了出去。
人走之後,胤礽閉了閉眼,心下一聲輕嘆,沒有辦法,無論如何他都得借助索額圖一家的勢力,否則他就是孤立無援,但又必須,得盯着他們不能給自己整出大麻煩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要怎麽好好利用赫舍裏家的這股勢力,他必須得好好想想了。
“爺?”何玉柱小聲喊神态略顯疲憊的胤礽,問他要不要歇下。
胤礽搖了搖頭,道:“換身衣服,我要去乾清宮給皇上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