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彈劾

回京之後沒幾日,江南道監察禦史郭琇一本參戶部寶泉局與私商勾結,收受賄賂,毀錢鑄銅,致錢價官價與市價不一,噬損朝廷稅收的折子就呈到了康熙面前,舉朝嘩然。

郭琇在彈劾奏折中慷慨陳詞,字字激昂,矛頭直指戶部尚書科爾坤。康熙震怒之下,下明旨令直隸巡撫格爾古德同都察院徹查。

沒幾日,科爾坤就在康熙的高壓和鐵證之下全盤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供認最初他主事寶泉局之時,是在武英殿大學士明珠的授意之下,與那些給他行賄的私商行方便,從他們手裏大肆購銅,默認了他們毀錢鬻銅的行為,從而賺取這錢轉銅,銅轉錢,一來一去中間的差額…

要知道,光是行賄受賄康熙或許還能忍,但因為他們的行為致銅錢的官價市價不一致,百姓按市價交銅錢為稅,官員再按官價轉白銀上交國庫,這樣一手過去,就是坑了百姓,虧了國庫,肥了這些唯利是圖的官員的腰包,如此,康熙就忍不了了。

面對科爾坤與一衆涉案官商的一致口供,明珠百口莫辯,牆倒衆人推,一時間參明珠獨攬朝政,貪財納賄,賣官鬻爵,結黨營私,打擊異己各種由頭的奏折堆滿了南書房的案頭,所有人都以為明珠這次必死無疑,所有人都在急着與明珠撇清關系,就怕被康熙當做他的朋黨一并給辦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科爾坤與明珠剛剛落案,奉旨查案的直隸巡撫格爾古德又把與他一同徹查此案的都察院左都禦史餘國柱給參了,說他先是監察不嚴,明珠與科爾坤如此膽大妄為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身為都察院禦史竟是毫不知情本身就是失職在先,接着又參在他奉旨查案期間多番出手阻擾,意圖混淆視線幫明珠等人蒙混過關實有包庇之嫌。

一時間,明珠朋黨,又或者是與他有些牽扯不清的關系,曾經拍過他馬屁在他手裏得過好處的官員人人自危,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都怕成為下一個被參的對象,說起來,誰知道這彈劾之事是不是本來就是皇上的意思在他的授意下而為之的呢?

而不管外頭如何天翻地覆,此刻胤禔正在跑馬場裏悠閑地遛着馬。

半個時辰後,他剛從馬上跳下來,揆敘急匆匆地來找他,胤禔眼神示意他別說話,道:“随爺去東頭所吧。”

一回了東頭所的書房,揆敘就火急火燎地問胤禔皇上是不是有要痛下殺手的意思,他阿瑪還有沒有活路。

胤禔失笑,讓人給上了茶來,道:“先喝茶,喘口氣吧。”

“大爺,這事……”揆敘哭喪着張臉,根本沒有喝茶的心情。

“你放心好了,皇上沒那麽狠的心,就算是念在他們君臣這麽多年的情分上,他也會給你阿瑪留一條命的,索額圖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提到這個揆敘就更想哭了:“索額圖是皇親國戚,阿瑪怎麽跟他比。”

“那議撤三藩,還有平臺灣之時力薦施琅的行軍主張,叔公都是立了功的,不看情面就算看着叔公這些過往功績皇上也會對他網開一面。”

“可……”

Advertisement

“你回去吧,”胤禔拍拍他的肩膀:“這麽多天了,皇上的處置結果遲遲未下,不就是在考慮嘛,你們別先自亂了陣腳。”

胤禔把仍然是面色憂愁的揆敘給打發了走,方順進來與他禀報說是惠妃叫他去鐘粹宮,胤禔嘆了口氣,道:“派個人去回額涅,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是差事,耽誤不得,過兩日再去給她請安。”

不用想他也猜到惠妃必然也是急了,胤禔知道自己去說再多寬慰的話都沒用,幹脆就避而不見了,反正明珠的命是丢不掉的。

雖然這麽做對明珠有些不地道,但與其等到康熙為了動手辦他而親自命人上奏彈劾他,不如先讓人把他給參了算了,一來罪行還是那麽些罪行,既然當初皇上最後放了他一馬,這回同樣也會放他一條生路,再來這次明珠被參的主要罪名是受賄私毀銅錢,結黨營私反而排後了,那麽他反倒可以保住一批人,總比到時候被連根拔了的好,三來自索額圖被罷政奪官之後,明珠似乎是越來越嚣張得意了,行事也越發大膽,胤禔隐隐覺得,這委實不是一個好現象,倒不如借此幹脆地挫一挫他的銳氣為好。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科爾坤,他原本的岳父,與其等到他把福晉娶進門沒兩年就被罷官奪職于他再無半點用處,不如他先動手把他弄垮了,換一門親家。

想到這,腦子裏不期然地浮起那個伴了他十幾年曾經與他夫妻恩愛,琴瑟和鳴的女子的身影,胤禔嘆了嘆氣,對那個女子,他其實是真心喜歡的,只是,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伊爾根覺羅氏,便是他決定舍棄的人。

明珠不會死,不單胤禔知道,胤礽也知道,其實對彈劾明珠,胤礽原本并非有多大的興致,反正他不做遲早他汗阿瑪也會自己做,他原本根本無需多此一舉,只是,他實在是對胤禔的态度好奇而已。

整垮明珠,于他來說到底有什麽好處?

胤礽想不明白,因為他不知道他與自己一樣有過曾經的那些記憶,所以他猜不透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一次,便順水推舟如了他的願,他想看的是,他到底會走到哪一步。

半個月後,康熙終于下了聖旨,明珠,科爾坤,餘國柱三個都被奪了官職,科爾坤作為主犯,罪行最重,被判流放,餘國柱被革職驅回原籍,而明珠,念在其過往功績的份上,革大學士後交領侍衛內大臣酌用。

胤礽從乾清宮裏出來之時,外頭正下着雪,十一月了,一日複一日的嚴寒,一向怕冷的胤礽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幽幽嘆了口氣。

何玉柱把暖手爐遞給他,輕聲問道:“爺,您可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沒啊,煩心的又不是爺。”

方才在西暖閣裏,康熙再一次提到黑龍江戰事吃緊,很是憂愁,似乎是有派兵前去增援的意思。

彭春……想到曾經在塞外聽說來的那有趣之事,胤礽複又笑了。

“爺,大爺來了。”

何玉柱小聲提醒,胤礽擡起眼,胤禔正緩步向他走來。

“大哥是來給汗阿瑪請安的嗎?”胤礽随口問走到面前來的人。

胤禔順手幫他撥弄了一下有些歪了的鬥篷系帶子,才後退一步,慢慢說道:“是啊,沒想到太子爺來得比我還早,估計一會兒汗阿瑪又要說我懶惰了。”

胤礽笑了笑,與他錯身而過。

胤禔轉過身喊住他:“太子爺,下午若是有空,去趟東頭所吧,我讓人做點心給你吃。”

胤礽勾起嘴角:“你不能直接讓人送去毓慶宮?”

“……那也行。”

“我會去的。”胤礽說着微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胤禔笑着摸了下自己的鼻子,進了乾清宮去。

下午的時候雪下得又大了一些,胤礽卻仍舊是去了東頭所,在胤禔的書房裏翻他那大書架上一堆的各種奇談雜志看。

胤禔把泡好的茶和點心遞到他手邊,問道:“你對這些也感興趣嗎?”

“挺有趣的。”胤礽随口答道,視線卻沒有從手中的書卷上移開。

“你那裏沒有這些書?”

胤礽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汗阿瑪經常會去,藏不住的,被他知道了我看這個又該說我玩物喪志了。”

“汗阿瑪還真是關心太子爺。”胤禔這話說得有些酸,康熙時不時地會去毓慶宮,他這東頭所,可卻是一次都沒來過。

胤礽擡眸看他一眼,嗤笑了笑:“誰讓爺是太子呢。”

胤禔撚了塊糕點到手裏塞進了胤礽的嘴,堵住了他那張說出話總是能氣死人的嘴。

半個時辰後,就在胤禔猶豫着要不要留胤礽下來用膳之時,方順進來禀報說是揆敘想求見他。

胤礽用絲絹擦了擦手,站起身,道:“既然大哥還有客,那爺便先回去了。”

胤禔不好再留,只得恭送他離開。

從胤禔的書房裏出來,胤礽一眼看到站在院子裏等着胤禔接見的揆敘,微哂了哂,大步走了,揆敘對胤礽出現在這有些詫異,直直看着他走遠,一直到方順跟他說可以進去了,才收回心緒進了去。

揆敘是來禀報康熙剛剛給下的聖旨的,說是他阿瑪已經無事了,留了內大臣酌用,也就是以後還有翻身的機會。

胤禔點了點頭,對比揆敘滿臉的高興卻有些意興闌珊:“科爾坤……被流放了?”

“是。”揆敘說着也是一陣唏噓。

“那他的子女呢?”

“皇上沒有為難他們,就是以後日子怕是會過得比較難。”

胤禔點了點頭:“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跟叔公說以後低調一些便是。”

“奴才明白的。”

揆敘走了後,胤禔想了想還是叫了方順進來,吩咐了他私下給科爾坤的家人送些銀兩過去,最後道:“想辦法幫他們開間鋪子維持生計,小心一些別讓人知道,吩咐兩個人照看着他們一家,有需要的話多接濟接濟他們。”

“嗻。”方順雖然滿肚子疑問,卻也不敢多問,只是應了下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