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驟雨
新玩物淺嘗即止,餘夜昇還有正事要辦。
出大門,老六已經在弄堂口叫好一輛洋車。
“阿哥。”老六畢恭畢敬。
“看好老三。”小鳥怕貓,何況老三這個吃人的豹子。
上車走了幾步,又令車夫停下,老六識相地跑了幾步上前。
“阿哥,還有什麽吩咐?”
“叫王媽炖個蹄髈,多擱冰糖。”腳趾被菊門夾着的滋味仍在,打在屁股上那一掌手感小可,欠點肉頭,該喂喂了。
老六懂分寸地點頭,彎腰點頭,目送黃包車在彈格路上哐哐哐地颠遠。
車子晃過喬敦路,行到杜美路,一拐彎,停在一棟法式洋樓前。
濃蔭遮道,四時花吐芬芳,高大的西洋栅欄鐵門上爬滿開得張牙舞爪的薔薇。
“阿昇,侬來啦。”時任華人界警察局長曹昌其一見到他,高興的眉開眼笑。
三根大黃魚,每條足有十兩重。餘夜昇看都不看,原封不動推回去。
“這麽點小事體,大哥折煞我了。”
“收下吧。”曹昌其喝着比黃連茶還苦的洋咖啡,眉頭擰得能打官司,“這次的事,你辦得不錯,大先生很滿意,這是你應得的。”
曹昌其口中的大先生,是這棟宅邸真正的主人,殺人魔王餘夜昇見了都要點頭的人。
場面上的人物敬他畏他,不敢直呼其名諱,單用一個大字尊稱,久而久之,成就了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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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夜昇想了想,将黃燦燦的金條收起一根,也埋頭品咖啡:“這點夠了。”他不貪心,“剩下的,大哥做主,替我請兄弟們喝茶。”
那夜同肆會館一場屠殺,是曹昌其手下人掃得尾。
果然,曹昌其老吃老做,二根黃魚頃刻收入囊中。
“真是作孽,好好一個文明先生,未來影帝,被砍得七零八落。”警察局長這會兒假惺惺哭喪,“阿昇,你手下的人可夠狠的。弟兄們見慣了大場面,看到,三天不敢沾葷腥,碗裏有點肉沫都不行。”
餘夜昇笑得恭謹謙遜:“大先生吩咐的,我自當全力照辦。”
曹昌其滿意了,曲了指頭在沙發扶手上叩:“好,好,到底是阿昇你會辦事,大哥我明白的。”
明面上,餘夜昇和曹昌其一匪一兵,誓不相容。可私底下關起門,他們是筵席桌上的一對筷子,誰也沒有比誰長,都攥在老板大先生手裏,油鍋裏炸魚,銅爐裏燙肉,為其效命。
可兵有實權,匪無保障,餘夜昇的頂頭大老板是大先生,大先生下面也不是全無王法。
曹昌其答應一句大哥,總算定了餘夜昇的位份。
既是自家弟兄,有的話就好說了:“阿弟,聽說你最近收了個不要命的小相公,怎麽樣,玩過了伐?還稱心如意伐?”
大先生好男風,上行下效,選的左右手也是同好。
以往為拉攏二人,送金送銀送白皮的美人都不是稀罕事,自己吃膩賞下來的也偶有發生,餘夜昇從來笑納,概不茍且,外頭置了宅子,當師母,當菩薩供起來。
人道殺人魔王性子涼薄,其實很不公允,餘夜昇哪兒是涼薄,這人壓根就沒有心的。
大先生見此人行事,也都笑贊一句,是個做大事的人,為此曹昌其才會特別留意他。
能在餘夜昇這天生屬蛇的冷血手上留下一條殘命還拾回府裏的,臉蛋本事,總歸引人遐想聯翩。
餘夜昇倒是大方,長袍一撩,二郎腿架上,斯文的臉上多了一分與身份相襯的痞相:“別談了,斷了兩條肋骨養着,下面那張嘴到現在都只出不進。”
一番葷話逗得曹昌其笑得幾欲岔氣:“想不到阿弟你也是惜玉之人吶。”
笑話歸笑話,曹昌其笑罷,收了一副彌勒的臉:“玩歸玩,來路還是要摸一摸。”
“大哥說的是。”餘夜昇颔首,很記他的好。
餘夜昇的謙恭,曹昌其很滿意,他拍拍手,幾個敷了鵝蛋粉點過胭脂,鬓角用刨花膠梳理的一絲不茍的少年,款款魚貫羅列跟前。
“挑一個。”一起宿娼,是他們情誼的紐帶,“這麽多天,下頭憋壞了吧,正好洩洩火。”
餘夜昇大大方方選了一個,其他的,盡數乖巧去伺候曹昌其。
滿室除衣聲像竹海中匆匆被風抖落一地的簌葉,青黃盡褪,滿眼肉山肉海,淫聲如雨。
餘夜昇的眼睛從一團團聳動的肉上輕輕掠過,望了一眼伏頭在自己兩腿中間含着自己悍然醜陋的玩意兒,吃得起興的漂亮少年。
也是一張如玉的桃面,可又說不上哪裏不稱心,刨花膠油滑,白臉無趣。
少年費心的伺候,水氣盈盈地從餘夜昇的下腹,花俏地擡起眼睛。
可餘夜昇沒在看他。
他的目光不在這間房間內,而是在遠處,遙遙越過窗臺,向外,伸進花園裏。在那兒,大叢的粉團開得鬥豔,嬌嫩地黏住餘夜昇的眼神。
柔情将舒未舒,天空突然雷聲大作,橫打一片疾風,抖索下兩三朵枝桠上最傲最烈的薔薇。
天被金龍爪撕開條邊縫,白鏈洪雷滾滾,似整個浦江倒潑。
來不及飛遠的鳥兒被囚雨下,在窗臺上跳着叽叽喳。
沒來由的,餘夜昇歸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