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赴死

敷島以一種狂喜的表情瞪視小春:“你知道?他是誰?”

小春的嘴抿成一條直線,唇皮不受控地哆嗦,可眼神很尖,像一把劍,指向夜莺:“他就在這個屋裏!”

“過來!上這兒來!”他親熱地向小春招手,用僞善蠱惑他,“告訴我,他是誰……”勝利者一樣,他露出微笑。

小春是畏懼敷島的,越靠近他,越将這種動物性的本能展露無遺,他的兩手成拳,五指朝裏窩在袖口下頭,乖乖地伏貼在地,鞠躬,磕頭:“他……他就在大佐的面前,幺兒是……他是……”因為緊張,小春的背聳得厲害,急迫中,幾乎無法交代一句整話。

敷島不耐煩了,推開供滿酒菜的卓袱臺,向前探出半個身子:“是誰!”

小春擡起頭,敷島驚訝,他也有一張青蔥幹淨的臉,和一雙怒火斑斓的眼睛。

來不及了,小春高喊着:“啊!!!”寒光就沖心窩子晃過來。

所有人都呆住了,變故來得突然,只是一眨眼,血從敷島的掩着的指縫中滲出來,他愣了愣,不可思議身上怎麽就多了一道口子,而後,比誰都更快的,他掀翻卓袱臺,美酒佳肴做了他的掩護。

小春俨然陷入癫狂,他似被鬼神附體,有了金剛之力,一邊不住地亂叫,一邊持刀揮砍,晶瑩的魚生在腳下成泥,敷島的生日筵席,誰都沒有帶槍,餘夜昇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撲身擋在了前頭。

夜莺也沖将起,到底晚了一步。

無聲的,一截刀柄橫立,看不見的刀刃,整個沒入身體。

餘夜昇滿手的鮮血,難以置信地望住小春,他怎麽也想不到,這樣膽小的人,這樣怕事的小春,會幹出如此這般驚天動地的大事。

“昇爺……”小春喊他,聲音好像一片被風吹遠的落花,“這回……”他努力笑,嘴一扯,血紅像個栓,開了閘,“我不等你了……”跟睡了一樣,小春閉上眼。

“ばかやろう!!!”敷島嘶吼着,拔出身後刀架上的太刀。

鋒利的太刀在房中四掃,狂亂中,夜莺叫了一聲:“餘夜昇!”他避過了,小春的屍首被劈得七零八落,血如蛇行,凄絕地沿榻榻米的縫隙蔓延。老頭吓傻了,驚恐大叫,被敷島一刀割斷咽喉,抽搐了半天,也去了。

真正的死無對證,世上再無人能指證夜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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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一周,新魂頭七。

沒有屍骨,一抔塵土一杯酒。

永樂坊餘宅的堂屋上,多了一副工筆海棠春,十幾個漢子,着一色的黑衫,齊齊舉高手中香。

阿三站在餘夜昇身旁,面色肅然:“敬!”衆人便齊齊拜。

餘夜昇在香爐中插上三支香,他去問過,小春被販來的時候還小,颠沛流離的年紀,沒人在乎他叫什麽,只有一個他的同鄉,說他名字裏好像帶了個“棠”字。

他是為他死的。

求死得生,從此留在餘夜昇心裏。

“阿哥!”結巴鑽上來,今天的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很慎重,“南碼頭,一車一車的日本兵,好像,在布防。”

老三一貓腰,從腿襪子裏掏出包油紙,抖開,遞給餘夜昇:“他們的車經過咱們的地方,我讓人撬了一包,裏頭都是這個。”

餘夜昇撚了點苋色粉末在鼻下聞過味道,額頭的懸針紋深嵌:“是炸藥。”

“媽了個巴子!”結巴瞠怒,“幾……幾倉庫的炸藥,這要是響了,半……半個浦西都沒了,小鬼子這是……要幹嘛!”

“不管幹什麽,都不能讓他們成了!”阿三攥緊拳頭,“阿哥,我們幹吧!”

阿哥……

幹吧……

幹吧……

幹吧!!!

不絕如濤,彙聚兩個字。

餘夜昇迎眸,看向那副海棠春:“王媽是浙江人,川菜燒不大好,我讓她去錦江飯店,給你布了一桌菜,你要是回來了,吃飽點。”

柔情三月雨,轉身即止:“他們搬得也辛苦了,那些炸藥就別挪地方了。”黑色的袍角一掀,餘夜昇回過頭,坎坎露出一笑,“馬上就是敷島英夫的壽誕,禮數上一定得周到。”

他笑,眼神卻一如神荼、如郁壘,能驅惡鬼。

“賀壽怎麽能沒有禮花,這一次,我們就給他送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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