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窮水盡【貳】
前來尋釁的幾人也是一愣，他們來前只是被叮囑了重創杭合歡即可，從未真正想過要人性命。但是如今有人死了，他們也定然逃不過被逐出山門的懲罰……幾人想通這一層，面上俱是驚懼不定，尤其是看到盛茂京身後站着臉色陰沉的滴水的戰聽奇時，更是吓得渾身發抖。
唯有那領頭之人，将靈劍拔出之後也未收起，先一見了戰聽奇也是有些害怕，只是掃到紀浩楠時底氣便又上了來。将靈劍緊緊握在手中，過了近日，他就能加入正乘派，成為正乘掌門的親傳弟子了。就算是叛出師門，旁人也不敢輕看了他。
杭合歡收起儀端，将娶檀橫抱起，轉過身第一看進眼裏的就是冷清珏。
杭合歡張了張口，想叫“師父”，頓了半天卻也只是收緊了抱着娶檀身體的手，終于還是沒有說話。
師徒二人遠遠相顧無言。
卻比說了話表達的還要多。
杭合歡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和冷清珏的距離是這麽遙遠。
倒是別愛元出了聲，直沖紀浩楠，“魔物在何處？”
紀浩楠甚是有禮，道：“不知可否借別山主的靈寶淨鏡一用？”
別愛元沒做聲卻是看向了盛茂京，意思明顯的很，一切全憑掌門做主。盛茂京輕輕撣了撣衣袖，淡然道：“給。”
別愛元毫無猶疑地打袖中掏出來淨鏡，卻并未遞給紀浩楠，而是自己施訣操縱着将其放大數倍，立于衆人側邊。紀浩楠見狀也未表露出半分不悅的神色來，面上仍是一派淡然地手放下垂在身側。被放大了數倍的淨鏡中映出來前來萬寂山的衆人還有萬寂山的一衆弟子，也映了出來懷中抱着娶檀的杭合歡以及站在杭合歡對面的冷清珏。
在場的一時之間皆是屏息凝神，靈寶淨鏡之名他們皆是有所耳聞，哪處有魔物，一照便知。
起初時并沒有什麽怪異之狀，不過片刻，不待人緩下心情，情勢倏然直轉急下。
原本杭合歡懷中攬住的娶檀在淨鏡照映之下竟是衍出了團團紫黑的霧氣，更為出人意料的事情是這些紫黑的霧氣竟不散去只凝在杭合歡周身，接着霧氣便化成細箭一般直嗖嗖地向杭合歡體內鑽去。
“啊！——”
此種疼痛絲毫不亞于先前左臂上的刺痛，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感在杭合歡周身蔓延。不吼這一嗓子發洩一下，杭合歡都險些以為自己這是要爆體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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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杭合歡對面的冷清珏眸中痛色更是深刻，剛向前邁了半步，便被盛茂京攔住了。
“師妹。”
冷清珏雙手緊握成拳，指甲生生陷入掌肉之中的疼痛卻抵消不了心頭之痛。
她又一次，沒能護好杭合歡。
衆人見此狀況皆是不敢輕舉妄動，靜靜等候了些許時候，待那些紫黑的霧氣全都散去後，重新現在衆人面前，仍是抱着娶檀屍身的杭合歡。似乎并無異處，但很快便有人在淨鏡之中發現了。
“看她！紫瞳！她是魔物！！”
“杭合歡是魔物！！”
“萬寂山首徒竟是魔物？！”
……
杭合歡有些呆滞的聽着這些言論，方才那些霧氣入體帶帶來的痛感尚未完全消除。眼前衆人聲聲似讨伐一般的叫喊聲震得她耳膜隐隐作痛。眼睛之中也是模糊了，只是仍死死的盯着冷清珏的方向。其實她壓根看不清楚冷清珏的臉，只是心裏有那麽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執念。她總覺得，此次若是離開萬華，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冷清珏。
“師父……”
杭合歡嘴唇微張，口型如此，卻是并未出聲。旁人看不懂，冷清珏卻是懂的。
卻因為懂，所以更痛。
杭合歡想，如果這是一場□□無縫的好戲，那麽導演這場戲的人成功了。
萬寂山經此聲名不複，連帶着萬華山門也會敗落。而她杭合歡，此後不說會變成一個人人喊打的反面人物也絕對不會再被玄門百家所容。
然而事情遠非是杭合歡所想的那般簡單。
不等衆家反應過來上前圍攻于杭合歡，一直藏于人群之中的溫藏岸卻是抽身而動，忽然向前湊到杭合歡處，道：“跟我走。”
杭合歡仍是有些呆滞，緩緩地轉過頭去看他，看他嘴唇開合，卻是好奇：他是誰？他在說什麽？
人群中有不少是認得溫藏岸的，大叫道：“溫兄！你切不可同魔物糾纏！”
卻有人更是心細，發現了在淨鏡中映出的溫藏岸赫然也是一雙紫瞳！
“他也非人！速速攔住他二人，決不可讓他二人逃了！”
“諸君防守！切勿放走這兩個魔族妖孽！！”
可卻仍是教他們失望了，溫藏岸拉住杭合歡，杭合歡抱着娶檀，甚至在連杭合歡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三“人”竟是倏然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剛剛喚出靈器寶物的衆人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兩個“魔族妖孽”加上一句屍體突兀地消失在了自己面前，一時間場面靜極。
冷清珏看着杭合歡憑空消失的地方，一直緊緊抓握着的拳緩緩松開，眼簾也随之斂下，其中心思不可窺見。
不管這邊衆人面面相觑，那邊的衡雲山卻也正在發生一件大事。
在言海同顧唯離場不久之後，尚青陳便按照盛茂京先前便定下的意思跟了上去。
一路跟至衡雲山，觀察之下師徒二人之間似乎并無異狀。直到進了山上精舍之內，尚青陳站在院內門外聽見屋內像有東西被摔了的聲音，緊接着便是言海的聲音：“滾！”
應他的卻是顧唯接近讨好一般的聲音，“師父，用一點吧……你的身體受不了……”
“滾！”
“師父……”
“……孽畜！”
……
模模糊糊聽了幾句下來，尚青陳心裏的一個想法越發的清晰，清晰的讓他有些心驚。他所認知的言海絕不會是說這樣激烈的言辭之人，且對象還是他的首徒……除非這其中……
“啪——”
“滾出去！——”
又是一聲東西摔的碎裂的聲響，還有言海的怒喝。再然後便是門被推開，顧唯随之走了出來。尚青陳正因着自己心中的猜測驚異着，一時之間也未躲避。倒是顧唯看見他卻未有驚奇之意，低聲叫了句“尚師叔”後，很是無奈的臉色看向着屋內。
尚青陳試探着問道：“言師兄他……”
顧唯苦笑着搖了搖頭，并不說話，只是向尚青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向外走去。尚青陳只瞥了一眼被緊緊關上的房門便踏步先一步走出了精舍。
兩人走到衡雲山山巅的一處斷崖，雲霧重疊，深不見底。
尚青陳斟酌了下，開口道：“言師兄仍是因為那件事情……？”
顧唯面帶倦色地點了點頭，神情與上一次尚青陳見他時決然不同，道：“不瞞尚師叔，師父自那事之後每每閉關出來性情便愈發暴烈，不得已，閉關之後只能接着閉關，多年以來，一直如此，可現在……”
話雖未盡，意思卻已然明了。
可縱然是顧唯如此言語，尚青陳直覺，此話的可信度并不高。
倒是顧唯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尚青陳的防備之意一般，自顧自的一番感嘆之後，又是問道：“尚師叔此時不應該在宴飲之上嗎？怎麽來了衡雲山了？”
言及此事，尚青陳少不了有些心虛，幹咳了一聲，還未開口說話，就被顧唯往前狠狠推了出去。他們站的此處正是斷崖，往前踏出一步便會掉下去，更何況事出突然，尚青陳沒有防備竟是徑直掉落了下去。待想要喚出庸虞之時卻兀然發現周身靈力已然無法運轉了，只能任由自己往下墜落。
顧唯看着掉下山崖去的尚青陳，臉上沒了倦意，反倒是一如往常的那副甜蜜笑臉。
“尚師叔，好走。”
說罷，便起身回了精舍之內。
而一路往下急墜不止的尚青陳一面在心裏大罵顧唯王x蛋，一面又止不住在心裏恐懼：擦的，好不容易掉進了這本坑死人的書裏，要是真摔死了可怎麽辦？他還沒見上他一手養到大的主角徒弟的最後一面啊啊啊！！他不甘心啊啊啊！！
……
回到精舍之內，面色蒼白的言海見顧唯進來，毫無血色的嘴唇顫了顫，半天沒發出一個音節。卻是顧唯走上前，食指抵着他的下颌，拇指在他的唇上劃過，輕笑了聲，道：“師父，我那麽愛惜同門，你開心嗎？”
言海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顧唯分毫不落的瞧見了，笑意更深，“師父不高興嗎？我倒很高興，師——父——”
最後兩個字念得慢悠悠的，就像是糖絲牽拉不斷的感覺，甜膩十分，卻讓言海悚栗十分。像有一條毒蛇，拖着冰冷黏膩的身軀在背脊劃走過一般。
言海無力掙紮，只能閉上眼睛。顧唯卻不打算放過他，伸手環住他的身體，這個動作又是讓言海顫了顫。
顧唯貼在言海耳邊，話語之間帶着濃濃的醋意，道：“師父，你怎麽對旁人都笑唯獨不笑給我看呢？”
“你看見沒有，席上的那些人看你的都是什麽眼神，還好你一直都不出去，不然指不定那些人要對你如何呢，對不對呀，師父？”
“師父……”
言海睫羽微顫，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他若是睜開眼睛，正視一次顧唯，就會發現顧唯眼中從來不加以掩飾的迷戀。
可他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