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成親

許映顏一身大紅嫁衣,是金絲雙層大袖衫,上面繡鴛鴦圖案,外罩一件璎珞霞帔,雙花紋樣腰封系于腰間,裙上有百花圖樣,尾裙後擺曳地足有兩尺許,裙擺邊緣是金絲封邊,鑲米色珠,走動時,便會簌簌作響。

她如墨長發梳到頭頂,盤成發髻,兩邊插雙鳳鎏金長步搖,在行走間,輕輕搖擺。黛眉染上顏色,點了朱唇,頰邊胭脂暈開,眉間貼金色花钿,紅唇皓齒,在明珠與燭光映襯下,目光流轉之間幾乎讓人失神。

大院裏張燈結彩,遍是大紅喜字,紅色錦緞鋪開到了房檐屋角,一片喜氣洋洋。

許映顏坐于銅鏡前,臉色卻未見一點興奮之色。

只因她要嫁之人并非她心中所想之人,且她與他素未謀面。

因得一句家族聯姻,門當戶對,她自幼溫順,從未做過叛逆之事,自小到大,皆是遵從父母之言,便無力抗争。

況她心中之人似已有鐘意女子,她已再無多別的念想。

丫頭小燕幫她戴上鳳冠,說:“小姐今日可真漂亮,這京城中可再無人能與小姐你相比了。”

許映顏神色平淡,無一點喜色。

“今日是小姐的大喜之日,為何看上去不開心?”

許映顏緩緩啓唇:“該為何開心?”

“出嫁是每個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怎麽會不開心呢?”

“若所嫁之人不是鐘情之人,往後一生要與他朝夕相對,何來的開心,都是煎熬罷了。”

小燕不懂:“世子可是瑞王嫡子,論輩分的話還要稱當今聖上為叔父,還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軍,帶領大軍平定叛亂,聲名在外,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給他,小姐為何不滿意?”

許映顏搖頭:“他再好,不是我所愛之人,又跟我有何關系呢?”

門外傳來聲音:“小姐,吉時已到,該上橋了。”

許映顏眼眸垂下,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後,她又似做了決定一般,長舒一口氣道:“把蓋頭給我披上。”

“是。”

許映顏所嫁之人在京中稱得上是無人不識,無人不曉。

因他立功頗多,且深受皇上恩寵,雖是瑞王嫡子,可皇上也親賜他宅邸,位于京中最繁華之處。

從尚書府到趙羽舒府上,路上皆鋪上了紅錦地毯,一路上唢吶樂鼓聲不斷,許映顏所乘花轎前方有專人開道,隊伍後方是十裏紅妝,兩旁是護衛與侍女。隊伍所到之處,侍女抛灑花瓣,如漫天花雨。道路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都要争着一睹這場盛大的儀式。

許映顏由侍女牽着進了大堂。

她視線被遮住,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前方的人。

但光是從周遭的人聲,便已能想象到盛大的場面。

許映顏在原處站定。

她手心出汗,原本自然垂下的手也握成了拳。

她在緊張。

身旁突然傳來動靜,許映顏從蓋頭下只能看到對方的半身。

朱紅婚服,腰間是同色的金絲雲紋腰帶,還墜了塊成色極好的玉石,旁邊是個手工繡制的荷包,頂級的面料,可就是繡工不佳,歪歪扭扭的,勉強看得出點蓮花的形來,看得出是不常做此事的新手。

不過這個荷包跟她眼前之人的身份卻是極為不匹配。

“時辰已到,那便開始吧。”

“嗯,他們二人已到,可以開始了。”

許映顏面前放上了軟墊,她由身邊的婢女扶着跪了下去。

可許久,她卻聽不見旁邊人的動靜。

許映顏疑惑,手摸到蓋頭邊上,想着偷偷掀起一角看看情況,還未有動作,就聽到了頗有些怒氣的聲音。

“還不跪下行禮!”

此話一出,廳內一片靜默。

許映顏不知的是,此刻大堂的氛圍十分微妙。

她爹與瑞王端坐于他們正前方,她一人跪在地上,而她未來的夫婿一臉淡漠,站在她身旁,一眼都未瞧她。

趙羽舒此番舉動讓瑞王顏面盡失,他怒火攻心,說:“今夜朝中官員來了不少,外面盡是賓客,聖上差人送了賀禮,輕重緩急你該分個清楚,這門親事也是聖上所賜,你這是要抗旨?”

旁邊的工部尚書許昇,許映顏的親爹,雖未說話,可面上也是極為不悅。

雖然趙羽舒年方二十三便立下不少戰功,家世也是極好,前途無可限量,可許昇在京中也是聽了不少關于他的流言蜚語,若不是聖上賜婚,他是萬般不願将許映顏嫁入趙家。

趙羽舒是個可造之材,可年輕氣盛,不通情理,這般為人處世遲早是要出事,許映顏嫁與他為妻,免不了擔驚受怕。

“爹,我遵守諾言如期趕到這裏,也希望您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瑞王惱怒:“正是你大婚之時,旁的事情往後再議。”

趙羽舒卻不接受如此敷衍,硬是要一個準确的答複:“若您今日不給我個承諾,今日這親事我怕是辦不到了。”

瑞王雖氣極,可顧忌周遭人衆多,十分克制地狠拍了一下桌案,壓低聲音道:“何人教你如此不守禮教,竟威脅起我來了?”

大堂內衆人皆開始低聲議論紛紛,可趙羽舒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我只知承諾,若答應他人之事做不到才是為人所不恥。”

“你……你……這個混賬!”

趙羽舒也不急:“若您不應允,我也無法強求,只怕今日這位姑娘要獨自拜堂成親了。”

他說罷作勢要走,瑞王叫住了他。

“站住!”

瑞王盯着趙羽舒,良久,拂了拂袖子:“罷了,我答應了。”

“多謝父親大人!”

許映顏聽到身旁衣料摩擦的聲音,與她的墊子緊挨着的又被放置了一塊軟墊,下一刻,身旁之人就跪了下來。

她聞到了濃郁的胭脂香氣,不是她身上的。

縱使許映顏從未刻意對她未來的夫婿有過了解,可趙羽舒在京中風頭正盛,閑言碎語她也聽了幾句。

今日初見,确實跟傳言中的那個人有些許重合了。

在司禮指引下,她與趙羽舒完成了叩首與跪拜之禮。

“禮成!送入洞房!”

許映顏被丫鬟引着進入了新房,随後,其餘人都紛紛退下,只留她一人。

她頭上頂着蓋頭,端坐于床上,等待着趙羽舒的出現。

可過去許久,房內依舊毫無動靜。

許映顏掀開蓋頭,空無一人。

房內燭火通明,桌上擺着兩只酒杯,旁邊是兩根紅燭,已燒了過半,燭臺上早已積滿凝固的燭油。

房內挂着金花點綴的朱紅織錦,與外界隔開,床邊是淺色帳幔,用金鈎挂住。

床上雙人的大紅錦被,上面是活靈活現的鴛鴦圖案,在許映顏一人獨守空房的情況下,有些諷刺了。

許映顏走到窗邊,賓客還未散去,推杯換盞的聲音此起彼伏,人聲鼎沸,更顯她此處的寂靜。

許映顏坐在銅鏡前,卸下繁重的頭飾,身上的喜服也脫下,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何人?”

許映顏未開門,只是隔着門問了一句。

“夫人,我是世子爺手下的人,世子爺今夜多喝了幾杯,在廂房睡下了,我來通傳一聲,夫人您也好早些歇息。”

“辛苦了,我知道了,你也盡早歇息吧。”

“是,多謝夫人,我先下去了。”

明顯的借口,許映顏也并不惱怒,反而還很慶幸。

本就沒什麽感情的兩人,如此也好,倒不至于共處一室。

這樣想來,趙羽舒能夠吩咐人來告知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桌上的紅燭已經燃到盡頭,頃刻間,屋內陷入了一片黑暗。

許映顏哪裏知道,昨夜來跟她傳話之人就因此還受了趙羽舒的責罰。

“我何時吩咐你去傳話了?你如今倒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做事之前都不需經過我這個主子了?”

趙羽舒今日起身之後,趙奇主動地跟他坦白了這件事。

他自然不悅,本就是聖上賜婚,他不過是被強迫着娶了這個女人,無一點感情基礎,為了不違抗聖命而已。

趙奇不敢擡頭:“世子,屬下知錯,願領罰。”

“下去領二十鞭,往後若再犯,你知道後果。”

“是。”

“下去吧。”

為了躲開許映顏,趙羽舒昨夜拜堂完了之後,顧忌着有他爹的人跟着他,到了後院,先是朝着新房那邊去了,等跟着他的人離開之後,才又去了廂房。

至于醉酒,完全是趙奇随口扯的謊。

想到這裏,趙羽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跟許映顏素未謀面,趙奇自幼跟他一同長大,基本上是如影随形,就更無可能見過許映顏了。

況且趙奇向來是謹言慎行,對他可謂是言聽計從,昨夜竟為了一個未曾見過的女子甘願受罰,趙羽舒實在不解。

莫非他們二人還有什麽他所不知的來往?

趙羽舒理好衣衫正欲出門,門外的下人早已等着了。

“世子。”

“何事?”

“王爺吩咐我來提醒您別忘了今日跟世子妃一同去祭祀之事,他已在府上等着了。”

若無人提醒,趙羽舒還真就忘了此事,但如今,即便他知曉此事,也并未有前去赴約的打算。

如今他早已搬出瑞王府,他爹縱使想要指使他,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到的事,況且今日他還要更重要之事。

趙羽舒沒回下人的話,徑直打算出門。

下人哪裏敢攔,只能在他身後追道:“世子爺,您去哪?”

趙羽舒被吵得心煩,回頭吩咐道:“我今日還有要事,你就說沒找到我便是,況且還有那位許家小姐在。”

說完便出了門去。

許映顏當日自然是獨自去了祭祀。

瑞王見她獨自前來,已是心知肚明,還幫着趙羽舒找了借口,說他是因皇上召見因此才不見人影。

許映顏自是不能說些什麽。

祭祀完畢,已是未時,許映顏乘轎子回府。

途徑鼎香坊,她下了轎。

這裏有她平日最愛吃的如意糕。

許映顏付完銀兩等候老板打包之際卻聽到了旁人談話中出現了熟悉的名字。

正是她的新夫婿,從昨日成婚後還未曾見過的趙羽舒。

“你們聽說了嗎?”

“什麽?”

“今日上午,倚翠樓的當紅姑娘嫣兒被贖了身,從良了。”

“這有何奇怪?定是哪個富紳看上了她,願意幫她贖身吧。”

“那還真不是。”

“啊?那是什麽?”

“幫她贖身之人你是想也想不到。”

“是誰?”

那人突然壓低了聲音:“正是京中紅人,瑞王嫡子,西鐵營的将軍趙羽舒。”

“怎麽會是他?他昨日才與工部尚書之女成婚,今日這麽高調地為一青樓女子贖身,這……不太合适吧。”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兩個的親事也不過是強強聯合,可能并沒有什麽感情。”

“可這對那尚書家小姐來說太難堪了。”

幾人聊得熱烈,怎麽想到他們口中的尚書家小姐就站在離他們不過幾尺的距離。

許映顏第一次覺得京城是如此之小。

“你瞧,你瞧!”

一人突然激動起來。

“什麽?”

“這世子還真是招搖,毫不避忌,就這樣領着嫣兒從倚翠樓出來了。”

許映顏也順着望了過去,第一次看清了她這所謂夫婿的模樣。

果真是儀表堂堂,氣度不凡。

黑發束于腦後,棱角分明的輪廓,劍眉英挺,身材修長挺拔,高大而又不顯粗犷,身形輕薄,是少年人意氣風發的模樣。

許映顏想着避開他,打算等他走後再出去。

可趙羽舒認出了自己府上的下人,前去問了兩句,就朝着許映顏走了過來。

“你是許映顏?”

許映顏還未答話,就聽到面前的人又道:“你在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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