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趙清河并不急着回答,目光掃向屋裏其他奴仆,有怯弱的、有惶恐的、有面無表情的也有有鄙夷的和幸災樂禍的,讓趙清河大致從面上了解了這院子裏奴仆們的态度。

趙清河收回目光,聲音沉沉道:“我容得下老奴,可是容不下奴大欺主的奴仆。”

宋嬷嬷此時連面上的恭敬也全無,冷哼道:“四奶奶這話真是令人寒心,老奴忠心耿耿服侍四爺這麽多年,不敢說勞苦功高可是看着四爺長大,平日四爺與老奴說話也是和聲和氣的,四爺才會讓老奴掌管這泰和苑。四奶奶剛嫁過來第一晚就這般刁難老奴,未免太心急了些。”

趙清河不由皺起眉頭,常廷昭還真是個混的,這麽個嚣張的奴仆也能放在院子裏這麽長時間。之前常廷昭就曾與他說明院中情況,還說這宋嬷嬷可以信任,結果成親第一晚就給他下馬威。就算宋嬷嬷衷心為常廷昭,這未免也忒心急了些,至少也得看常廷昭對他是何态度再做決斷。

先不論宋嬷嬷背後是誰,至少從這點瞧得出宋嬷嬷是個野心大的,怕是覺得他是個男子不可能有後,以後沒什麽依仗,所以才想着第一天落他面子,以後才好繼續掌管這院中之事,才好撈好處。

常廷昭對銀錢心裏從來沒有數,平日極少回來也極少管這些,冤大頭程度也就比嚴晃這二百五好一點。趙清河用腳跟子想就知道裏邊有多大油水,這內宅之事真是管得一塌糊塗,哪裏像在戰場上運籌帷幄的模樣,這一點常廷昭倒是接了國公爺。若他是個尋常女子嫁過來,無法有機會與常廷昭交往,完全不知常廷昭禀性,遇上這麽個刁奴,至少一開始肯定憋屈得很。

奶媽與其他奴仆不大相同,畢竟吃過一口奶,一般來說都是被敬着的。在大佑有着不成文的規定,奶媽若非出大錯是不會被主家發賣出去,一般來說主子也頗為信任。宋嬷嬷将常廷昭帶大,定國公夫人早逝,馮側夫人不能插手養育之事,若非不看階級差距,宋嬷嬷于常廷昭而言可謂是一個母親的角色,宋嬷嬷一家也早已脫了奴籍。常廷昭不少産業也是宋嬷嬷的夫君、兒子們管理着,因此也有嚣張的資本。

宋嬷嬷見趙清河半響沒出聲,以為是怕了,心裏不由得意,不過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男妻,就算是皇上賜婚又如何,終究是站不穩腳跟的。語氣冷冷道:“今天是四奶奶和四爺的大喜日子,莫要出了什麽岔子令人笑話才好。四奶奶先候着吧,四爺怕是還有好一會才會回來,若是有事再喚老奴。”

說完宋嬷嬷又看着被掃到地上的蓮子等物,語氣不鹹不淡道:“四奶奶還請莫要在行這糊塗事,若是兆頭不好四爺可是會怪罪的。”

宋嬷嬷說罷也沒令人撿起來,只是意味深長的掃了一眼,便要轉身離去。

趙清河冷冷開口,“宋嬷嬷,我讓你走了嗎。”

宋嬷嬷皺眉,心中雖是不悅卻也沒有頂撞,依然一副不卑不亢模樣,“四奶奶還有何吩咐?”

“宋嬷嬷在四爺身邊伺候這麽多年确實辛苦。”

趙清河面無表情,宋嬷嬷一時猜不出趙清河到底是何情緒,可也沒有放在眼裏,不過是一個男子而已。

出身低賤,沒有娘家撐腰,雖是皇上賜婚,可皇上能管到這後宅來?常老夫人甚為不喜,以後還會有好日子過?若是女子還能靠着誕下麟兒争一把,不過是個男子,比女子還容易色衰愛弛。以後四爺納了妾,這院子哪裏還有趙清河站的份。四爺為何要娶男妻,大家夥心裏明白得很,只要是男人哪個不想三妻四妾,想有後繼承。

這趙清河就算頂着四奶奶的頭銜,以後想要在這後宅生存,也得依仗他們這些老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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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嬷嬷不由停止腰杆,“這是老奴的本分。”

“宋嬷嬷這般年紀也到了享福的年紀,今日是我與四爺大喜之日,為了慶賀特恩典你以後不用再伺候,回家享福去吧。”

趙清河笑得和藹可親,若是不知還以為是多大恩典。

宋嬷嬷一聽直接瞪大了眼睛,此時再也裝不下去,怒道:“四奶奶好大的氣派!成婚當晚就要把老奴轟出泰和苑,四爺……”

趙清河直接打斷,“你可是想說四爺從未曾這般?确實,四爺是何性子,遇上不聽話的奴才直接杖斃,如何會這般還送回家養老。”

宋嬷嬷咬牙切齒,還想說些什麽趙清河卻不耐煩聽,厲聲道:“今晚我必是要見到我那兩個丫鬟,如若見不到,這院子裏的奴仆我一個不留全部轟出去。我不管四爺從前如何,現在我是掌管這院子的主人,想要在這裏吃好喝好還有高工錢拿就得聽我的命令。”

這話一出,屋子頓時炸開了鍋,不少人憤憤不已,對趙清河為這點小事就如此大費周章、懲罰嚴厲十分不滿。紛紛出言,要麽是為宋嬷嬷說話,要麽拿這規矩說事。反倒是宋嬷嬷冷眼在一旁看戲,真是沒有腦子的,管理後宅哪有這般手段,若是鬧翻了天才好,以後看他在後院如何行走。新婚當晚這般手段,必是會被常老夫人更加不喜,以後如何還有好日子過。

宋嬷嬷甚至覺得以前看到趙清河以後的凄涼光景,心裏頗為幸災樂禍。她在這後院也是個有體面的,就連從前的二奶奶也禮讓三分,馮側夫人管理後宅也從不插手這院中之事,不過是個男妻還翻了天了。

趙清河并不急着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這一切,将鬧事的丫鬟奴仆面容記在心裏。并非所有人都敢出言抱怨,有好幾個丫頭和奴仆低眉順耳的站在一旁沒有跟着起哄,依然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到底是另有所謀還是真的服管,趙清河一時半會兒也還猜不出。

趙清河覺得耳朵疼,這些人越說越激動,不斷的拿府裏其他奶奶與他相比,拿以前的功勞說事,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仿佛要從聲勢上壓倒趙清河一番。說了半響也不覺得口渴,倒是把趙清河看得喉嚨幹澀。今日忙了一天,就一大早吃了些東西,現在肚子空着呢。趙清河掃了一眼桌上,自顧自的端起茶杯倒水,拿着點心配着吃了起來。

衆人沒想到趙清河會有這麽一出,頓時靜了聲,紛紛望向宋嬷嬷。想過趙清河會暴怒或者憋屈的忍受退讓,卻沒想過趙清河會有如此舉動。

趙清河見沒了聲響,擡眼道:“說完了?”

明明沒有趙清河什麽厲害表情,不知為何奴仆們覺得背脊一涼。這時倒是反應過來一件事,這不是普通的後宅婦人,而是一個男子,經常在外奔波的男子。

趙清河拍了拍手上的糖粉,不緊不慢的從随身帶着的藥箱子打開,拿出一沓紙道:“既然都說完了,也該到我說了。你們既然覺得跟在我身邊這麽委屈,那就再尋主子奔前程去吧。這是你們的賣身契,報上名來,明日就将你們都賣出去,否則跟在我身邊都被埋沒了。”

這話一出,衆人頓時倒吸一口氣,就連宋嬷嬷都驚愕不已,“你如何有這些東西?”

趙清河笑了起來,“我之前就說過,以後我就是這個院子裏的主子,既然是主子沒有你們的賣身契還如何能稱之為主子。說實話我原本就挺為難,我和四爺都是大男人,更喜歡小子伺候,可又不能沒事把你們轟了去。現在好了,你們既然這麽多抱怨,我也不強人所難,來吧,報上名來。”

趙清河雖然在笑,可面上的認真卻并不作假,誰都瞧得出趙清河并非是吓唬人,而是說到做到。

在場有些小丫鬟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們這些奴仆若是被轟出國公府必是落不得好,而且這院裏一直都是府裏最松閑的地方,錢還不少,哪裏尋這麽好的事。原以為這趙清河是男妻,男妻雖是不常見,可在京中達官貴人府邸裏卻也有不少。除了十三王妃,極少有男妻處境好的,多少好男兒陷入後宅地位變得連女子都不如。女子還有肚子可以依仗孩子硬氣,男子全憑丈夫的寵愛,日子如何能好過,更何況不少是被逼無奈才娶的。男妻并不是什麽好名頭,娘家不顯或是在家中地位低下才會嫁給男人做妻,又有誰會給他們撐腰,自是氣焰弱了不少。

原本想着新婚之夜就給下馬威,這大喜日子趙清河也不敢如何,就算小小發作只會讓趙清河以後處境更加艱難。哪曉得他完全不怕晦氣,立馬搞出這麽大動靜,這可如何是好!就算常老夫人得了消息會訓斥,可她們也已經被打發出府,就別想回來了!

有些人心底不由起了心思,想着如何自保。可這麽鬧到老夫人眼前那也是給自個尋晦氣,只怕還得挨板子。衆人紛紛看向宋嬷嬷,這事可是她起的頭!

宋嬷嬷雖然意外卻并不懼怕,“四奶奶這般容不得人不怕外人道你苛刻嗎,新婚當晚就要将四爺院子裏的奴仆全盡趕出去,未免有失大度。況且大家夥又沒做錯什麽,就算是要趕也得有個理由吧,處事不公四奶奶就不怕惱了四爺。”

趙清河挑眉,“宋嬷嬷真是年紀越大腦子越發不好使了,方才這些奴才就差點沒有跳到我跟前把我撕了,如此惡奴我還留着作甚?當擺設我還嫌礙眼。你也別老拿四爺說事,四爺既然把賣身契都放我這,這點主我還是做得的。”

之前叫嚣得最厲害的丫鬟不由厲聲道:“四奶奶要發落奴婢,奴婢不敢有怨言,可奴婢是老夫人所賜,四奶奶無故攆人,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裏嗎。”

趙清河冷笑,“你個小小的丫頭還能代表老夫人了?這是在作踐老夫人與你一樣身份了不成。”

那丫鬟臉色大變,誰人不知老夫人最忌諱身份之事,大約是因為出身不好被京中貴婦嘲笑,這一直是國公府不可提的話題。“奴婢如何敢有這心思,四奶奶莫要含血噴人。”

趙清河早上起太早現在直犯困,也沒有心思和一群女人膩歪,他的精力可不是用在吵架上的。直接道:“我手下只需要聽話的奴仆,不需要會說話的奴仆。給你們兩刻鐘的時間,若是誰能把我兩個丫鬟尋過來,我就繼續留你們在這院子裏,若是尋不來,今天在場的全都轟出去。方才嫌棄我不如別人的,自個收拾包袱準備滾蛋,若是有其他心思,被我查出連你們的家人一起轟出府去。”

這話一出又是一片喧嘩,趙清河冷臉厲聲呵斥,“鬧個屁,若是再吵嚷我明日就把你們扔進軍營去!那裏正缺人,可不管老少姿色是個女的就行。”

這下無人再敢說話,女子進軍營只會有一個用處,那就是變成萬人騎的軍=妓。有的人反應快,立馬奔出了院子,原本還傻愣的人頓時反應過來,也連忙跟了上去。原本叫嚣之人也被趙清河這一通火吓到,這才想起趙清河可是随軍的軍醫,在戰場上什麽沒見過,那手段自是後宅婦人不能比的,如何可能會是心慈手軟的人。

而常家軍是什麽地方,從來言出必行,只怕趙清河也會受到影響。思忖再三,不少人都不敢再耽擱全都奔了出去,期盼比其他人更早尋到流蘇琉璃,否則被轟出去可是沒了活頭了。

原本擁擠的屋子頓時空了不少,宋嬷嬷見這般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嚣張,可依然梗着脖子道:“四奶奶這般作為,是要壞了四爺名聲嗎。”

趙清河直接噗嗤笑了起來,“嬷嬷,我說你糊塗了你還不高興。四爺是誰,大殺四方的将軍,一将功成萬骨枯,最怕的是別人說他不夠狠辣,是個軟蛋。我這般作為确實不妥,應是直接杖斃才對。”

趙清河若有所思,好似真的在思考是否真的要這般。

宋嬷嬷只覺得背脊一涼,趙清河雖然是笑可那眼底的寒意讓她不寒而栗。

趙清河雖然沒有真正到前線拼殺過,可畢竟在紛亂令人毛骨悚然的戰場待過,不知接了多少斷胳膊斷腿甚至肚子被破開腸子露出來的士兵,如何是這些安逸在後宅的婦人可想象的,周身的血腥味怎麽也是洗不去的。沒有硝煙的戰場固然可怕,興許哪天死了也不知道,可是在絕對暴力面前,這些陰暗手段卻也算不了什麽。

趙清河淡淡道:“宋嬷嬷若是無事請回吧,年紀大了就該早點享福。”

宋嬷嬷怒急,若今日被打壓下去,以後她還如何在這院中行事,“四奶奶未免欺人太甚,老奴必是尋四爺讨個公道……”

“尋我讨回什麽公道?”

常廷昭走進屋子,滿身的酒氣,臉通紅走路也歪歪斜斜。一看到趙清河便一把撲了過去,趙清河沒防備差點被他撞倒。

趙清河擰眉,“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常廷昭朝着他噴着酒氣,語氣惡狠狠,“那些兔崽子死都不肯放我回來,灌了我好幾壇酒,想讓我洞房花燭夜雄不起來。他娘的,要不是老子威脅誰敢再灌轟他全家,現在還回不來呢。”

趙清河忍住常廷昭身上難聞的味道,将他扶到床上結果被常廷昭一把壓到床上就要啃,趙清河連忙推開,他可沒興趣在人面前表演動作戲。

常廷昭十分不悅,眼睛都沒睜開就拿叫嚷,“快過來,讓我抱抱,好不容易名正言順了,今晚看我不弄死你。”

都這模樣了宋嬷嬷還如何待得下去,就算又天大的事也得等明天再說,臨走前不忘和上門。

趙清河見到宋嬷嬷離去時一臉忐忑模樣,不由樂了起來,怕是宋嬷嬷都沒想到他們二人會是如此親密,今晚定是要想對策了。

趙清河見到常廷昭一副爛泥模樣,忍不住踢了他一腳。這家夥後宅管得跟一坨屎一樣,怪不得不願意回家,烏煙瘴氣的怎麽可能會住着舒坦。

“別裝了,知道你沒醉。”

常廷昭這時不由睜眼,眼神迷離,卻不至于失去理智,爬了起來軟綿綿的耷拉在趙清河身上,大手不老實的探入趙清河衣服裏,“那當然,醉了今晚可怎麽讓你爽。”

趙清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在後宅被刁難,你倒好,逍遙得很。”

常廷昭擰眉,想起方才屋子裏好像站着個人,似乎當時屋子裏的氣氛不怎麽樣。擺擺手道:“看不順眼就杖斃。”

婚前趙清河就知道這後宅必是有不少糟心事,事先也說好他擁有絕對權力。因此趙清河也不至于因為方才的事與常廷昭在這大好日子裏糾結,洞房花燭夜也不僅僅是常廷昭一人期待,雖說不止做了一次,可名正言順的感覺還是不同的。

方才那些不聽話的奴仆雖然對他不靜,可看到常廷昭回來卻也各司其職老老實實幹着自己的事,醒酒湯和洗澡水等全都準備好。而沒多久琉璃和流蘇也被尋回來了,趙清河也沒功夫去管兩人,天大的事也得明天再說。

兩人在浴桶裏鬧了一番,一晚上颠鸾倒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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