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有些驚訝于以這位神祗的臉皮厚度也會感覺不自在,但到底還是收回目光,重新挂上溫和的笑容,小心在一堆什物下抽出手,伸出去輕輕摸了一把對方的臉頰,算是給了伸着腦袋的神祗一個臺階下。

“走吧。”阿利庫蒙退出阿波羅的懷抱,繼續往目的地前進。

阿波羅看着阿利庫蒙的背影,深吸口氣,擡手觸碰了一下剛剛被阿利庫蒙輕撫過的地方,啧了一聲,到底還是擡起步子跟了上去。

到達特洛伊王的居所時,剛巧碰上帕裏斯被一個侍衛抱上馬匹。

特洛伊王看到阿波羅的瞬間幾乎連呼吸都被吓得停住了。

這位年輕的城邦之主臉色漲的紫紅,視線轉向阿利庫蒙時同樣沒有放下心來——要知道帕裏斯身上的傷口還在呢!

他雖然沒想過這個一直以來表現溫和的神祗也會如同帕裏斯所說的那般變化無常,但既然事情真的發生了,特洛伊王還是對于神祗存了一份戒心。

他還是十分相信自己的孩子們的。

阿利庫蒙看了一眼被特洛伊王畏懼着的阿波羅,果不其然,太陽神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見過上一任特洛伊王雕塑的大概能猜到原因。

不僅僅是因為年輕的城邦之主的态度,還有他與他父親極為相似的長相。

神祗的記憶力并不差,尤其是對于得罪過他們的人印象尤為深刻。

說直白一點就是,這群神祗很記仇,而且小心眼。

被上一任特洛伊王的罪過的阿波羅對于眼前這個與其父親頗為相似的青年實在是無法升起什麽好感。

特別是想到阿利庫蒙就是因為這個人類的邀請而留在特洛伊時,他就對這個年輕的城邦之主看得更不順眼了。

壓根就沒有覺得阿波羅和特洛伊王能夠和諧相處的阿利庫蒙聳了聳肩,注定他就是要來當這個和事老的。

他轉頭看向特洛伊王,并沒有介意對方的态度,而是完全抱着之前發生了啥事兒我完全不知道的态度,表情依舊溫和,“春季要過去了,我得離開特洛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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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王聞言愣了愣,視線卻轉向一旁坐在馬背上的帕裏斯。

在他眼裏,這位神祗如果要離開,是特洛伊的損失,但最為難過的恐怕還是他的小兒子帕裏斯。

“我也要離開特洛伊了,阿利庫蒙。”帕裏斯看着這個渾身散發着溫和氣息的神祗,知道這是他熟悉的那個,一片愁容的臉上頓時變得明亮起來。

“恩,我知道。”阿利庫蒙擡頭看向馬背上的帕裏斯,頓了頓,“以後我會去看你的。”

即将去往偏僻的伊達山放牧的帕裏斯聞言,臉上愈發的燦爛了。

阿波羅看着這個小鬼頭,聽到阿利庫蒙的承諾之後,原本就不怎麽好看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察覺到身邊主神的低氣壓,阿利庫蒙收回落在帕裏斯身上的視線,“尊貴的太……”他頓了頓,掃了一眼不滿的看過來的阿波羅,“阿波羅願意庇佑特洛伊。”

這真是一樁令人意外的……驚喜?

特洛伊王驚詫的看向阿利庫蒙,他知道這個結果肯定出自這位神祗的手筆。

“我要離開了。”阿利庫蒙陳述着這個事實,不着痕跡的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特洛伊是個好地方,我不希望它因為沒有神祗庇佑而消失。”

特洛伊王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如何反應,微微茫然的瞅着眼前兩位神祗。

他對于神祗半神一類,畏懼多過于尊敬,他們的力量太過于強大,強大到特洛伊王連一丁點反抗的念頭都升不起。

站在眼前的兩位神祗,一位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溫和,一個确實被他的父親狠狠的開罪過卻并沒有實施過懲罰的。

特洛伊王在看到他們的瞬間不禁想着尊貴的太陽神前來是不是要報複特洛伊曾經利用他的事情。

然而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乎意料。

“尊貴的太陽神……”特洛伊王聲音有點兒發虛,“您……您願意庇佑特洛伊?”

阿波羅眉頭一皺,看向特洛伊王的時候擺出了一副“別廢話再唧唧歪歪宰了你”的表情。

特洛伊王呼吸一滞,回頭直接吩咐侍衛去在特洛伊加蓋兩座阿波羅的神廟——之前為了贖罪,或者說從表面上表達特洛伊對于太陽神的歉意,特洛伊也就只有一座阿波羅神廟而已。

自從宙斯的庇佑從特洛伊消失,而他的父親又開罪了海皇與太陽神之後,特洛伊就再也沒有得到過任何一位神祗的眷顧。

甚至偶爾海皇陛下心情不好的時候,來往于特洛伊的商船還會有在海上傾覆的危險,即便是再有經驗的船長與水手也無法抵擋來自于海皇的力量。

如果不是特洛伊所在的位置極佳,幾乎掐住了整個半島與其他島嶼之間的交易通道的話,特洛伊現在指不定已經成為了一座荒城。

有一位主神願意庇佑特洛伊,這對于特洛伊王來說無異于天上掉下來的大餡兒餅。

雖然這個餡兒餅有點難啃,但也比餓着肚子提心吊膽過日子要好得多了。

阿利庫蒙看着特洛伊王手足無措的樣子,覺得自己應該報答一下之前阿波羅死命給他洗白的舉動,于是略微斟酌了一下,開口道:“阿波羅其實很好。”

正等着阿波羅發話的特洛伊王聞言,擡頭看着阿利庫蒙,用一種“你特麽逗我”的眼神。

阿波羅卻露出了滿意的神色,面露溫柔的給阿利庫蒙理了理被風吹得微亂的金發。

“他并沒有對特洛伊做過什麽不是麽。”阿利庫蒙有些不自在,卻梗着脖子沒有躲開阿波羅的手,他看着特洛伊王,抿了抿唇,“他還選擇庇佑你們。”

特洛伊王看了看阿利庫蒙與阿波羅之間的相處,臉上露出恍然。

然後更加憂心忡忡了。

如果是因為阿波羅跟阿利庫蒙關系不錯而使得阿波羅選擇庇佑特洛伊的話,那麽他們的感情如果完蛋了,那麽特洛伊十有八.九又要回到沒有神祗庇佑的昏暗時期了。

阿利庫蒙也知道特洛伊王擔憂的事情,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會有辦法讓阿波羅沒辦法随意扔下特洛伊不管的,即便阿波羅失去了對他的興趣。

諸神最要面子,只要這事兒鬧得人盡皆知,即便阿波羅內心有多麽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把這事兒給接下去。

太陽馬車已經回程趕往天門,夕陽沉進海平面,慢慢的将光輝都收斂了。

在太陽還有餘晖的時候,阿利庫蒙告別了特洛伊王,跟着送帕裏斯去伊達山的一隊侍衛離開了特洛伊。

等太陽再一次升起時,就是春季的最後一天了。

明天過去,他的主神就會去往冥土,不會繼續呆在奧林匹斯。

作為春之花神,阿利庫蒙應該回去奧林匹斯與他的諸神道別并且進行述職。

“阿利庫蒙,你真的會去看我嗎?”帕裏斯緊緊的揪住了阿利庫蒙的衣袂。

伊達山極為偏僻,除了世代生活在那裏的牧民部落之外幾乎終年都不見人煙,在商船往來繁華的特洛伊長大的帕裏斯對于那樣寂靜的生活有些恐懼。

“我會的。”阿利庫蒙擡手揉了揉帕裏斯的臉頰,“放心吧。”

阿波羅特別不高興的把阿利庫蒙的手扯回來,冷冷的掃了一眼帕裏斯之後,直接拽着人走了。

入夜之後的太陽戰車雖然沒有載着太陽,卻依舊帶着光明降臨。

阿利庫蒙看着眼前閃閃發光的戰車,微妙的囧了一下,“阿波羅……”

臉色不怎麽好的太陽神将他抱上戰車,斜睨他一眼,“恩?”

“你……”阿利庫蒙頓了頓,向後靠坐着惬意的眯了眯眼,“我們回奧林匹斯?”

“除了奧林匹斯,你還想去哪兒?”阿波羅問道,握緊了手中的缰繩,用力往後一拉,戰馬發出嘶鳴,邁開四蹄向着天際飛馳而去。

阿利庫蒙視線落在陷入了昏沉夜晚的大地上,偶爾能夠看到下方人類城邦裏閃爍跳躍着的火光一閃而過。

“我有點兒困。”阿利庫蒙嘟哝了一聲,往內側縮了一點。

阿波羅拉扯缰繩控制方向的手微微一頓,視線掃過一旁半阖着眼滿臉困倦的神祗,神色微動,顯得有些晦澀。

半晌,他收回視線,低應了一聲。

神祗并不需要睡眠,也不會感覺到困倦。

阿波羅握着缰繩的手緊了緊,視線在已經睡過去的阿利庫蒙身上掃過。

他覺得,等這個人醒過來的時候,大概不會是他熟悉的這個了。

阿波羅知道,阿利庫蒙在與另外一個靈魂的鬥争中一直處于弱勢,這一次能夠安穩的掌控身體這麽多天已經是相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了。

不過沒關系。

阿波羅深吸口氣,他總會有辦法幫助這個可憐的小家夥的。

太陽神握緊了手中的缰繩,戰馬嘶鳴着在昏沉的夜幕之中拖曳出一道流光,向奧林匹斯山疾馳而去。

☆、15·僞裝

不論什麽季節,奧林匹斯山上都保持着恒定的溫暖與翠綠,就連在奧林匹斯山上綻放的花朵,花期都格外的長。

尼克斯的神力遮蔽了天地,夜晚沁涼的風吹拂過這座承載着諸神的山峰,帶出一陣沙沙的聲音。

月光傾瀉而下,樹影婆娑。

阿波羅的戰車帶着與夜晚截然相反的光明,在諸神似有似無的注視中,并沒有如他們所預料的降落在位于山巅的他的神殿裏。

太陽神與他的座駕落在山腰處的一座小神殿裏。

阿利庫蒙自從重獲新生并且有了掌控身體的機會之後,對待每一件事情都十分認真并且小心翼翼。

即便是吃東西,即便是睡覺。

神祗并不需要睡眠,同樣的,阿利庫蒙也并不需要。

只是一種莫名的執着和習慣驅使着他做着這些事情,阿利庫蒙暫停了一部分維持他思維運轉的程序——簡而言之就是系統進行了一次短暫的休眠。

即便阿利庫蒙的程序并不需要以休眠的方式來達到一定的舒緩作用,但每到午後和野外,阿利庫蒙總會來一次小小的休憩,以此得到精神上的放松。

這種休憩在宿主和阿波羅眼裏看來卻都相當的不正常。

知道阿利庫蒙身為外來者,失去了名字的神祗聽過宙斯和阿波羅稍微提到過他會消失——他猜測外來者最終的結果大概就是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也許阿利庫蒙是在以這樣的方式來避開最終的結局。

要知道這一年來,寄宿在他靈魂中的阿利庫蒙不但沒有消失的苗頭,反而得到了越來越多的力量,反而真正要消失的……似乎是他才對。

神祗這麽想着,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然而即便發現了自己将要面臨的結果,他面對這一切卻毫無辦法。

從被阿利庫蒙誘惑踏出了第一步并且往錯誤的方向狂奔不停的時候起,他就早就沒有了回頭的希望了。

即便是現在,失去了名字的神祗只要想到阿利庫蒙之前給他許諾的事情,依舊忍不住心中泛起波瀾。

——如果真的能夠擁有宙斯的愛,那麽他真的死而無憾。

阿波羅偏頭看着即便睡死過去了也依舊緊緊抱着那群人類送他的東西的阿利庫蒙,眉頭微微皺了皺又松開。

他的視線從那堆東西上一掃而過。

他還清楚地記得,阿利庫蒙在收到這些東西時小心翼翼的動作和掩藏在溫和之下的欣喜模樣,這個溫和的神祗認真的聽着每一個人類的願望。

與其說是願望,不如說只是家長裏短的絮叨。

阿利庫蒙總是安靜認真的傾聽着每一個人說話,讓那些力量弱小的人類感覺到在神祗面前的平等和得到的最基本的尊重。

身為神祗的阿波羅并不認為神祗需要放低姿态去跟人類交往,但卻不得不承認,阿利庫蒙的方式雖然溫和得不像一個神祗的作風,但對于捕獲脆弱又敏感的人類的心情卻相當的有效果。

阿波羅知道阿利庫蒙并不是為了得到更多人的信仰才會故意這麽做的,否則他也不會拒絕特洛伊王為他建造神廟的提議。

這個神祗,是真正的認真對待着每一個生靈,不論是神祗還是人類。

高高在上的太陽神突兀的嘆了口氣,俯下.身難得細心的将身邊的神祗與他懷裏的東西都妥帖的放好之後,将人連帶着那些什物都打橫抱了起來。

阿利庫蒙一下就被這動靜驚醒了。

——這種身體陡然一輕的感受一直是讓他有些煩悶的存在。

這種感覺一旦觸及到他的思維,對他而言幾乎就意味着一件事。

那就是宿主又把身體拿走了。

然而這一次卻并不與之前再一次陷入冰涼的黑暗不同。

有力的臂膀和溫暖的胸膛傳遞而來的感觸溫暖讓阿利庫蒙微微怔愣了一瞬。

他睜開眼睛,還帶着惺忪的睡意和迷茫,看了一眼似乎并沒有發現他醒過來的阿波羅,心裏微微一暖,略作思考,緊了緊懷裏的什物,便一倒頭又睡了過去。

阿波羅低頭看了一眼懷裏表現溫馴的阿利庫蒙,抿着的唇微微向上翹了翹。

夜風拂過神殿外因為神祗回歸而怒放的鮮花,帶走了一陣清香。

月光下的奧林匹斯一片安詳。

春季的最後一天是一場雨。

即将迎來盛夏的大地汲取着這一次滋潤,在雨水的浸潤下變得再一次如同春季剛至時一般翠綠,生機盎然。

阿利庫蒙從自己神殿裏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阿波羅側躺在他身邊,一手把玩着他的金發。

他看着阿波羅呆愣了好一陣,掃了一眼陰雲密布的窗外,便知道今天阿波羅并不需要去行駛神職,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

阿利庫蒙沉默的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身體,發現并沒有什麽奇怪的痕跡之後松了口氣,這才慢慢從雲床上坐起來,低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懷抱,視線一轉,發現昨天離開特洛伊的時候那些人類給他的東西一個不少的堆放在一旁。

他有些驚訝的看向跟他一起坐起來的阿波羅。

阿波羅同樣也有些驚訝醒過來的依舊是阿利庫蒙而不是那個令人讨厭的家夥,然而他并沒有驚詫多久,視線随着阿利庫蒙的看了一圈,便挑了挑嘴角,看向阿利庫蒙,眼神閃爍,并沒有說什麽。

阿利庫蒙看着幾乎要把“求誇獎”三個大字寫在臉上的阿波羅,眨了眨眼,“你當初追求達芙妮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一句話直接把阿波羅呆傻的表情打了回去,連着剛剛阿利庫蒙醒來時并沒有對他表示抗拒的自然姿态的欣喜也消失不見。

阿利庫蒙知道自己這問話挺煞風景的,但是一位主神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還是讓他覺得略有點驚悚。

尤其是這位主神還有把一個大美女生生逼成一顆月桂樹不說,還折人家月桂樹枝做成頭冠獎勵別人的驚悚事情。

阿波羅對他感興趣這話他信,但是阿波羅會對他一心一意矢志不渝?

這話擱誰身上都會覺得是笑話。

就跟聽到宙斯從此獨寵一人再不打野食是一樣一樣的搞笑效果。

阿波羅沉默了一陣,“……不是。”

“也許厄洛斯又找赫淮斯托斯打造了什麽新的箭矢……”阿利庫蒙盡量委婉的告訴阿波羅他這樣的作為實在是不太對,他誠懇的勸告阿波羅:“我想您需要去詢問一下厄洛斯,尊敬的太陽神。”

阿波羅心裏騰地一下就冒出了火氣。

吃過一次虧之後他特意找宙斯了解過厄洛斯的力量和他的箭矢,所以他現在有沒有被厄洛斯的箭矢射中他再清楚不過了。

即便他自己也覺得他對阿利庫蒙的态度有些太過于熱情溫柔,但他就是樂意這麽做,他想這麽做。

誰知道他做了這麽多事兒之後對方竟然不領情不說,還覺得他只是再一次被厄洛斯惡作劇的箭矢射中了?!

阿波羅覺得不論什麽事都能忍,但這種事情他沒法忍。

他從來沒有嘗到過他所抱有的感情被他所追求的對象全盤否定的滋味兒——即便是那些拒絕了他的,也從來不懷疑他感情的真實性。

“厄洛斯本來就是掌管愛的神祗。”阿波羅的聲音有些低沉,沁涼沁涼的語調讓阿利庫蒙小小的哆嗦了一下。

厄洛斯是掌管愛情的神祗,所以即便真的是他射出了箭矢導致阿波羅對阿利庫蒙這麽熱情,那也是真實的愛,并非是虛妄的。

一點都不想跟種馬的兒子小種馬讨論愛情這種問題,卻又想到特洛伊覺得不能直接甩阿波羅一臉的阿利庫蒙,只好擺出一副白蓮花的樣子,神色複雜的看着阿波羅的搖了搖頭,從雲床上下來穿好了鞋。

“我得去向我的主神述職并且道別了。”他說。

阿波羅陰沉着臉沒說話,目送着阿利庫蒙離開神殿,狠狠的錘了一把身.下的雲床。

他感覺自己從出生到現在就沒這麽憋屈過。

然而剛剛阿利庫蒙的眼神卻讓他覺得他是真的錯了——他根本不知道阿利庫蒙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對方唯一一次主動開口希望他做的事情,就只有庇護特洛伊罷了。

而庇佑一個人類城邦,對于一個主神來說幾乎是不痛不癢,動動手指就能完成的事情。

我一點兒都不了解他,阿波羅想,眉頭擰得緊緊的。

他的視線再一次掃了一圈空空蕩蕩裝飾簡單的神殿,最終落在這座廳堂裏與流轉的神力格格不入的凡間之物上。

阿波羅站起身來,想到與阿利庫蒙相處得十分和諧的特洛伊王子,那個叫帕裏斯的人類小孩兒。

那個人類……阿波羅思索了一陣,他記得似乎是被送去了伊達山。

這麽想着,太陽神直接召喚了他戰車,在密布的烏雲之上離開了奧林匹斯,向偏僻的伊達山飛馳。

阿利庫蒙在離開神殿之後,腳步一個踉跄,阖上眼又睜開,臉上溫和的笑容就瞬間斂了回去,随即擺出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站穩了身體,環視四周,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将宿主的表情學了個十成十。

在昨天阿波羅載着它會來起,他就知道宙斯在關注着這裏了。

諸神之王還拉不下面子和架子來跟他這麽個二等神糾纏不休,尤其是他之前還幹了那麽賤不得了的事情。

阿利庫蒙到達春之女神的神殿時,那些神祗看他的表情多少都有些微妙。

從上一次諸神宴會起,阿利庫蒙就進入了諸神八卦的範圍并且一直沒有離開過。

宙斯父子,奧林匹斯山上的兩大主神都緊随着他而離開了宴會,這在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了的諸神宴會裏也是第一次出現。

而不僅僅如此,那對父子還在阿利庫蒙的神殿裏呆了大半個晚上。

大半個晚上,足夠幹很多事情了,還是在阿利庫蒙的小神殿裏。

這個人緣并不多好的二等神瞬間就成了其他同級神明甚至上等神明羨慕嫉妒恨的對象。

而成為站在衆人目光之下的結果就是,宿主原來的黑歷史都被扒了個幹淨,連底褲都沒留下。

諸神之間幾乎沒有秘密,只要有心,任何事情都能通過各種各樣的神祗各式各樣的神祗得知,這對于神祗們來說并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原本那一晚之後,阿利庫蒙離開奧林匹斯的舉動讓不少人都松了口氣,但緊随而來的宙斯的憤怒卻讓他們變得苦不堪言了。

——與其每天在奧林匹斯山上提心吊膽,還不如下山去接受人類的崇拜和尊敬。

腦洞很大的諸神利索當然的認為宙斯是因為阿利庫蒙的離開而憤怒,正等着看宙斯把人抓回來以及看慣了但是依舊想看的正室赫拉大戰宙斯新寵的戲碼的時候,卻發現去找人的不是宙斯,而是同樣與阿利庫蒙共度了一夜的阿波羅。

這還不夠,阿波羅跟阿利庫蒙兩個人回來之後,直接又在阿利庫蒙的小神殿裏過了一夜。

實在是想不明白阿利庫蒙哪點讓這對父子這麽喜歡——已經把宿主的底褲都扒得清清楚楚的諸神這麽想着,便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打量了一番這個一直沉寂,最近卻突然存在感極強的二等神。

阿利庫蒙冷淡的掃了周圍一圈,視線停留在那個在諸神宴會上因為勾搭上宙斯而嘲諷他的“朋友”身上。

那個二等神神色間有些不自在,要知道因為最近大家對于阿利庫蒙很感興趣,連帶着他身邊的朋友也被扒了個遍,他以前做過的一些自以為隐蔽的小動作頓時就被公之于衆,成了諸神津津樂道的一個點。

而平日裏與他相處不錯的神祗們也因此而選擇了疏離他。

如今他面對阿利庫蒙更加尴尬了幾分。

“我讨厭他。”很久不出聲的宿主突然吭聲,聲音悶悶的,聽起來竟然并不是很生氣的樣子。

帶着幾分驚訝,阿利庫蒙回答道:“我知道。”

“弄死他。”宿主的聲音陡然間高了起來。

“你……”阿利庫蒙有些哭笑不得,“你對待那些你看不順眼的人,就只知道弄死他們嗎?”

“我會拿走他們最珍視的東西。”這對于沒有攻擊性的春之花神來說已經是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很不錯。”阿利庫蒙點了點頭,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對,特別理所當然的說道:“你要知道,痛苦的活着比徹底的死去要讓人難受得多。”

宿主聞言,臉上的表情變了變,最終抿着唇什麽都沒說。

阿利庫蒙冷淡的打量了那個神祗一陣,最終不屑的冷哼一聲,直接邁入了隊列裏,對那位曾經的朋友視而不見,一副理都不想理的樣子。

被明顯的排斥了的那個二等神臉上一白,更加尴尬了些。

他以為以阿利庫蒙的性子,應該逮住他狠狠的譏諷一番讓他無地自容才是,他都準備好了應對的方式——成為弱勢的一方總是能讓諸神仁慈一點兒,在之後看到他的時候至少不會再以那樣嘲諷他。

然而滿肚子心思卻因為阿利庫蒙意料之外的舉動而沒有見到天日的可能。

阿利庫蒙面無表情冷冷清清的垂首站在那裏,安靜的等着春之女神的到來。

宿主的作風跟他比起來總是多了幾分橫沖直撞的魯莽,但他并不想做到讓諸神看到曾經的宿主的程度,特別是宙斯一直關注着這裏。

跟徹底厭棄宿主的阿波羅并不相同,宙斯還是會搭理一下宿主的。

即便是這具身體真的是被宿主掌控了跟宙斯滾床單,估計宙斯也不會拒絕。

宙斯這種身處高位,對愛情之類的話題和感受已經完全麻木的主神,根本不會多麽在意跟他滾床單的到底是誰。

主動送上來的看得上眼的他都能一點兒不介意的吃下去。

之前系統強行扭轉宙斯的思維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宙斯這段時間以來都關注着阿利庫蒙和宿主,并沒有外出打野食——雖然跟天後的争吵依舊,但卻并沒有真的有什麽動作。

他的這種作為讓赫拉最近的心情舒暢了不少,要知道宙斯極少給她留面子,當衆做出打她臉的行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一次難得這麽乖,實在是讓她感覺有些驚喜。

春之女神的到來讓那些從神們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嗡嗡的私語聲頓時也停了。

神殿裏的從神們開始一個個述職,神殿裏的氣氛安寧而肅穆。

在述職結束之後,春之女神的從神們還得去德墨忒爾那兒報個到。

愛極了自己女兒的豐收女神願意在春之女神前往冥府期間接手她的從神們的,他們已經習慣了從女兒這兒離開又得去母親那兒走一圈的日子。

只不過從高不可攀的冥後換成了更加高不可攀的十二主神之一而已。

宙斯坐在他的王座上,手中的雷霆之杖已經因為主人心緒的平靜而停止了閃爍的電光。

無所不知的諸神之王注視着安靜的站在珀耳塞福涅神殿裏的二等神,覺得這個掌控着身體的靈魂有什麽不一樣了。

這并不是他所感興趣的那個性格溫軟的一個,而此刻看起來,這個沖動尖銳卻始終只愛着他一個的靈魂,也別有一番美感和滋味。

冥王派遣而來的馬車已經停在了春之女神神殿之外,珀耳塞福涅在與她的母親告別之後登上了黑漆漆的冥王座駕,離開了奧林匹斯。

阿利庫蒙随着諸神一同走出神殿,向德墨忒爾的神殿走去。

他的步伐比那些從神們要慢上幾分,帶着漫不經心的痕跡。

直到他周圍已經沒有那些從神們的蹤跡,阿利庫蒙才停下步子,微微抿着唇擡頭看向已經不再電閃雷鳴的山巅處,依稀可以瞧見的那座宏偉神殿。

阿利庫蒙微微眯着眼,冷淡疏離的臉上露出一抹柔和來,他看了好一陣,最終收回目光提起了步子,追上了前邊兒的大部隊。

宙斯微微一頓,阿利庫蒙那一眼幾乎與他全然對上,直直看進彼此的靈魂裏。

那種驚詫和意外最後都消融在對方噙着溫柔的眼睛裏,讓宙斯心中難得的升起了一絲悸動。

阿利庫蒙低着頭走着,細細的關注着宙斯那邊的動靜,直到他看到宙斯站起身來……

阿利庫蒙瞅着自己的打扮,确定沒問題之後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表情。

然後裂了。

因為宙斯直接離開了奧林匹斯山。

糟糕透了,阿利庫蒙想。

沒有什麽比自作多情更讓人難為情的了,還好別人不知道——這種尴尬自己一個人體會就足夠了,阿利庫蒙并沒有跟別人分享自己黑歷史的習慣。

宙斯覺得自己得找個人洩洩火了,算算他已經有足足半年沒有跟除了赫拉之外的人滾過床單了,而赫拉作為他的妻子,早已沒有了任何新鮮感。

本來想直接去找阿利庫蒙,卻在想到那冷冷清清的模樣時又止住了步子。

略一思索,諸神之王便直接離開了奧林匹斯山,去往人類的城邦。

阿利庫蒙的視線一直緊緊跟随着宙斯,知道在德墨忒爾這裏的事情結束,他回了一趟自己的小神殿,把之前特洛伊的人們送給他的東西整理妥帖放好之後,也直接離開了奧林匹斯山。

離開了奧林匹斯的宙斯并沒有再将注意力放到奧林匹斯山上的春之花神身上,他也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跑下山來的行為會有誰知道。

這座暫時還沒有被雨水覆蓋的人類城邦今晚上有慶典,慶祝城邦的勇士們剿滅了困擾他們多時的獸群。

而這種慶典,正是宙斯獵豔的好時候。

他化作一個相貌殷俊身材魁梧健美的人類勇士,很快便與這座城邦美麗的公主勾搭上了,發展迅速,打得火熱。

月上柳梢頭,阿利庫蒙站在大樹底下,視線落在傳出令人躁動的呻.吟聲的房間門上,整理着表情和情緒。

今天依舊緊接着前一天一樣,細細密密的雨幕遮蔽了天地。

這一次連這座城邦也沒能幸免,同樣被籠罩在了灰蒙蒙的雨幕裏。

宙斯推開房門準備離開,腳步卻陡然頓住。

捉奸總是相當令人喜大普奔的事情。

阿利庫蒙依舊擺着一副面無表情的冷清樣子,渾身濕淋淋的看着從房間裏出來的宙斯,目光微微閃爍,唇緊緊抿着。

宙斯看着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沉眠的姑娘,眉頭皺了起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一向尖銳沖動的神祗并沒有與他從前一般瘋狂,而是在注視了他一陣之後,安靜的離開了這座城邦。

宙斯有些呆愣的看着那樹下唯一一塊還幹着的地方迅速被雨水打濕覆蓋,想到那個二等神濕淋淋的可憐樣子,抿了抿唇,直接追了出去。

☆、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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