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對勁

阿波羅穿上了一身能夠代表光明教廷的神官服飾,他回頭看着這些照顧着他長大,引領他教導他成長的神職人員,抿着唇揚起了下巴。

十六歲的少年身材挺拔,身上貼合身材的神官袍與人們認知中的等階分級截然不同,白底的神官袍金線封邊,寬闊的肩膀将大衣領撐起,頭上的兜帽放下來露出一頭如同陽光一般燦爛的金發。

寬大的袖子口開在手腕上,露出了裏頭被白色手套包裹住的手,手中握着一根法杖,前方從領口下垂到神袍最下方的布料底部繡着光明教廷的标記。

阿波羅與教皇站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來,前者身上的這一身神官袍幾乎就只在教皇的袍子樣式上做了一點微末的修改,讓它看起來不那麽嚴肅拘謹,更為符合朝氣蓬勃的少年人形象。

就連那根法杖,都是按照教皇權杖的模式來制作的。

阿波羅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地位有多高。

“收斂你的傲慢,阿波羅。”教皇從背後拍了他的背一把,力氣不小,沉悶的響了一聲。

阿波羅臉色不變,卻癟了癟嘴,收斂了剛剛鋒芒畢露的姿态,面部表情略微扭曲了一下,然後就那麽扭出了一個陽光燦爛讓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如獲重生的笑容。

年老的教皇看了看自己的教育成果,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然沒能如他所想的一般把阿波羅培養成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但這孩子能夠在表面上擺出這樣的表情也已經讓他足夠滿意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名神官了。”教皇這麽說道,目光中透着柔和,他看着阿波羅從小小的一團長到這麽大,手把手的教導他認識這世間的一切,将畢生所學都一點點教給了阿波羅。

如今一手養大的孩子終于成年,該是試着獨擋一面的時候了。

阿波羅掀掀眼皮,瞅了教皇一眼,伸手摩挲了一下挂在手腕上被綁着的綠色小球,有些莫名浮動的心緒平靜下來,偏頭看向教皇,點了點頭。

教皇對于阿波羅這樣的态度已經沒了脾氣,這孩子自從能夠自理之後就一直這麽高傲,還有那個被自然神殿的教皇判斷是自然之神所屬物的小球,只要一将這東西拿走,阿波羅爆發出來的憤怒與瘋狂幾乎連獅鹫騎士都壓不住。

想想三個月之前有個新晉上來的獅鹫騎士跟阿波羅開玩笑把他的這個小球勾走的後果吧。

那個騎士跟他的獅鹫到現在還沒能成功從床上爬起來——當然也有阿波羅不準神官和牧師們去幫助他們的原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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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離開這裏去歷練了,我的孩子。”教皇嘆了口氣,有些不舍。

“我不是你的孩子。”阿波羅一點都不識相的說,有些受不了教皇的墨跡,“我也不是這……”

阿波羅頓了頓,眉頭一皺,有些煩躁的啧了一聲。

又來了。

這種即将脫口而出卻又半途卡住的感覺。

阿波羅确定他忘了什麽,而且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他深吸口氣,摩挲了一下手腕上充滿了溫和氣息的小球,勉強将心中的躁動壓了下來。

“阿波羅。”教皇皺着眉喊了一聲,帶着明顯的不贊同。

阿波羅看着老人的神情感覺有些別扭,半晌,他才不情不願的哼唧了一聲。

“去吧,西方有邪魔作祟,這将是你試煉的第一步。”教皇說着,将慈愛的目光收了回來,變得嚴厲而肅穆。

試煉這兩個字眼在阿波羅耳中過了一遍,鬧得他腦子裏嗡嗡響。

然而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糾結,他走到門外,一頭獅鹫停在外邊,正沖着他發出鳴叫。

這頭獅鹫是他親手養大的,阿波羅知道這是教廷特意讓他養的,以方便他以後的行動。

阿波羅擡手拍了拍獅鹫伸長了低下頭來親昵蹭着他的獅鹫,翻身上了獅鹫寬闊的後背,回頭看了一眼他長大的地方。

本該升起濃烈不舍的阿波羅心中卻一片平靜。

這個在概念裏應該是他的家的地方,在他眼中總是有着極為強烈的違和感。

他的家不應該是這樣的,阿波羅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身下獅鹫的背脊,“走吧。”

獅鹫長鳴了一聲,揮舞着翅膀避開了牽住它缰繩的人,帶着一陣凜冽的風直沖雲霄。

阿波羅低頭俯視着範圍極廣的教廷總部,眼神茫然了一瞬。

好像在他的印象中,教廷也不該是這樣子的。

應該更加的……阿波羅想到這裏又一次卡住,不管怎麽努力也繼續不下去了。

他的眉頭緊緊的皺着,習慣性的伸手摩挲着手腕上的那顆小球。

說實話,他并不知道自己對于教廷有什麽好不滿的,甚至他對于光明神的信仰也絕對沒有那座大殿之中任何一個高等神官虔誠,即便他是被光明神眷顧的人,又或者他在光明神殿之中長大,都沒能讓他對光明神升起多少崇敬之聲。

他偶爾甚至會感覺,那座神像不應該是那個滿臉胡子的老頭子的模樣,而應該是他。

他這麽想不對,阿波羅有些糾結,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盲目的自信和吓死人的叛逆心是從哪兒來的,按照教皇對他的教育,他也絕對不應該長成這樣。

只是阿波羅的腦子裏總是蹦出各種各樣的想法,并且迅速就被接受,然而這些東西往往與他收到的教育相悖。

光明神的神官們總是對人們充滿了同情與憐憫,但阿波羅看着人們因為受了重傷而痛苦呻吟,因為自己的悲慘而痛哭流涕,阿波羅就那麽看着,心中升不起絲毫漣漪。

——但他還是能擺出那副悲憫衆生的表情,安撫那群悲恸的人。

就像現在一樣。

停在一座算不上多繁華城鎮中進行短暫休憩的阿波羅,低頭看着猛地抱住他的腿,乞求着他的幫助的人,臉上條件反射性的挂上教皇每天給他糾正無數便的溫柔笑臉,手中光明之力微吐,将抱着他大腿的人情緒安撫下來,順便不着痕跡的微微後退了一步,避免了再被抱住大腿的命運。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求求您了!”男人跪在地上哭着,“請您救救我的妻子。”

阿波羅低頭看了一眼白淨神官袍上的污漬,臉上笑容不變,“這座城鎮中不是有光明神殿嗎?”

“我們根本見不到這裏的牧師和神官!”男人的話音一落就引來了一片附和聲,“他們只會顧着城裏的貴族,對平民治療需要交錢,價格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付不起!”

阿波羅挑了挑眉,目光透出詫異。

一直以來生活在光明教廷的他并不知道下邊兒居然還會有這樣的情況。

怪不得這座城鎮即便有神殿,人們對光明的信仰也有些淡薄,按理來說不應該是這樣的,神官與牧師的職責之一就是傳播教義,可以收受信徒遞來的感謝禮金,如果信徒實在囊中羞澀,也不應該強行向他們索取報酬。

光明神殿的神職人員對于這一點一貫做得很好,這樣的舉動讓他們頗得人心,而教廷的主要財政來源還是依靠那些貴族和王族們。

這些人往往不缺錢,而且對自己的生命格外的看重。

教廷這種發展模式讓他們在人們心中的形象頗為高大,之所以發展這麽快,其中也有這事兒的原因在。

“我記得,教廷的規矩不是這樣的。”阿波羅道,他若有所思的偏頭看向那座神殿的方向,不意外的發現神殿散發出來的信仰也不再是那麽濃厚。

“不止我們,周邊好幾座城鎮都是這樣的。”男人說道,又磕了磕頭,額頭砸在地面上咚咚的想:“請您救救我的妻子吧,神官大人,只有您這樣外來的神官會幫助我們了!”

阿波羅低頭看了看他,笑着彎腰将人扶起,點了點頭。

男人的妻子病得厲害,但治愈這樣的問題對于阿波羅而言并不是什麽難事。

他沉默的看着男人和他痊愈的妻子緊緊相擁,看着兩人對視時幾乎要将旁人膩死的甜蜜氣息,抿了抿唇。

他心中閃過一道影子,一閃而過卻看不清也抓不住。

又來了。

阿波羅狠狠的握住手腕上的小球,沒再管那對夫妻,深吸口氣,轉身離開這棟破舊的小農舍,剛想直奔城中的神殿,卻發現農舍外已經聚滿了人。

阿波羅心裏翻湧着強烈的煩悶感與破壞欲,想起教皇的教誨,最終還是強行按捺住翻滾的暴躁,跟在那些平民背後去處理他們家裏人或者他們自己各種各樣的傷勢。

至于禱告和忏悔,阿波羅是真沒有那麽多耐心了。

當本城的神官和牧師聞訊趕來的時候,看到阿波羅身上的衣袍樣式時腿瞬間就軟了。

阿波羅冷冷的看着這群被喂得像肥豬一樣的神官和牧師,現在跪伏在地上抖如糠篩,嫌惡的皺了皺眉。

“我可不是教皇。”阿波羅聲音中透着不耐,看向那個跪在最前面猛然間擡起頭來的神官,看起來應該是這群神職人員的首領,感覺對方簡直侮辱了那一身神袍。

“你怎麽敢穿這身……!”那神官看清之後頓時感覺底氣都足了,一咕嚕爬起來,卻被阿波羅直接踢翻,一腳踩上了他那長油光發亮的臉。

“我還沒說完呢。”阿波羅碾了一會兒,感覺心裏那股郁氣散了許多,這才收回腳,嫌惡的在一旁的草地上劃拉了幾下,“我是下一任教皇,你有任何意見嗎?”

神官想到之前接到的通知,打了個哆嗦,連貼在地上的臉都不再敢擡起來。

光是看到阿波羅背後那一片平民,他們都知道這是好不了了。

阿波羅沒管跪在背後的人,直接沖進了城中的神殿裏。

他背後的神官和牧師們驚慌的相互看了看,卻毫無辦法,只得起身跟在阿波羅背後,還轉頭狠狠的瞪了那群農戶一眼。

他們直到這事兒之後,這座城是呆不住了,但是他們之所以敢這麽嚣張,背後是站着一位大主教的。

這群人并不擔心被制裁的問題,頂多是被分配到更下方的地方去罷了。

而且這位年輕人雖然是下一任教皇,但他還不是真正的教皇呢,何況大主教在教廷裏根深蒂固,聲望頗高,在阿波羅沒出生之前,是最有希望争奪下一任教皇位置的。

阿波羅不是沒發現背後的動靜,只是他一腳踢開了那個領頭神官的房間裏的暗道,看着裏邊兒被關着的十幾個滿臉驚恐的漂亮姑娘,涼涼的回頭看了一眼。

“你們很不錯,恩?”

神官們讪笑着擦了擦汗。

阿波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而這群神官本來只是安靜的等着訓斥,卻在這一片沉默中驚恐的發現他們從指間開始正在被一點點分解成光明之力。

光明的力量被強行從這群神官和牧師手中剝離,并且将他們徹底吞噬,阿波羅倚靠在牆邊,看着跑出來的姑娘們,低頭看着手裏逐漸彙聚的力量,逗弄了一下彙成小球的光明之力後随手揮散了一片光明。

幾個神官最終只剩下了即便已經改得極大也已經被撐得變形的神官袍。

阿波羅随手扔出一個火球将之燒了。

之後的幾天裏,阿波羅以極為迅捷的速度和狠絕的手段将周邊幾個與這座城一丘之貉的光明神殿掃蕩幹淨,拟信回去直接将那個大主教的老底掀了個幹淨,并且毫不客氣的言名如果教皇不作處理的話,等他回來他就不保證自己會作出什麽了。

教皇看着信上嚣張得不行的語調,嘆了口氣,搖搖頭,揮了揮手,卻是直接遣人将那個大主教以及他的派系全部打入了制裁的牢獄之中。

教皇同樣也始終不能明白,阿波羅這種對于性命的漠視是怎麽來的。

他明明救下了那些農戶,卻不願意放過整個大主教派系的人——哪怕其中某些人并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阿波羅的雷霆手段和教皇對他的縱容和信任,讓心中還抱有其他心思的人頭皮發麻。

要知道那個大主教在阿波羅的成長中所占的分量可不小。

阿波羅一點兒都沒有顧念舊情的意思。

一時間整個教廷的風氣為之一肅,阿波羅絲毫不講情面的強硬讓許多神職人員感覺心驚膽戰。

——每個人多少都做過一點虧心事。

而此刻,讓他們擔憂的阿波羅,已經獨自一人到達了西方的邊陲小鎮。

并且碰上了幾個糾纏着他想要跟他一起進入黑暗之地獵魔的傭兵。

不過是休憩了短短十六年卻愈見蒼老的光明神,滿意的看着阿波羅,對他對于這些事情的處理相當滿意。

他手中幾團小小的光明變化,最終變成了幾個不過手指大小的人形,恰恰是糾纏着阿波羅的那幾個人的模樣。

而在無數年後,已經變成了流放之地的阿利庫蒙坐在黑暗領地裏百無聊賴的聽着該隐跟路西法彙報埃菲帝國的動靜。

“阿利庫蒙。”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恩?”阿利庫蒙愣了愣,老妪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麽一絲熟悉,半晌,他終于看到系統分析出來的結果,相當詫異的睜大了眼,“命運之神?”

“是的,好久不見了。”命運女神笑了兩聲。

阿利庫蒙愣了愣,算了算時間,“……明明才五天不到。”

“可是在過去,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啦。”命運女神并不如年輕時那樣話唠,她說完一句話就停頓一下,像是在休息,大概又是在斟酌,“你的光明傳承,是為一個叫阿波羅的人而要的嗎?”

“是啊。”阿利庫蒙有些擔憂的問命運女神,“我還沒有搞定那兩個人呢,你這是怎麽了?你又怎麽知道阿波羅的?”

“阿波羅的一部分靈魂,被光明神拉到我們這裏來了。”命運女神笑着,嘆了口氣,“我就知道那家夥的腦子構造不太對,沒想到時間那個家夥也會跟他一起胡鬧。”

阿利庫蒙沒明白。

“我猜,光明神那家夥,大概是想要那個叫阿波羅的小夥子作為人類度過一生吧。”命運女神嘆了口氣,“他總是相當的重視人類,阿波羅看起來跟他的想法卻截然相反。”

“什麽?!”阿利庫蒙覺得自己大概聽錯了。

“你知道,其他生靈的信仰是相當重要的。”命運女神說道,“他大概是想讓他的傳承者明白,低等生靈與神祗之間,是相互的吧,因為徹底沒有了信仰而連神格都被規則笑容的神祗可不少。”

“不是……”阿利庫蒙腦子嗡嗡響,“你說阿波羅變成人類……還要度過一生?”

“是啊。”

阿利庫蒙的表情已經從= =變成了=囗=

他還以為頂多只是比較惡質讓人煩躁一點的惡作劇或者其他的一些什麽,但絕對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阿利庫蒙滿腹擔憂。

作為人類度過一生……

阿波羅你還好嗎阿波羅!?

☆、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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