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院方當然很快報警,警方詢問過孩子的母親和外婆,又問了幾個目擊的護士,之後帶走了哭哭啼啼的于婉欣。

産婦身體太虛弱,她媽媽送她回了病房。

周澤延獨自扒着ICU的玻璃往裏面張望,孩子的身體太小,連接儀器的那些管線幾乎都要把他埋沒在裏面。

“周先生,寶寶的身體沒有外傷,但是頭部落地,能摸到明顯的包,心跳和呼吸都有些微弱,我們懷疑可能有腦震蕩,但是寶寶太小,如果做腦CT的話,對他來說輻射還是太大,所以要征詢家屬意見,來決定是否要做CT掃描……”【注1】周澤延愣愣的聽着,完全沒有反應,醫生追問:“周先生?”

周澤延發着抖拿出手機來打給周任,打了兩遍都沒有人接。他滿頭都是冷汗,強作鎮定道:“他媽媽的意思呢?”

醫生道:“她受到刺激,情緒不大穩定,我們沒辦法,給她注射了一支安定,她正在休息。”

周澤延隔着玻璃窗看看躺在床上的小小身體,用力咬着牙,心裏發緊,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孩子是他的兒子。

此刻安靜的ICU病房裏,只能聽到心電儀器滴滴滴的聲音。

就在周澤延不知所措的時候,昏睡着的孩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陌生的環境讓他随即放聲大哭。

醫生護士:“……”

周澤延:“!!!”

穿着無菌隔離服的醫生飛速的沖了進去,仔細的對孩子進行檢查。

周澤延整個人貼在了玻璃窗上,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都沒反應。

白坤:“?”他也湊到窗邊向裏面望了望,轉頭看到周澤延目不轉睛的樣子,伸手把他放在玻璃窗上的手拉了下來,那只手冰冷僵硬,掌心全是冷汗,玻璃窗上留下清晰的掌印。白坤把他的手整個包在自己手裏,安撫的握了握。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出來,周澤延維持着本身的動作,只是扭頭定定的看着他。

醫生摘下口罩來,呼出一口氣道:“沒有嘔吐,瞳孔正常,腦部沒有問題,再觀察幾個小時,如果沒意外的話就可以挪出I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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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坤感覺到周澤延一下就松懈了下來。

過了好大一會,周澤延才回過神來,驚異的看白坤:“……你怎麽來了?”他剛才壓根就沒注意到白坤的到來。

白坤無奈道:“收到你的信息,我就來了醫院,想看看我侄子。”

周澤延“哦”了一聲:“扶我一把,腿都吓軟了。”

白坤扶着他到走廊裏的長椅上坐下,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周澤延言簡意赅的把事情經過說了,白坤咋舌道:“你前妻要孩子的監護權?她想幹嘛?”

周澤延扶着額頭道:“不知道,我現在一想事情就腦子疼,不管她了,反正是個瘋子。”

白坤挨着他坐在長椅上,一只手環住他,半真半假道:“來,借個肩膀給你靠。”

周澤延甩開他,說道:“不用,我好多了。”他衣兜裏的手機嗡嗡作響,他摸出來看也不看的接起來,“爸爸,剛才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他的尾音顫抖着,隐約有了哭腔。

白坤和他離的極近,ICU這邊又安靜,電話裏周任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

周任道:“我剛才和客戶談事情,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白坤聽出他有些焦急。

周澤延定了定神,說道:“我沒事,你什麽時候回來?”

白坤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周澤延會對周任這麽說。

周任道:“我這邊的事差不多了,等一會訂機票,很快就回去。”

周澤延平靜道:“好,爸爸再見。”

身在廣西的周任察覺出不對,兒子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否則不會有那種語氣。他沒有停頓的立刻訂返程機票,恨不得馬上飛回北城去。

天黑以後,醫生建議讓孩子留在ICU觀察一晚上,沒有情況的話明早就可以抱出來。周澤延就坐在門外的長椅上等着,時不時的趴在窗戶上看一看裏面。

冥冥之中的骨血相連,仿佛讓他在幾個小時之內成長了起來。

白坤去買了飯和水,回來陪他一起守着。周澤延什麽也沒說,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假使今天兩人角色互換,他也一樣會陪着白坤。

過了十二點,白坤道:“澤延,你睡一會兒,我幫你看着。”

周澤延搖搖頭道:“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睡不着。你要是困了就睡一會兒。”

白坤道:“不困,我陪你說說話吧。你都想了些什麽?”

周澤延道:“想起小時候的事,有一年我跟你去撈魚,結果掉進河裏順着漂了幾十米,你還記得嗎?”

白坤微笑起來:“記得啊,我在岸上一邊哭一邊追,鞋丢了一只都不知道,滿心以為你死定了。”

“那次可真慘,灌了一肚子泥沙和水,把我爸媽吓壞了,其實我醒了,就是睜不開眼睛,聽見我媽一直哭,我爸使勁的掐我臉,手勁兒大的吓死人,後來我好了以後記恨我爸好久,總覺得他是趁機掐我。” 周澤延也笑起來,“還有一回老師家訪告我的狀,我把61分的數學卷子改成了89,他走以後我爸拿皮帶狠抽了我一頓。”

白坤道:“然後你就離家出走,其實是跑到我家躲在我的房間裏,那幾天我媽還納悶,怎麽我家坤兒突然飯量這麽大……”

周澤延知道他想起了去世的母親,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以示安撫,白坤沖他笑了一下。

周澤延道:“後來被你爸發現了,他把我送回家,我記得我爸給氣得發抖,可是居然沒打我,之後他有半年多都沒有打我,我還挺失望的。”

白坤嘲笑道:“我早說你是被你爸虐出病來了,要不怎麽總上趕着惹他生氣,不揍你還不行。”

周澤延站起身來到窗邊看了看裏面,又折回來坐下,看着對面牆上的宣傳畫,慢慢道:“今天他們說我兒子沒脈搏的時候,我忽然就明白我爸當年的心思了。”

白坤看着他,戲谑道:“心靈鴨湯?”

周澤延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道:“沒有。就是覺得這麽些年裏,我簡直就是個傻逼。難怪我爸要揍我,我現在都覺得我是真欠揍。”

白坤注視着他的側臉,“可是每次你挨揍……”

周澤延道:“你都覺得我活該?”

白坤笑了下,輕聲道:“我都忍不住心疼。”

周澤延古怪的看他一眼,嗤笑道:“滾蛋,我可不是周澤續。給我一罐汽水,說半天都口渴了。”

白坤從袋子裏拿了一罐芬達出來,拉開拉環才遞給他。

周澤延喝了兩大口,随口問道:“說起來,我都沒問過你,你跟我弟到底什麽情況啊?”

白坤也拿了一罐飲料卻沒打開,握在手裏轉來轉去,說道:“沒什麽情況,死對頭咯,我看不慣他整天陷害你,他看不慣我整天只和你玩。”

周澤延配合的笑出聲,煞有介事道:“然後你倆就因恨生愛了?”

白坤把飲料從左手扔到右手,又扔回來,反複幾次,才說道:“不是,我喜歡的人是你。”

周澤延像聽了個笑話,推他道:“白坤同志,請你嚴肅一點!我作為周澤續最親的親哥哥,有權利了解他是怎麽和你對上眼的!”

白坤把飲料放在旁邊的地下,轉過身來迎着周澤延的目光,異常平靜道:“我說的是真的,澤延,我喜歡你。”

周澤延快速的眨了兩下眼睛,想笑又笑不出,白坤認真的眼神讓他不知所措,手裏的易拉罐抖了抖,有飲料灑出來淌在手背上和衣服上。

白坤從他手裏拿走飲料,又拿了紙巾出來要幫他擦,他忙搶過紙巾道:“我,我自己來。”

白坤就着那半罐飲料喝了一口,周澤延有點尴尬的說道:“坤兒,咱哥倆還是別開這種玩笑的好。”

白坤笑了笑:“那你就當我是開玩笑的吧。”

兩人并肩坐着,可是卻都沉默了下去。周澤延不知道該說什麽,白坤卻像打定了主意不再開口。

枯坐到淩晨四點多,睡意終于襲來,周澤延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小雞啄米似的一栽一栽。

白坤卻還是清明的很,他去值班護士那裏借了條毯子過來,輕手輕腳的搭在周澤延身上。

周澤延終于耐不住困倦,歪在白坤的肩上睡着了。

六點半,周任風塵仆仆的趕到了醫院。

雖然兒子和白坤相偎而眠的畫面讓他很不舒服,但對孩子的擔憂還是壓過了一切,他沖白坤點了點頭算打招呼,問道:“孩子怎麽樣了?”

白坤本來正在發呆,忙搖醒周澤延,小聲道:“醒醒,你爸回來了。”

周澤延的瞌睡蟲聽到這句話之後立刻飛走,他噌的站了起來,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周任,身上蓋着的毯子掉在地下。

白坤彎腰把毯子撿起來随手放在長椅上,周澤延想起睡前的事,目光有點閃爍的避開白坤。

周任看的心煩,走到ICU窗前看了看,說道:“他怎麽樣了?”

周澤延跟過去,說道:“醫生說沒什麽大礙,天亮了檢查一下,就可以回普通病房。”

周任隔着玻璃看了一會小嬰兒,又側頭看着兒子,低聲道:“昨天為什麽不跟我說實話,害怕了?”

周澤延心頭一震,低垂着視線沒有說話。

周任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道:“我知道我昨天有多擔心你嗎?”

積壓了近一天的擔心、害怕、委屈等等情緒一瞬間湧了上來,周澤延迅速的低下了頭,他不想讓周任看到他已經微濕的眼眶。

【注1】有關醫學和醫院的描寫基本都是杜撰,醫專黨、考據黨請輕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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