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都接連落了幾日雪,雖是雪小也挨不住幾天幾夜的下,到昨夜就把這深宮大院的紅牆綠瓦蓋了個雪白通透。
東宮,儀和宮外廊檐下,圓臉宮女匆匆走過,還未推開門,就聽見裏面傳來聲音。
“我還是去請個禦醫來吧。”
“別去,我們都快自身難保了,有這時間還不如想想出路。”
殿門推開,圓臉宮女滿臉愁色,“我打聽到了,成安侯府被滿門流放了,太子妃的位置怕也要保不住了。”
大齊國人人稱贊的儲君之妻不應當是個罪臣之女。
先前還說着要請禦醫的宮女也閉口不提了。
寝殿,躺在梨花木大床上的容汐音臉色蒼白如紙,小臉陷在柔軟的枕頭中,身上蓋着繡鳳飛龍的大被,昏睡中眉心不得平複。
“別睡了,趕緊醒醒。”一身橘色宮女服的靜慈坐到床沿,不耐煩的搖晃着容汐音肩膀,她心裏有氣,捏住肩膀沒什麽輕重,雖是個宮女,語氣動作卻像個蠻橫小姐。
容汐音在黑暗中被晃醒,美人嬌柔身體弱,迷蒙蒙睜開眼睛,入目一張刻薄嫌棄的丫鬟臉。
“可算舍得醒了,我告訴你,別以為你耍這種把戲,就能留在東宮。”靜慈嘲諷她。
這張臉可實在是太讨厭了,容汐音端着病弱美人的人設,才沒把白眼翻給她看。“你喊個禦醫給我看看吧,我身上不舒服。”她陷在被褥裏,膚白勝雪,眉目精致,唇似櫻紅,美得如同畫中人,但自帶一股幽怨氣質,活像個喪夫的戚戚寡婦。
靜慈冷哼,直言不諱,“可別了,待會兒你就不待在這裏了,別幹這些沒用的事。”
容汐音望了靜慈一眼,語調略沉了沉,嗓音依舊甜美,“現在本宮還在儀和宮,就還是太子妃。”
靜慈被怼的一窒,不情不願的起身離開。
待到跟前沒人了,她懶散的側了身,用手支着頭,好奇打量起簡約又精致的寝殿來,這邊的瓷器花瓶很好看,那邊的金絲楠木櫃子很珍貴,入眼滿目皆是“錢”,讓她初來乍到的小心髒略有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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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說,錢都是萬能的。雖然沒能在現代一夜暴富,擱古代一夜暴富也不是不能接受,她閉目吸了一口上好的安神熏香,心裏有點美……只是吧,她現在的情況并不怎麽美。
容汐音臉上笑容逐漸消失。
這年頭穿越還只是千萬分之一才會中的獎,而穿書就是歐皇級待遇。不幸的是容汐音現在就是那個歐皇,她穿書了,因為她在半夜義憤填膺地寫了一篇千字負評。
言情女王舒童安號稱“封筆十年,震撼歸來”虐心純愛巨作《東宮寵妾》,甫一面世,營銷遍地,打開微博就能看見首頁在哭在嚎劇情虐心曲折,男主蘇斷腿,女主嬌柔惹人憐,剪刀手和營銷號一發力,熱度竄的要上天,似乎你不看這本書就是跟不上潮流。
容汐音被網友忽悠瘸了,本着早些年看過舒童安寫的書的情懷,含着期待的打開了綠江。
舒童安依舊是舒童安,十年了半點長進沒有!劇情狗血古早,幾個男人圍着女主争來搶去,瑪麗蘇光環铮亮,女主嬌柔溫柔白蓮花,和男主、男配的感情線亂七八糟,情節橋段極其狗血,劇情發展毫無邏輯。
看了三十幾章就看不下去了。
裏面還有一個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是太子男主的太子妃。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憐炮灰,作者對她的筆墨不多,大概就簡單介紹了幾句。
她是成安侯府的原配嫡女,生母早逝,繼母養大,父親平庸毫無建樹,對她不上心,繼母面慈心黑,養的她柔順懦弱,唯唯諾諾,上不得臺面。
一朝聖旨,就入宮成了太子妃,新婚當晚,太子喝了加料的酒水,讓本就柔順的她留下了嚴重心理陰影。只要一想起來,就吓得半死,而根本不想碰她的太子,自然也是不待見她。
再說男主蕭楚睿這個人,是大齊人人稱贊的皇太子。
他生母早逝,皇帝在培養一個優秀繼承人的同時又忌憚他威脅自己位置,默許繼後打壓太子。性格陰郁冷漠切黑,是他自小生活在所有人虛假的寵愛下扭曲壓抑出的性格,在外自帶溫潤假面,人人稱贊。
這樣的假面,在東宮內院自己地盤可就沒有了,他本來不想和容汐音發生關系,有了圓房那樁事,再看被吓成兔子的女人,也不想在她面前裝了。
或許是要給男女主制造矛盾,和狗血情節,讓男主失了處男之身就算了,太子妃還在娘家犯錯流放的時候懷孕了。她就暫時還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礙女主眼,直到二十章,這位可憐的太子妃,摔下樓梯難産,一屍兩命。
就是這個時候,男女主爆發了第一次大誤會,當時她滾下樓梯,女主和她在一起。之後就是狗血的女主哭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這樣我不是這種人,男主怒你為什麽對她下手她還懷着我的孩子她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吧,女主傷心欲絕男二上位這種狗血的不能再狗血的劇情了。
書裏的容汐音,炮灰工具人。
看到半夜覺得自己被騙了的現代容汐音,怒而賞了作者一篇滿含真摯的負分長評。
她為工具人發聲,然後自己被扔進了書裏,成了工具人。
容汐音眼角一抽,躺平打了一下自己手,讓你閑的!有這個穿書的歐皇待遇,還不如讓她在舟游一百連全六星呢!
寝殿光線略昏暗,外面下雪,天昏氣沉,殿裏地龍燒的暖和。
原主是個不受寵的太子妃,現在還是罪臣之女,躺在寝殿沒人管沒人問,但她一點不慌,按照劇情,禦醫來了後,懷孕的事就要公布于衆了。
說到這個,容汐音就別扭起來,母胎solo二十年,一朝穿書,喜當娘。
她連和男人親嘴的經歷都沒有,就接手了原主這個懷孕的嬌貴身子!
草(一種植物)
正滿臉糾結着,突然從屏風繞出一個圓臉宮女,她立馬閉眼裝睡。
“娘娘,你醒了嗎?”宮女彎着腰,心下焦急,“殿下來了,娘娘。”她還念着幾分太子妃的好,別人不願意通風報信是怕被連累,她總想着即便太子妃要被廢了,也該廢的體面,這才想着把她喊醒,收整一下。
容汐音聽得一腦袋問號,這不對呀,說好的禦醫看診呢?
“奴婢問殿下安。”外殿響起宮女整齊一致的恭敬聲音,容汐音腦袋一懵,床前的宮女也福身下去問安了。
蕭楚睿揮手下去宮人,站在床前,涼涔涔看向容汐音,冷聲,“起來。”
床上的人眉眼微動,是在裝睡。
容汐音在一片寒冷靜谧裏迷茫懵然的睜開了眼睛,殿內視線昏暗,他半邊俊逸的面容隐匿在暗色中,顯得鳳目斜挑的眼尾格外凜冽,給這冰涼的空氣都染上了更深的冷厲。
架不住他好看啊!一聲卧槽炸在心,我滴個乖乖,怪不得作者這麽喜歡寫男主長的多好看,這驚豔絕倫的顏值擱在現代就是頂級流量愛豆,頂流中的頂流!
容汐音見過的美人多,先不論三次元,單二次元紙片人随便抓一個都美的過分。所以當他神色冷漠,垂目看向她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是“i了i了”“卧槽我可以我太可以了!”“自備雞籠,我要開始叫了”“阿偉亂葬崗”的彈幕。
姐妹們,我好的不能更好了。
草!為什麽不是乙女游戲,我好想攻略他!
偌大寝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蕭楚睿頂着一臉萬年冷漠陰郁臉,居高臨下看着她,“還孤要扶你起來嗎。”
容汐音的身體本能的畏懼了下,內心卻如尖叫雞,原主十分懼怕這個活閻王,多呆一秒都不能呼吸,但是現在,她為美色所迷惑,頗為呼吸困難。
戲還是得演的,她嬌怯着臉色,喚了一聲“殿下”,撐着嬌弱的身子骨坐起來。
白皙的肌膚在昏暗中蒼白到反光,纖長微彎的睫毛輕輕顫抖,她垂着眼,不敢看他。她是昨天聽聞家中噩耗暈倒,到現在連個禦醫都沒過來,身上衣裳沒換,還是一身桃色襦裙,發上朱釵卸去,青絲垂肩,臉上粉黛還在,眉目如畫精致。
蕭楚睿冷眼看着,冰碴子似得沒有任何溫度,“成安侯府的下場,你也已經知曉了。以成安侯的罪名,死刑也不為過。孤雖為保你一門性命少了諸多實權,但也只因那是孤的岳家,如此重罪,更是往孤的面上抹黑。”
容汐音當下感恩戴德,“謝殿下大恩大德,臣妾沒齒難忘。今容氏一門罪重流放,往後不論生死,皆是容氏一門因果報應。臣妾在此望殿下寫下休書,在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蕭楚睿挑眉,往日容汐音乖順,最是逆來順受,話個話哆哆嗦嗦,今兒這話怎麽說的這麽利索。他橫眉冷目,低頭看她,嗓音微啞帶了不悅,“這話誰教的你。”他費勁巴拉保下容家性命,不是為了叫她提休離,要提也是他提。
“無人教臣妾。”容汐音聲音嬌軟動人,低頭垂目。
就在這時,靜慈請的禦醫姍姍來遲。
蕭楚睿一口氣憋在心頭,臉色倏然沉冷,斜睨她一眼,跟個尖刀似得刺向她。他背過雙手,在轉身的瞬間,表情管理完美上線,如沐春風。
來的是位須發全白的老禦醫,姓張。
蕭楚睿一看就知道是宮人私下欺負她,張禦醫年事高,走的慢。靜慈還指望張禦醫去了,廢妃聖旨也到了呢,哪成想皇太子也在,她就退在了一邊圍觀。
張禦醫顫巍巍伸出手,摸着小胡子,在太子關切溫和的注目下,大道一聲恭喜,轉身就對着太子拱手,聲音還挺有中氣,“恭喜太子,娘娘這是喜脈,已經快足三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