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陳氏是個耳根子軟的性子,哪怕心疼那幾個錢,被趙安然一說,立刻也就點頭同意,叮囑趙竹林去巷子口找老糟頭,賃第二日的驢車了。
第二日一早,陳氏采買了足量的米油菜,趙安然打下手,忙活一上午,才将二十六份盒飯給做好了。
趙安然很是滿意,陳氏心疼錢歸心疼錢,人卻實誠得很,采買的菜都是新鮮足量的,還買了幾大塊豆腐皮切在菜裏頭。
等收拾好後,趙安然發現,陳氏還買了二十個新碗。
“昨天你說的,我也想過了,你說得有道理,這碗老去問左鄰右舍借也不是法子,索性買了些……就是……就是……”
就是沒錢了。
宋安然哈哈一笑:“舅母放心,我們努力幹活,一定能掙更多的錢。”
等到了鶴山,那群大漢下了工就聚在門口,見了驢車都笑起來:“呦,今天不是自己搬來的?”
趙安然忙着收錢,也不含糊,只問:“大叔,今天的菜,試試合不合口味,有什麽需求就跟咱們說。這天兒一天天轉涼,我們自己搬過來都涼透了,用車還是方便些。”
大漢拿起碗一看:“今天的菜也好呀,嫂子這是下了血本,不怕吃虧?”
陳氏頭也不擡:“我從小就是賣酒的,薄利多銷的道理還是懂的,大哥們且放心,我趙家做事,童叟無欺。”
那大漢聽陳氏說話并非一般婦人,不由多看了他們幾眼。
待得他們吃完,又收了第二日的定錢,趙安然偷偷打量着,三十個人,估摸着這一次的合同工,就是這三十個人。等過陣子鎮上的臨時工來了,生意應該可以擴大,但是憑他們三個,恐怕會忙不過來。
正想着,方大叔又問:“嫂子家裏是賣酒的?”
陳氏一愣,忙解釋着:“咱們鎮就是賣酒的,我家裏頭不是,娘家開了個酒鋪子……”
方大叔點點頭:“晚飯你家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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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的腦子沒有嘴巴反應快,還沒回過神,嘴裏已經應下:“做!”
“成,晚飯我也要,還給弄點酒吧!”
說罷,幾個大漢又紛紛掏出錢來。
趙安然可不敢接,忙支吾着說道:“今天怕是不行,沒買菜呢。”
陳氏回過神來,也忙點頭說道:“今天不行,今天沒買菜,明天吧……”
“成,那就明天,晚飯我們也要。”
趙安然問:“大叔……你們頓頓都吃米飯?還喝酒?”
大漢伸手揉揉趙安然的腦袋:“我閨女和你一般大,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她幾回呢,唉……下午要上工,喝不了酒,晚上喝。”
趙安然遲疑許久,還是哼哼唧唧問:“那個……大叔體貼,安然心裏感激,但是這飯食比大餅貴,你們不必日日照顧生意……”
幾個大漢聽到這裏,才知道眼前這小丫頭,是怕他們為了照顧生意,太過浪費。
“哈哈哈,嫂子你這閨女真真是貼心啊!丫頭放心,十文錢的飯,我們還是吃得起的!酒也喝得起!”
幾個人笑鬧一番,叽叽喳喳說了出來,趙安然才知,他們的工錢竟然是兩百文一天,且不論上不上工,都是有錢拿的。
回去的路上,趙安然問:“舅母……舅父一天工錢,是多少啊?”
“六十啊。”
趙安然對這個巨大的落差,表示很不開心,但舅母并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
“而且沒幾日了,你舅父就能來這裏做工,到時候給的工錢,是八十文一天呢!”
八十文與兩百文,也隔了很遠好不好!
算了,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那,若是天氣不好,不能開工呢?”
陳氏應道:“自然是沒有錢的,不過聽說啊,每天還有十文錢的飯錢吶。洛城下來的就是不一樣,錢給得大方多了。”
趙安然愣怔半晌,大方?都不是同工同酬啊舅母!
她看了看陳氏樂滋滋的模樣,到底也沒說什麽,這裏世道如此,他們認為這臨時工與合同工,別說相差兩三倍,就是相差個五六倍也是正常的。
陳氏沒有在與人家銀錢多寡上糾結,只發愁她接了織布的活計,本來是打算上午做菜下午織布的,這下午還要做菜的話……晚上點燈織布?
趙安然又問:“舅母,酒的話,是打算自己賣,還是?”
陳氏想了想:“不如就讓我娘家賣吧,若是中途轉一道,總得多收一兩文,怕是不合适……”
她臉微微一紅,雖是這麽說,其實還有一層意思,娘家日子不好過,若是有這麽一門生意,總能多個營生的門路。
趙安然只做沒看出來,點點頭說着:“我們運送飯菜已經不大容易,若還有送酒,怕更是不方便。另外,舅母娘家,可有能幫忙的人啊?”
陳氏疑惑:“幫忙?你是擔心我們忙不開嗎?三十份還是忙得過來的,何況若是喊人幫忙,總得多付點銀錢,還是算了。”
趙安然将過陣子鎮上工人要去開工的事情說了說。
“到時候三十份怕是不夠,總有人會樂意吃米飯的吧。聽說這一次可是大面積招工,不止咱們鎮,鄰近幾個鎮,甚至還有幾個遠的鎮上的工人來呢!”
陳氏點頭:“□□十文一天,遠處的包住,而且這次的工期有半年餘,當然很多人都樂意來。不過……他們都是本地人,哪裏就樂意去買飯食吃呢?”
趙安然反問:“若是他們樂意呢?我們怎麽忙得過來?”
陳氏遲疑着又道:“我娘家姐姐有空。我手上接了點織布的活計,原本是打算讓她幫我做的……若是到時候我們忙不過來,我喊她來幫忙。”
趙安然這才微微放心下來,又琢磨着:“不過,舅母,陳家那邊是用什麽運酒啊?”
陳氏一拍腦袋:“哎呀安然,你說我多蠢啊,我娘家有專門運酒的車,不過,不是用驢拉的。”
運酒的車上面放着酒甕,陳家是小酒鋪子,酒甕車不大,也沒有驢騾來拉,只有用人力拉,拉去鶴山卻也不大容易。
趙安然問:“舅母,一頭驢子幾多錢啊?”
陳氏詫異的看了眼趙安然:“安然莫不是想買驢子?買不起啊,就這麽一頭快死的老驢,都得兩千文,哪裏是尋常買得起的。”
趙安然默默琢磨着,按照目前掙錢的法子,若遇着陰雨天,一個月才能存夠最差的驢子的錢,算上開銷,起碼得兩個月……
她暫且不提這個話頭,只道:“我就問問,現下租賃驢車也就夠用了。我是想着,能不能像酒甕那樣,将飯菜分別放在容器裏面,到了地方再一碗一碗盛出來?”
目前他們是在家裏頭盛裝好,用兩塊木板架起來,把飯菜一碗一碗放上去。拉的時候需得格外小心,趙安然在前面趕驢,陳氏與趙竹林在後頭小心翼翼扶着。若是有法子放在一起,到了目的地,飯食也熱乎些。
更要緊的是幹淨衛生。
趙安然發現這裏的人,不是很講究衛生,那些碗筷大喇喇放着,灰塵落進去不知道多少,可舅母竹林,包括那些大漢也全然不在意。
趙安然到底不是這裏的人,多少有些計較,別人怎麽樣她管不了,可這是她的生意,她還是覺得,要在衛生幹淨的基礎上,再去保證口感。
陳氏又問:“安然,你覺得我們是不是要做些肉食?我瞧見那些個漢子,都是吃肉的,今兒放了豆腐皮,他們都歡喜得跟什麽似的……”
趙安然搖搖頭:“我知道,不過他們沒有提,我們就不要做。做出來這個價格就下不來,價格太高,他們未必覺得值當。”
陳氏頗有些惋惜,許是覺得這所謂的盒飯賣起來太容易,她實在有些蠢蠢欲動。她看了看外甥女,心中有事感嘆,這外甥女模樣與姑姐一般無二,性子卻大不相同,大抵還是幼時受苦太多的緣故。
想到這裏,她臉色又不自覺柔和了些,伶俐自然也有伶俐的好處,尤其是這孩子這般容貌,将來總不至于同她娘一樣,被人三言兩語就騙了去……
忙活了一上午,還沒回家,就見趙安傑眼淚婆娑,哭着喊着要姐姐,被鄰居大胖死死抱在懷裏。
趙安然急忙迎上來問:“大胖?安傑這是怎麽了?”
大胖見他們回來,立時将安傑放下,抹了把汗說着:“嬸娘快去看看吧,趙爺爺出了事,我娘已經請了大夫過來……”
陳氏吓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驢車上的碗筷,急急忙忙就往屋裏去了。
趙安然不踏實,抱着安傑問了又問,總算是知道了個大概。
外祖父身子差,日日吃藥問醫,舅父舅母又是孝順的,外祖父好幾次不想治了,舅父也沒答應,只一日拖着一日,外祖父的身子也不見好。
這兩日舅母白日忙着做飯食,下午晚上又要織補繡花。外祖母年紀大了,也沒留神,就叫外祖父尋了空子,拄着拐杖跑去河邊,打算了結了。
也得虧趙安傑這小子,雖然姐姐沒空管他了,但他總記着要認字,不僅自己認,還拉着小表哥趙竹川認。
若遇着認不出的字,便去纏着外祖父問。
今日趙安傑不認得字,左找右找找不到外祖。趙竹川只以為外祖父與尋常一樣出去走動走動了,便安撫着讓趙安傑歇息。
然而趙安傑是個執拗的性子,說什麽也要去找外祖父,這一來二去,倒是将步履蹒跚,準備投河的外祖父給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