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執念

“小柏，你剛才的那個眼神很好，在後面的戲份裏面也要保持這種感覺。”金導讓柏琛睿與朱鑫看了剛才拍的一幕，他也不管柏琛睿究竟是怎麽解讀夏亓和的心理變化，可能是無心插柳吧？金導不确定地想，但卻意外地圓了劇本中沒有點出了一些漏洞，比如說為什麽蘇涼沒有封後。

朱鑫看着剛才拍攝的戲份，他當然也注意到了柏琛睿的神情，這樣溫柔的神态是要鬧哪樣？不是說好了，夏亓和與蘇涼才是一對嗎？

金導已經主動說起了他的理解，“你們看，書名叫做《帝妃謀天下》，這裏面就表明了蘇涼是個妃子。為什麽她不是皇後？這一點原作者給出的解釋是夏亓和有個原配，是從小就定下婚約的古氏。不過夏亓和在遇到郁辰之前一直病着，兩人沒有完婚，而當夏亓和病愈後，對方卻得了傷寒亡故了。因為未婚妻古家在奚國的地位高，所以夏亓和把未婚妻的牌位娶進了門，雙方進行了一場政治利益交換。直到夏亓和統一天下稱帝，他的原配一直都是古氏，但為了平衡朝堂利益，他沒有追封古氏為後，不過也不再立後。

這樣一個解釋雖然也說的過去，不過現在我們有更好的選擇，不一定要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但是可以給觀衆們一些暗示，比起從來沒有在夏亓和面前露過臉的古氏，有個人選更加适合。”

金導說到這裏就笑眯眯地看着朱鑫，把朱鑫看得有些發毛。

金導繼續說了下去，“郁辰對于夏亓和來說比蘇涼更加重要，他是夏亓和的救命恩人，不管這是不是他設下的局，他救了夏亓和是毋庸置疑的，而且郁辰是夏亓和相信的第一個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亓和之所以會慢慢喜歡上蘇涼，也是因為他們有一段共同的單純回憶，它記錄着四人在古廟中的那段時光，那是夏亓和治病的日子，是他心裏最柔軟的時候。締造這段回憶的一共有四個人，最重要的郁辰為了他們死去，鄭珅是祝國的太子，與夏亓和處在對立的位置上，所以夏亓和只能選擇與蘇涼共同回憶。

當然夏亓和喜歡上蘇涼不一定全是因為這樣一個理由，很有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不過他很重視這段時光是有蛛絲馬跡也以推論的，在全劇尾聲處，夏亓和吞并了祝國，沒有殺了祝國那時的皇帝鄭珅，一方面是為了展現奚國的有容乃大，但也有私人的感情在裏面，他還記得當初他們那段不能追回的簡單友誼。

所以，我們也不難得出一個結論，在劇中有一條沒有明着說出來的感情線，就是夏亓和對于郁辰有着很複雜與晦澀的感情。這份感情萌發的時候沒有被他察覺就遭遇了郁辰的死亡，這種複雜的感情包括了感激、信任，與不知從何而起的歡喜，它真的可以戛然而止嗎？我覺得不可能，反而是紮根在了夏亓和的心裏，越是不能回首、越是求而不得，就越讓夏亓和牽挂。

然後，已經滋生出野心的夏亓和遇到了無玊和尚，這個和尚看上去風光霁月，無論是白玉無瑕的外表還是待人冷漠的氣質都與被毀容卻溫和的郁辰不像。

夏亓和遇到他的時候，下意識有些親近卻也有着一層防備，雖然經過幾番試探，他也把無玊和尚當做了心腹，但劇中卻說比起其他來投奔效忠他的人，對于無玊和尚，夏亓和始終抱着一種戒備。

直到尾聲的時候，夏亓和做了一個夢，他看到了郁辰取下半截面具的臉，竟然與無玊和尚長得一模一樣。天下已經一統，這時候也是飛鳥盡良弓藏的時候，每個随着君王打天下的臣子各有他們不同的選擇。

這時，元辰帝邀請無玊和尚回到當年的古廟中下了一盤棋，如果無玊和尚贏了，就放他離開，如果無玊和尚輸了，一輩子就要待在皇家寺廟裏面。這是你們等會要演的一幕。結合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們感覺一下要怎麽表現那種感情。”

柏琛睿聽着金導的話，若有所感，原來剛才他本色出演了，卻把等會這條的難度飙升了上去。

朱鑫已經瞪大了眼睛，這都是什麽哔了狗的設定，這完全不是瑪麗蘇文了吧！金導這樣的腦洞是要他們公然賣腐啊！

“金導，這樣設定真的好嗎？”朱鑫不自在地問了一句，“不都說這是穿越瑪麗蘇劇，我們要拍出這樣的深度來？”

金導聽到朱鑫的問題笑了，“小朱啊，不要被原著束縛住，都已經是一百年前的小說了，現在人們的口味已經變了。如今觀衆要求高了，我拍的劇是有智商的那種，我們等于是重新解讀這部小說，真的有人能讓三個君王同時愛上嗎？比如像是胡國的秦臻，他真全是為了蘇涼自願退兵回草原？

你想想歷史上，真有這樣的君王也不會是明君，我們要看到背後隐藏的原因。其實不是因為蘇涼，而是秦臻那時候知道胡國軍隊糧草補給不足，還不如以此為借口退兵，還能惡心一下夏亓和。你想一下胡國的君王竟然為了奚國皇妃退兵，這裏面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對了小朱，你要把握住，這部戲裏面，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感情影響着，即便夾雜着某種利益得失，但是感情也是存在的。唯一的例外就是無玊和尚。

因為感情是奢侈品，無玊和尚這樣的亡國遺孤是擁有不了這種奢侈品的。如果說別人都在變，那麽唯一不變的就是看上很虛假的但實際上很真實的無玊和尚，他從來沒有擁有過多餘的感情。

像是這樣暗藏的線索，我們只要拍出來，觀衆們都是真相帝，會自己發掘的。這是一種樂趣不是嗎？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這是怎麽一種惡趣味！朱鑫心裏給金導跪了，果然做導演的都是腦洞奇大，快要突破蒼穹，這年頭連一部穿越瑪麗蘇劇也不能小看了。

朱鑫只能調整了一下情緒準備下一場。化妝師把朱鑫的頭套取下，前一場是郁辰要戴頭套，下一場就是光頭出演了，這還是他第一次以光頭的形象出鏡。

無玊和尚與元辰帝是在廟裏的古樹下放對弈，畫面是有些唯美，不過到了拍的時候，這寒風刮在朱鑫腦袋上讓他冷得抖了一下。

那頭，胡娜娜與秦安霂也來圍觀了。主要是金導把剛才的那番戲中隐藏線給他們說了一下，讓他們也揣摩一下自己的角色應該有什麽潛在的感情。

柏琛睿看到朱鑫打了一個哆嗦，他們身上穿的不厚，要是冷可以貼暖寶寶，但是光腦袋就沒有辦法了。他只能想着這一場戲要一條就過，不過讓朱鑫受罪。

随着金導的一聲開始，機位都對準了古樹下的兩人。

無玊和尚拿着黑棋對元辰帝說，“執白先行，皇上請。”

元辰帝并沒有客氣，當即就落下了一子，他與無玊下過幾次棋，這人與其他人不同，沒有一定讓他贏的意識，基本他們兩人之間以和局為多。而今天他卻想知道無玊真正的棋路，“如果你贏了，朕放你走。如果你輸了，就在相國寺做主持吧。”

無玊和尚沒有說夏亓和的這個決定好不好，他只是輕輕地落下了自己的那步棋，“皇上的話是聖旨，不是嗎？雖然做相國寺的主持是很多和尚的追求，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自由的生活，我窮慣了，更适合做一個游方四海的貧僧。”

元辰帝擡頭看着無玊和尚的表情，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對權勢的留戀。這讓元辰帝心中嗤笑了一下，何止是權勢，恐怕無玊心中從未有什麽執着之物。他猛然想起當初問郁辰的話，為什麽郁辰要四處行醫。郁辰說除了治病救人之外，還因為世界這麽大，他想要到處看看。

“也許外面任何一處都比皇城要自在！大師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無玊和尚對于夏亓和話語中的諷刺聽而不聞，“皇上這麽問卻是不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皇上的土地，那麽皇上就應該施以恩澤，要讓百姓都過上富足安穩的日子。”

“朕問的不是百姓，而是你！”元辰帝聽到無玊和尚不帶多餘情緒的回答，終于沒有克制住心中翻騰的複雜情緒，這人究竟是不是郁辰，如果是，他怎麽能這麽狠心，當初詐死而走，引出後來種種争鬥！可如果不是，作為奚國的皇帝，他更不能放疑似前朝遺孤的無玊離開。

無玊和尚手中落子的動作沒有停頓，他那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落下了一顆黑子，這一步圍住了許多白子。

然後，無玊正視着元辰帝，“既然是皇上問，貧僧怎麽會不回答，貧僧難道不是百姓中的一員？既然是，那求的不過是安穩而已。”

安穩而已，這四字卻太難了。

整整二十年的戰争才換來了天下的太平。

這裏面許多人死了，許多人從朋友變成了敵人，許多人再也找不到當初的自己。在這樣一場天下之争中，容不下單純的感情。

元辰帝看着無玊那張不見風霜的臉，霎那之間，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就是在這個老地方，夏亓和遇到了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最濃墨重彩一筆的那個人。夏亓和沒有見過郁辰面具下的臉，據說是被大火毀了，卻已經不能證實。

風吹過，吹動了樹枝。

元辰帝才驚覺他也已經老了，二十年彈指一瞬間，他卻不再是當年的夏亓和。這些年來，他被無玊坑過，被無玊幫過，在成功的時候懷疑過無玊，在失落的時候依賴過無玊，這些複雜的情愫憑什麽都讓他一人承擔！

“啪嗒——”随着無玊和尚最後落下一子，黑子蠶食了所有的白子，這一局無玊毫無意外地贏了。

元辰帝苦笑一下，他與無玊和尚枯井無波的眼睛對視着，“大師真是佛法高深，所以才能做到心不妄動吧？也罷，朕說話算話，你走吧。”

無玊雲淡風輕地也笑了一下，“皇上應該要記挂天下，而記挂的東西越多，才更應該不妄動才對。”

無玊的話似乎是意有所指，也許他指的是元辰帝後宮只有蘇涼一人，這也許好，也許也不好。可是這時候，無玊卻不多說了，只要元辰帝不封蘇涼為後，就說明他沒有突破最後的底線。身在帝位，要顧忌的事情很多，他可以為了一個人讓步，卻不能為了一個人放縱。

“那麽無玊就告辭了，願皇上一切順遂。”無玊站了起來，真的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看着無玊穿着灰色的僧袍終究片翩然遠去，夏亓和心中有一塊空了起來，他最後忍不住追問一句，“你還會回來嗎？”

無玊沒有回答夏亓和的話，這時一片花瓣落到無玊的手中，他只是背對着夏亓和搖搖頭，不回頭地走了。在夏亓和看不到的地方，無玊盯着手中的花瓣看了三秒，似乎懷念着什麽，似乎放下了什麽，然後只是拈花笑了一笑。

“很好！”金導拍着大腿站了起來，這一幕簡直絕了，他可以預見等播出的時候，會引發極大的論戰。分析帝們都會競而對于這一幕擺出自己的觀點。這樣能挖掘的有深度的片子，才是他想要拍的。

這一幕不只讓金導拍手稱贊，秦安霂看着無玊和尚也像是想起了什麽，無玊真的無心無情嗎？沒有想到還真有一天，看着別人演的戲，把自己給繞了進去，仿佛體會了那種感情。

秦安霂想起從前會偷偷看着自己的朱鑫，那個會不安與害羞的小豬仔，與眼前的這個朱鑫是同一個人嗎？

無玊和尚與其說是六根清淨的和尚，骨子裏面更像是道家說的太上忘情。

秦安霂不知怎麽有些恐慌，也許當時的一念之差，讓他們真的回不去了，但他怎麽甘心，說好的要一起奪得影帝，然後一輩子一起走，難道只因為短短一年多時間就永遠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