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終于十五歲了

大年初三,文荊又一次來到冰泉,脫得只剩一條褲子,下了水。寒冷頓時滲入肌膚,牙齒合在一起咯咯作響。他呆呆站着,等待最初那一陣極冷過去。

來為他下“禁足術”的,是君師兄。

君衍之在水中劃了一道光圈,溫聲道:“中午和傍晚,八師弟會來給你送飯。八個時辰之後,你便可以出來。”

“謝師兄。”文荊咬緊牙關。

君衍之站起來,回頭望了一眼水中的瘦小身子,默默離去。

他并不擔心文荊受苦。

那一夜文荊體內産生暖流,這小子的體質說不定有些特殊。段軒讓他泡冰泉,只怕是為了激發這種體質,有益于修行。

回想起那一夜……

君衍之的腳步停住。

在他二十二年的歲月裏,那應該是最溫暖的一夜,足夠他發呆的時候,想一遍,再想一遍。

君衍之回到房中,在床上靜坐調息,識海裏出現無數古體的漢字,毫無章法,又慢慢形成段落分明的文章。

文字艱澀難懂,卻也比心中的失落容易明白。

他靜心打坐,直到入夜,睜開雙目。

月亮如細牙一般挂在空中,山谷中一片黯淡,身體又開始顫抖。

君衍之将衣服緩緩脫下,化身成一條青色蟒蛇,從窗口爬了出去。

山間的路依稀可見輪廓,君衍之沿着懸崖爬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地轉頭,爬向密林深處。那小子正在冰泉裏修行,自己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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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荊修行太低,必定不會讓他發覺。

他在離冰泉十五丈的地方停下來,在雪地上默默蜷着瑟縮,探出蛇頭。

他望了一會兒,卻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路荊怎麽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離去的時候,記得遠遠地還能聽見他的牙齒咯咯作響,身體不自覺地痙攣,引起小小的水花,外加小聲咒罵師父的聲音。

怎麽這一次什麽動靜也沒有?

倘若他像上一次那樣引動暖流,應當不至于凍僵才是……

蛇身瞬時疾速爬了過去,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跡。

來到冰泉邊,路荊竟然仍舊沒有動靜,只有一個僵硬的身體立在泉中,雙目緊閉,嘴唇顫抖。

君衍之顧不得蛇身的虛弱,化為人形,将少年從水中拉了出來。

文荊無意識地抱緊君衍之的脖子:“冷、冷……”

瘦弱的胳膊竟然十分有力,死硬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放,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君衍之艱難地掏出一套衣服給自己穿上,将文荊打橫抱起,向他的石屋飛去。怎麽會凍僵了呢?為什麽身體沒有發熱?

君衍之将文荊在床上安置好,再也忍不得,化身成一只巨蟒蜷縮在一旁,鑽進被子裏戰栗。

·

身體漸漸變暖,文荊暈乎乎地睜開雙目,房間裏一片黑暗。

他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巨物。一小部分蜷縮在被子裏,一大部分露在外面,瑟縮顫抖,那形體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只記得昨夜冷得發抖,慢慢失去意識……後來似乎有什麽把他從水中拉了出來……

是巨蟒救了他?

他輕輕掀開被子。

突然的動作讓大蛇的頭猛地擡起,又默然垂下。

文荊鼻子一酸,撲上前抱住蛇頭:“還是你對我最好……”

巨蟒一動不動。

文荊放開它,又下床點燈,找出幾枚妖獸愛吃的果子。他把果子擺在巨蟒面前,說:“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的?”

巨蟒自然沒有回答,也沒有吃果子,卻又顫抖起來。

文荊抱着巨蟒的身體,心疼地說:“這個體質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總是顫?”

巨蟒吐着信子,發出“咝咝”的聲音。

文荊不敢輕舉妄動,試探似的抱着它縮在被子裏:“上次我身體裏那股暖流,要是能逼出來,一定可以讓你好受一會兒。”

心中一急,體內那股暖流蠢蠢欲動。文荊一愣,以靈力輕輕驅使,頃刻間,暖流遍布全身,連巨蟒也一陣悸動,纏着他的軀體更緊了些。

文荊有些激動:“今天逼了一整天都沒有效果,原來抱着你就能逼出來了。”

巨蟒緊緊纏繞着他,蛇頭在他的脖子上輕蹭。被窩裏,少年的軀體溫暖舒适,大蛇壓抑了十幾年的天性在此刻爆發,輕卷着文荊在床上翻滾。

“別鬧、別鬧……”文荊撥開舔來舔去的蛇信子,“安靜點,咱們睡覺。明天我還要幹活呢。”

信子又舔幾下,蛇頭終于安靜下來,窩在文荊的懷裏。

“你以後經常來吧?在外面見面太危險了。”文荊輕聲道。

巨蟒一動不動,不答應,也不拒絕。

“睡吧。”文荊摸了摸蛇頭,單手一揮,将燈滅了。

·

清晨,文荊悠悠轉醒,下意識地摸了摸。

身邊空無一人,床也已經涼了。

昨夜睡得實在酣暢,竟然不知那蟒何時離開。

文荊穿好衣服出門,卻見大龜蹲在空地上,踏着薄薄的雪發呆。他蹲在大龜面前,喂了一個妖獸果子。

大龜緩慢地啃咬。

與大蛇的關系有了突破,心中舒暢得難以訴說,卻也擔心自己的将來。文荊實在想不透,該如何觸發體內那一股暖流。難道真的要抱着大蛇才可以?

接下來的兩個月中,他屢次在冰泉中嘗試,巨蟒候在一旁觀看。

最初幾次,的确要抱着巨蟒時才會觸動,似乎它身上的寒氣和內心的情緒都是引子。後來,他感覺到了引發暖流時靈氣的輕微異動,逐漸可以自行引發。

兩個月後,文荊第一次在不進入冰泉時,引動體內暖流。他喜不自勝,将結果禀報段軒。

段軒只說了一句話:“從今往後,練《玉清真氣》,不必練《輔元功》。”

“是。”

《玉清真氣》是柳千陌修煉的功法,艱澀難懂,十分高深。段軒卻不允許柳千陌手把手地教,帶領他入門後,每月只能指點一次,其餘的都要文荊自行體會、領悟。

原來,三陽之體的暖流源自于至陽之氣,與靈氣融合後,修煉方式略有不同,若照葫蘆畫瓢,容易滞澀不前。

文荊的資質雖好,可惜年紀小,對暖流的控制有限。半年之後,他升上了練氣七層,與柳千陌的修煉速度不相上下,卻比賀靈和君衍之還差一些。

半年中,巨蟒偶爾來尋他,每月兩三次。大龜一見巨蟒到來,便死命往門外爬。

于是,文荊将房間裏的窗戶和床略作改動,方便巨蟒和大龜進出。

時光如流水,在指間緩緩而過,又過了一年,春暖花開,文荊終于成長成十五歲的少年。

……我是分割線……

冰雪初融,萬物複蘇,本該一片暖意。而這一年,清虛劍宗卻籠罩在哀傷之下。

築基後期修士,南燕峰的峰主高顏,因年歲已高而無法結丹,化羽登仙而去。

高顏的去世自然叫人哀傷,可是最讓他徒弟難過的,是南雁峰的傳承古卷《覆草經》無人繼承。

“幾千年前,清虛子留下十本古卷,威力各有不同,無法盡述,皆以傳承的方式繼承,無一例外。換言之,古卷擇主而侍,僅能為一人修習。當年清虛劍宗沒落之時,正是因為這幾本古卷引得自相殘殺,更使紅秀峰峰主攜兩本古卷出走,從此再無消息。

枯木道人一統清虛劍宗之後,将所有弟子集結在清虛典外,由古卷擇主,是為峰首。從此之後,峰首過世之時,古卷在已故峰首的弟子間重新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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