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後酒吧

喻年翻着手中的本子，大概二十多頁的A4紙，內容有點像那種盜版書店常能看到的《XX速成》，裏頭羅列着演講常用開場語，萬能串場語，結束語大全……

三天前拿到這本資料，現在喻年已經把上面的內容全部背了下來。

作為A省的文科榜眼，可以說，他最擅長的就是背誦，而且演講用的臺詞比拗口的思政哲學簡單多了。

下午文體部開會，最終敲定活動計劃，文藝晚會在下周五舉行，共十個節目，穿插一些現場互動的游戲，基本上在一個半小時內就能搞定。

主持人為章飒和何亦清兩人，節目中間則由吳麗彤和喻年串場介紹。

既非挑大梁的主角，又有大姐頭帶着，喻年的壓力不會很大，但他還是有些擔心。

即使把演講稿背得滾瓜爛熟，等真到了臺上，見到幾百個觀衆，是大腦空白還是被吓得腿軟聲顫就說不好了。

吳麗彤安慰他：“心态都是磨出來的，多上幾次臺，積累積累經驗，就不怕了。”

正說着，一人推門進來，衆人一致起身問好。

章飒扯了下喻年的袖子，輕聲道：“校團委的。”

那人身材臃腫，臉上像抹了一層豬油。年紀輕輕，頭頂頭發都快掉光了。

禿頂沒什麽不好。成功人士裏，十個人九個禿。可是這人卻把耳鬓以上的頭發養得奇長，倒翻上去覆蓋在稀缺部分，還有兩縷頭發順應自然生長下彎，形成一圈卷發，看上去極其滑稽。

喻年并非以貌取人，但見到此人這番形象，也不由內心一陣嫌。

他一開口，就把“領導病”發揮得淋漓盡致。

揮手示意大家坐下，頤指氣使道：“準備得怎麽樣了？節目都安排好了吧。”

吳麗彤說是，并把拟好的活動計劃呈給他看。

禿頂男随手翻了兩下，喻年懷疑他根本就只是做做樣子，然後擡頭說：“學校對你們管院是很看重的，這次活動，也撥了不少經費，你們院的招生分數高，文藝生大多考不進來。現在有的人才要好好培養起來，為集體貢獻力量……當然了，節目的主題嘛，一定要健康向上，要貫徹京大精神，鼓舞學生愛國愛民……（省略一千字廢話）……”

衆人都安靜地聽着，吳麗彤滿面堆笑地附和“是，是”，“應該的”，“那還用說”，“就交給我們吧”。

禿頂男終于說完，掃了一眼衆人，發現了在場似乎有陌生面孔。

他望向喻年道：“這個是新來的？”

吳麗彤趕緊把喻年推上去，笑道：“他叫喻年，是咱們管理學院的大一新生，正培養他上臺當主持人呢。”又對喻年道，“快跟主席打個招呼。”

喻年：“……”主席？

禿頂男大笑起來，喻年看到他雙下巴上的肥肉顫動。

“小吳，你可別教小朋友亂叫！”

吳麗彤發出一陣（自認為）銀鈴般的笑聲：“這有什麽，下半年競選，團委主席難道還有比您更合适的人來做麽？我們這些小輩只不過提前先叫起來，大家說是吧？”

衆人都說是，吳麗彤道：“以後還要你多提攜指教。”

禿頂男顯得很高興，說了句：“好好帶新人，為校争光。”便離開了。

明明禿頂男沒說什麽好話，吳麗彤卻似受了極大的表揚，滿面榮光。

衆人又聚在一起說了些廢話，吳麗彤道：“也工作一天了，晚上咱就上外頭搓一頓吧。”

這表示又可以吃公餐了，衆人自然是歡天喜地。

除了喻年，從那個禿頂男進來開始，他就有點疑惑自己在這裏的意義。

像一個小醜一樣跟這種人起哄，聽無聊的教導和倒胃口的阿谀奉承，有意思麽？

哎，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裏，在幹什麽，他肯定不會像自己這樣傻兮兮的……

喻年借口晚上和室友有事外出提前離開了。

和這些人在一起五次，其中有三次都在外面一起吃飯。一開始可能還新鮮，時間長了就讓人覺得膩煩！

脫離了組織，喻年摸出褲袋裏的手機看時間，卻見兩條未讀短信和一個未接來電，都是王珉的。

看了短信內容，喻年不禁苦笑，這謊撒對了，舍友們還真有事約他，說一起去Queen酒吧聽穆濤唱歌，五點出發，在宿舍等自己。

宿舍裏的三個人，王珉是唯一一個讓喻年有些好感的人。

這個人平時處着淡，卻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看上去脾氣挺好，也有自己的原則，不是那種所謂的老好人；做事獨立，不會讓人覺得特立獨行。

從某種程度上說，王珉跟自己記憶中的“他”有幾分相似度……

還有剛開學的時候，他喝醉酒回來，淡笑着說，是跟“弟弟”去喝酒了，那溫柔的語調，喻年現在都還記得。

短信裏王珉說他弟弟來了，想介紹給大家認識。

喻年挺好奇王珉的弟弟是什麽樣，可惜現在已快到五點半了，他們應該走了吧。便回短信說：“我才看到，你們要是已經走了就算了，下次再說。”

王珉收到喻年短信的時候正往南門走，他們五點十五分才出門。

他回電話給喻年，問：“你現在在哪？”

喻年：“正從管院往宿舍走。”

王珉：“那你直接來南門吧，我們還沒上車，等你一起。”

那邊的聲音頓了頓，說：“好。”

喻年遠遠就瞧見了以王珉為首的三人組，因為那對看上去穿着相似的少年實在有夠惹眼。

王珉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插在休閑褲袋裏，最是氣定神閑。

而齊輝成則顯得有些不耐煩，不住擡手看手表，還朝着這邊看。

另外一個少年，估計就是王珉的弟弟了。他穿着一身藍格子的淡色襯衫，讓人覺得很有靈氣。

如果說喻年給人的感覺是靜态的水彩畫，那麽肖泷便是動态的GIF圖，或者用一個成語來形容，“活靈活現”。

肖泷沒有多動症，但仔細觀察時，你會發現他沒有一秒是安靜的。

他的眼神，發梢，四肢……每一個細枝末節都在動。

晃來晃去，搖搖擺擺，邁步的時候後跟一颠一颠，既像走又像跳。

那種“動”的節奏，讓人看到他，本能的就心情愉悅起來。

而肖泷在見到喻年的那一瞬間也呆了，他心裏想的是：王珉果然沒有騙我。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長的漂亮的，帥氣的，我們都會本能地親近，企圖了解他們，繼而評價他們。人總是這樣。

如果對方的态度不如自己的意，還要反過頭來苛責，覺得他表裏不一，說着“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長得好看點麽”，“也有很多讓人無法忍受的缺點”之類，掩飾着自己的欽羨和向往。

譬如齊輝成就在喻年身上碰過壁，所以對這個心高氣傲的室友表現得不屑一顧。

這種事情，喻年遇到過太多次。

因為他身邊過客來往的頻率比普通人要高得多，每到一個新的環境，一開始總會有被他的外表吸引過去的人，卻又被他不好相處的內在彈了回來，彈得比認識他之前更遠……

所以，帥也有帥的煩惱。（王珉這樣正好）

“哇喔！”而此刻，肖泷卻盯着喻年，誠實道：“你長得真好看啊！”

喻年似乎看到了這個男生閃閃發光的眼眸，bling，bling……

他是頭一次見到像肖泷這樣的人——語調和表情和諧統一、姿态毫不做作，自然直白地表達內心情感。

喻年剛打了聲招呼，手就被肖泷用力地握住了，手心的溫度傳過來。

喻年發自內心的想：我喜歡這個人。

四個人打車去酒吧，齊輝成塊頭最大，坐副駕座。

肖泷坐在後座中間，左邊喻年，右邊王珉。

從上車開始，他就跟只麻雀一樣的叽叽喳喳，跟喻年聊自己的弟弟肖濛（肖濛和喻年一樣大），聊他和王珉的高中生活，和當年發生的各種糗事美事。

喻年聽得也很開心，一反平日裏的“冷面郎君”樣，不時被肖泷逗得笑出來。

王珉豎着耳朵聽他們說話，卻插不上一句。他黑着臉靠在車窗上，心想：這回到底是誰吃誰的醋？

時近六點，華燈初上。

出租車駛入一區著名的商業街，街邊的酒吧正是開始營業的時候，各色霓虹招牌吸引着衆人的眼球。穿着時尚的年輕男女們勾肩搭背，來來往往。

也有三五一群結成隊的，表情神色同肖泷他們一樣，一看就是未出校園的學生。

街上彌漫着酒精、香水和煙草的混雜味道，還有一種讓人興奮的神秘氣息。

這裏，是靓男俊女（孤男寡女）的集聚地。

這裏，是文藝青年（空虛流氓）的徘徊點。

這裏，是浪漫故事（419&HIV）的孕育源。

……

到了Queen酒吧，王珉給穆濤打電話，卻沒有人接，四個人決定先自己進去摸索。

整裝待發，走向Queen大門，一個保安突然跳了出來：“你們幾個！”

高中裏都是乖乖小孩的衆人聽了一愣，本能産生了“不好”，“被逮住了”，“進不去了”之類的不安想法。

卻聽那保安道：“出示身份證。”

三個人松了一口氣。

保安仔細核對身份證照片和本人的模樣，還懷疑地瞅着肖泷，似乎想确認這家夥到底是不是真的成年了。

“你的呢？”放過肖泷，保安轉身又問喻年。

喻年一本正經地坦白：“我未成年。”

衆人絕倒。

保安橫眉冷豎：“未成年人不得入內！”

王珉：“師傅，我們是來找同學的。”

保安：“未成年人不得入內！”

齊輝成急道：“我同學就在裏面唱歌！他叫穆濤！”

保安：“未成年人不得入內！”

衆人：“……”

“保安大哥，”肖泷指着喻年道：“他跟我看上去也差不多大，你要是放我們進去，他一個人就落單了，他長得那麽帥，又沒成年，一個人在外面不是更加危險！我們真的是來找個朋友的，他在裏面唱歌，我們聽他唱完歌就走……”

那保安看着一臉（裝）可憐的肖泷，又看看一臉（裝）無辜的喻年，問道：“你們哪個學校的！”

肖泷：“科技大學。”

喻年：“燕京大學”

兩人以為保安不信，紛紛掏出學生證給他看。

對方看了學生證，語氣一下子客氣起來：“不錯啊，年紀小小的，前途無量嘛……那就進去吧，自己注意貼身錢財，別走散了。”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