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魇不知自己的計謀哪裏出了錯,正要開口再說,擡頭就見幾把劍一起朝着它的腦門戳來。

夢魇吓得怪叫一聲,昏了過去,眼睫卻還顫顫抖抖地在動。

季祯半蹲下身,用刀鞘戳了戳夢魇的身子,“暈了麽,那正好我割了它的頭吧。”

他說着擡起頭,征詢似的看向江熠,江熠卻略微別過臉去,不知怎麽躲開了他的目光,似乎不知怎麽面對季祯。

只不過他別過臉去面對的方向正好是梁冷,季祯見他們目光一對又迅速分開的模樣。雖然看不見江熠的表情,但生生腦補出一個他們趁着這片刻也要抓緊機會勾連的情節。

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敢做小鴛鴦?

季祯心中惡意一笑,默默起身,走到江熠身邊強行湊過去看江熠的臉。

江熠果然臉色有些幾不可見的微紅。

呵,這小娼夫。

季祯湊近小聲問他,“剛才是不是很刺激?”

嗯?在我眼皮子底下給我戴綠帽子,刺激壞了吧!臉都紅了,我呸呸呸。

江熠沒想到季祯會突然湊過來說話,他腦中還回蕩着季祯剛才說的“只要他喜歡自己,心思單純”那些話,季祯溫溫熱熱地靠近,他一時身體都僵住了。

不過片刻後還是輕輕不置可否地說:“嗯。”

季祯好賴沒直接背過去,江重光未免太氣人。

倒是曙音難得與季祯一個鼻孔出氣,迎合季祯剛才說要割了夢魇腦袋的話,“砍了它頭,我也正有此意!”

這魔怪竟然當衆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污了她師兄的清白。

一下打斷了季祯和江熠的對話,也轉開了兩人的注意力。

“我來!”季祯有意撒氣,和曙音搶着提刀。

夢魇立刻睜開眼,一下努力拱出好遠,屁股尿流地說,“沒,沒暈啊!”

江蘅不讓季祯和曙音胡鬧,适時接過話題道:“邊城到底是怎麽回事,城中的妖氣與魔氣到底從何而來?”

夢魇好懸撿回一條命,生死邊緣幾度來回,只剩蔫噠噠的情緒:“妖氣魔氣,當然是從妖魔身上來的。”

夢魇頭一回收到今天這樣大尺度來回跳躍的精神折磨,一時還在懷疑人生。

江蘅半蹲下身看着夢魇,“可這城中的魔呢?”

本以為夢魇會耍滑頭,卻不料夢魇擡起頭不解地看着江蘅,仿佛不懂江蘅為什麽問這種問題,“這城裏光天化日在外行走的,不到處都是嗎?”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俱是愣住了,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

到處都是?

季祯回想起那次晚宴後的陳守緒,靈草園外的小山村,那些奇怪的,詭谲的畫面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裏。結合趙管事的那句話,“這城裏只有人,沒有魔。”

季祯忽然有了個讓自己冒出一層雞皮疙瘩的猜測。

人與魔的界限是什麽?魔純然受欲望驅使,臣服于邪念與欲求之下,罔顧人倫禮法,世俗道德。

雖然只有人沒有魔,人卻可以一念成魔。

有了魔念的人可以大搖大擺光明正大行走往來于修士的眼皮底下而難以被發現。季祯想起那日在陳府主院裏的驚魂歷程,再想到連江熠都未能從陳守緒身上找出魔氣,難怪趙管事有得意洋洋之色。

想到這裏,季祯扭頭看向江熠江蘅,他們顯然是與自己想到了一樣的事情,臉色都沉了下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整個邊城到底是人多些還是魔多些,便成了沒有定數的事情。

不止季祯,連梁冷在旁聽了都覺事情超出他的設想。這城裏究竟是人多些還是魔多些,每日為他們打掃服侍的人裏,又都是些什麽樣的人?

季祯本以為住在陳家是住在賊窩裏,卻壓根沒想到他們住的可能是一座賊城。

折騰了這一會兒,外面的天色已經不再是深沉的黑色,慢慢滲出了一點光明。

江熠沉下心念,從懷裏取出一只小玉瓶,将瓶口對準夢魇。夢魇本來趴伏在地上的身姿迅速化作一道光被納入瓶中。

雲頂山莊這次來的只有五人,雖然就算是江追江啓放到普通道門裏也很有得看,但他們終歸只是道門一派。如今摸到頭緒,還要和其他道門商議,互通有無一番。

因此等天完全亮起,江熠他們便以術法為标記,與道門同行打了招呼,一早便離開了。

季祯等他們走後,自己又睡了個回籠覺,等到太陽高高挂起才迷迷糊糊給吵醒了。他沒着急起床,躺在床上思忖起來。眼下季祯并不清楚江熠和梁冷是否早有勾結,要去問?那當然是問不出來的。

除非有什麽神不知鬼不覺的能鑽到他們腦子裏看看的方法。季祯想到此處,再再想到已經被困住的夢魇,眼睛就亮了。

夢魇來時若華沉沉睡去,壓根沒醒,因此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季祯起身下床,穿好外衣就往外走。

走到院子裏,那吵鬧聲就更明顯了,多少還有點讓季祯耳熟的意思,正是被困在玉瓶裏,又給扔在家裏的夢魇。

“死修士,臭修士,心狠手辣爛修士。”

季祯光聽見這句,嘴角就咧開了。獲得友誼的最好辦法,就是有共同的敵人啊。

“聽見了嗎?”那美妙的樂章。

若華跟着季祯屁股後頭,不解地看着季祯,“爺,你在說什麽?”

季祯指了指江熠房間的方向,“那裏的聲音你聽不見嗎?”

若華豎起耳朵認真聽了聽,面色猶豫,“隐約聽見一些,聽不太清楚。”

季祯也沒強求,他在院子裏環顧了一圈問若華,“其他人都出去了嗎?”

若華點點頭,“江少主他們一早出去的,太子殿下也出去有一會兒了,院子裏就咱們。”

季祯咧嘴一笑,“那不正好。”

他快步到了江熠房門口,便聽見裏面原本罵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季祯覺得不爽快,主動用手扣了扣房門,鼓勵道:“怎麽不罵了,接着罵,罵得這麽好聽呢。”

他這是十成十的真心話,聽在夢魇耳朵裏卻是陰陽怪氣地緊了。

室內安靜了片刻,而後響起一陣哇哇哭聲,憋悶至極,“想要欺負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誰要欺負你。”季祯靠着門站着,看着院子裏的常青樹,心平氣和想交朋友,“我聽你罵得爽快,正要過來同你一塊兒罵一會兒罷了。”

夢魇不信季祯的話,隔着門說,“你定然是要引誘我說那些修士的壞話,接着再讓他們借口于此狠狠修理我。”

“你看看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季祯道,“你家中可有小輩,可有父母?若是讓他們瞧見你現在的模樣,你的臉面往哪裏放?”

夢魇聞言,玻璃心碎,的确想起了來邊城之前家中長輩的殷切囑托以及自己要吸幹九九八十一個人再回家的雄心壯志,對比起現在的慘樣,痛苦道:“你怎麽這樣說戳痛魔心的話,你還是人嗎?”

如此頹喪怎麽行?起碼現在不能頹喪,季祯還打算哄着夢魇為自己辦事呢。

“我當然是人,我倒要問你,你是魔嗎?”季祯中氣十足,一問不夠還加強語氣,“你是嗎?擡頭挺胸告訴我。”

他的語氣堅定而認真,讓夢魇恍惚想起來臨了出門前族中的誓師大會,那般重拾了做夢魇的光榮感。

即便被一個人族這麽問,實在有些古怪。但夢魇還是吸了吸鼻子,被困在玉瓶中魔力盡失,勉強打起精神答道:“我是!”

“你是,你還頹喪個什麽勁兒呢。”季祯一肚子壞水趁機往外倒,“當魔怎麽可以就這麽氣餒,誰欺負了你,誰困住了你,誰讓你丢臉,誰讓你倒黴,找到機會難道不該千倍百倍奉還回去?難道夢魇低人一等嗎?難道夢魇就活該處在這樣的底層嗎?”

夢魇沒想到在此情此景下,會被一個人族滿頭滿腦打了一盆雞血進來。

可季祯的語氣太有感染力,夢魇激動地渾身顫抖,帶着束縛着它的玉瓶都搖搖晃晃,“不,不應該嗎?”

雖然季祯的話的确是很有感染力,可是說實在的,夢魇真的算不上什麽高級魔怪,所以夢魇自己都給不出肯定的回答。

季祯恨鐵不成鋼,“這種喪氣話怎麽會從你的嘴巴裏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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