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不親別人也親

所謂修習便是對欲望的克制,欲望是難以名狀可以被無限放大的情緒,但當它體現在細微末節之處時,卻容易被忽略。

江熠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季祯的脖頸上,有片刻的失神。

梁冷的動作在他的目光中被放大,時間也被放慢,如同平滑的鏡面忽然被點出一圈水暈,才被發現心有波瀾的水面是無法僞裝成鏡像的。

他有觸碰季祯的欲望,這已經算是逾越。這絲波瀾投射在江熠心上,便像是對他前十多年修習的嘲弄。

這一絲焦灼的情緒在江熠心頭醞釀,本十分隐秘,恰在此時季祯看向他。

院子裏萦繞不去的魔氣也像是在對他發出嘲弄。季祯的眼神純然是探尋,壓根并不清楚江熠想的什麽。

可江熠依舊覺得情緒被季祯清明的目光看得無所遁形,他如同避季祯不及,轉身離開。

季祯在原地愣住,心裏有些不解,他身上血污不少,脖頸間的紅痕顯眼。便是曙音慣覺得季祯嬌生慣養,現在也覺得他是受了磋磨,該給些安慰的時候。

哪裏想到她師兄過來看一眼,竟然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

曙音見此悄悄別過頭去嘆了一口氣,師兄果然好狠心。

江熠的抗拒情緒這樣明顯,季祯怎麽會體會不出來。他只是一時不知道江熠在抗拒什麽,在不高興什麽。

季祯收回目光,轉過頭來,看見梁冷的視線也正看向江熠離開的方向,懷疑的煙花便又咻得一聲飛上了天。

江熠獨自回到房中,一推門,裏面是黑的。

他聽到一陣嘻嘻笑聲,與一口倒吸的涼氣,屋裏酒味濃重。

江熠點亮燭火,将室內照得通明。這才看見原本規整的桌上,此時有點亂。季祯白天送過來的那壺酒的蓋子開了,一只小小的玉瓶正泡在裏頭。

剛才笑嘻嘻的聲音正是它了。

江熠走過去将夢魇拎出來,此時玉瓶不知泡了多久,此時顏色都好像變了些。

夢魇的兩個腦袋其實并非是互相獨立,倒不如說是一個人的兩種想法具像化了而已。現在被江熠拎出來,兩個腦袋的反應也是不同。

一個醉的不知魔事,嘴裏哼着不知什麽話。

另一個倒還有些清醒,可一張嘴說的也是半胡話,什麽“大王饒命。”,“酒不醉人人自醉。”之類的瘋語。

也不知道它們費了多大勁兒弄開酒壺蓋子把自己泡進去。

江熠懶得與小魔物計較,他将酒壺蓋上,将玉瓶擺回它們該在的位置。

又聽夢魇開口嚷嚷:“祯祯吶,祯祯……”

此時聽見季祯的名字,江熠的動作一頓,不知怎麽想到季祯的那節修長白皙,又被點綴了幾抹紅痕的脖頸。

夢魇白天時知道季祯得了江熠許諾,自己以後是要跟着季祯去作惡多端的。雖然也沒了以前的自由,但與季祯那樣的壞人在一起,總歸要比和江熠這樣清冷禁欲的修士在一起來得舒服。

如果說先前只是這樣一個緣故,現在夢魇吃醉了酒,暈暈乎乎覺得世上簡直沒有比喝酒還美的事情了。它們以前借着別人的軀殼不是沒有喝過酒,但是像季祯拿過來這樣的絕頂好酒是真的沒有喝過。

夢魇仿佛已經預見了以後跟着季祯吃香喝辣,天天搞事的日子,太美妙了。

酒壯慫魔膽,夢魇大着舌頭叫了幾聲季祯的名字後,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你喜歡季祯!”

江熠的回想被這聲音打斷,又好像是被這聲音給撞破,他一時竟覺得有些微窘迫,江熠的聲音冷下來,他捏住玉瓶,“休要胡言亂語。”

夢魇打了個嗝,好像不知道江熠在說什麽,此時另外一個聲音說,“哇嗚嗚嗚,季祯好壞,我好喜歡的。”

江熠這才明白過來,剛才夢魇的那句話并非在質問自己,而是吃醉了自問自答。

他心跳略快,腦海裏卻自發為自己的異常找到了自洽的理由。

魔最擅長誘人堕落,動搖心性,血妖如此,夢魇也是如此。

是它們在影響我,而非季祯。

——

季祯泡在浴桶中,一夜折騰當下終于告一段落,他将腦袋泡進水裏,一下又鑽出來。

季祯尋着記憶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夢境之中邊城之亂具體結束在哪一天他并不清楚,但是大體上如今已經快要過半了。

他想到方才江熠的樣子,還是有些想不清楚江熠在不高興什麽。

季祯細細回想今天一晚上的事情,結合江熠的表現,他猜想江熠很可能是因為梁冷摸了自己的脖子才生氣。

可江熠究竟是生梁冷的氣還是自己的氣,這點季祯一下又想不太明白了。

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留給自己棒打鴛鴦的時間不多了。

如此一來,季祯有了些緊迫感。如果邊城亂局一定,他和江熠的婚約就要掰了,那他現在攏共剩不下多少時間。別說睡了江熠,他連江熠的嘴都沒親過。到時候即便是自己先退了婚,季祯要覺得是便宜了江熠和梁冷。

季祯從前十多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招人喜歡,偏偏因為入夢醒來開始懷疑這一點,順心暢快都沒以往單純,江熠與梁冷這對狗男男就是罪魁禍首。

江熠對人态度還總是反反複複,搞不清楚他想的是什麽。

季祯自己擦幹身子穿好裏衣,喊來若華給自己擦幹頭發,中間還在想江熠和梁冷的事兒,想到不清楚的地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若華聽見了就問,“爺,怎麽了?”

“你說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該怎麽辦呢?”季祯皺眉問她。

“問出來不就明白了,爺想什麽想不明白?”若華本是打算幫季祯出謀劃策,卻沒想到季祯聽見這句話以後眼睛一亮。

“你說的對。”與其糾結一個這麽簡單的問題,他主動問問不是容易很多?江熠到底在想什麽,他有沒有不高興,為什麽不高興。

季祯稍一收拾後,披上外衣就往外跑。

季祯一鼓作氣跑到江熠房門前,見裏面亮着燭火,推門就喊,“江重光。”

門哐當被推開,外面的冷風直灌,将房內燭火都吹得略一蕩漾。

江熠正站在自己床邊,手上還拿着自己的外衣。

季祯沒想到他大冬天脫了外衣以後,裏面竟然連個夾層都沒有,就剩下一件裏衣。看着那件裏衣微微敞開的弧度,季祯不難想到他進來之前江熠正在幹什麽。

江熠轉看向自己時候的臉龐帶着一些意外,但姿容絕好,合之以江熠本身冷然的氣質,不可亵渎之感更甚。

季祯見狀一愣,忍不住往江熠半敞着的胸膛裏看了幾眼,那肌理結實,看上去便是手感絕佳。

他的目光毫無顧忌地盯着江熠,自己的來意都一時忘了,季祯有點饞。

江熠攏好自己的裏衣,看着季祯問,“何事?”

衣服擋住了季祯的視線,讓他回過神來,再看向江熠便很不滿意。

看這拘謹的小媳婦模樣,對自己未婚夫婿如此防備,不知內情還真要當他是個正經人。

季祯在心裏暗哼了一聲。

一旁的玉瓶此時已經被江熠用法術噤聲,但沉默不代表裏頭的夢魇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事實上自從季祯沖進門來,玉瓶就開始在原地瘋狂搖晃。

江熠有些慶幸自己早早把夢魇禁言,否則不知這會兒它會說出多少胡話。

季祯關上門,走到江熠面前便問他:“你是不是,”他說話時仰着頭,極有靈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熠,直直要看到江熠的眼底,仿佛能洞察人心。

季祯把話說完,“你是不是生氣了?”

江熠否認:“我沒有。”

他不僅将裏衣穿好,說着話又要披上外袍,退後半步與季祯拉開一些距離。

季祯滿臉懷疑地看着他,“真的嗎?”

江熠點頭,“真的。”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的确不像是說謊了,季祯又問出另一個猜想,“那你是生梁冷的氣了嗎?”

江熠不擅長說謊,但其實也沒有仔細想過自己對梁冷的态度。此時被季祯一問,他先是沉默下來,而後才說,“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麽立場對梁冷感到不悅,不知道自己現在有沒有對梁冷感到不悅。

而在季祯聽來,生氣沒生氣都不知道,這不是敷衍自己的假話是什麽?

梁冷因為關心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江熠見了便生了梁冷的氣就成了篤定事實。

瞧瞧這事兒,茍且的細節是會在不經意的小細節裏面暴露的。

這不叫鐵證如山什麽事鐵證如山?他在這兒費半天勁兒,裝的乖順聽話,原來一點都沒影響到別人暗通款曲。

季祯怒從心頭起,不知道不就是生氣了,生氣不就因為喜歡?

這與直接在他面前承認喜歡梁冷幾乎沒差別。

三個字紮人心,多厲害一張嘴,不愧是仙門第一潛力股。

他看着江熠形狀弧度恰到好處的嘴唇,如同江熠這個人一樣,雖然絕佳,但有拒人于千裏之外之感。

是個好東西,可惜長在江熠身上了。

他往前一步,江熠便後退半步,這個動作被季祯解讀為對自己的抗拒。

季祯惡向膽邊生,他從來都是想要什麽就要有什麽,不喜歡我又如何,喜歡梁冷又如何?如今不能碰的他便要碰。

你不仁我不義,季祯覺得自己若是再無反應,恐怕要被當成一個愛戴帽子的死人。

江熠還欲後退,季祯忽然伸手拉住江熠的衣領,仰頭吧唧一口給江熠親了一口帶響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