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騎在江熠頭上
季祯未曾拘束過自己,心想什麽便做什麽。再說真要較真論起來,他覺着自己若是真和西陸好,那也不過是江熠做初一,他做十五罷了。
一個惡人的基礎自我修養。
“你今年幾歲了?”季祯問西陸。
西陸臉蛋白皙,站在牆角微微仰着頭回答季祯的問題,“已經十五了。”
這比季祯還要小一歲多,他心下越發覺得好,看西陸的目光更多了幾分和善。
西陸低下頭好像猶豫了一會兒,擡頭又問季祯,“季善人,您便是江少主的未婚夫嗎?”
這會兒提起江熠,季祯多少覺得又些掃興,但西陸這乖氣模樣,季祯也不對他生氣,只是開口道:“是啊。”
西陸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真好。”
“什麽?”季祯不解。
西陸說,“您和江少主十分般配,都是極好的人。”
季祯驚慌擺手,“大可不必說着這樣的客氣話。”
他可無福消受和江熠般配的祝福啊。
西陸似乎還想說着什麽,季祯身後忽然又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喊他。
“季三。”
季祯回頭看去,發現是江熠站在他身後十幾步遠的地方,正向這裏走過來。
“什麽事呀?”季祯本來和西陸正說話,被打斷心裏是一百個不高興,看向江熠時也把眉毛蹙着。
經過昨天夜裏的事,他是有立場不悅的,季祯忖度着可以稍作表現,後面利用此時鋪墊再尋着搞事契機。
江熠在他面前站定,似乎是想過很久才來找季祯,開口時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說出來的話十分順暢,“昨天夜裏你可摔傷了,上過什麽藥嗎?”
江熠一夜想了許多,腦海裏反反複複都是季祯的話語和委屈的神态,心裏很難不去在意。
季祯見江熠問起這個,立刻低下頭去,“也沒什麽大礙,就是走路的時候有點疼。”
他滿臉我委屈但我不說的樣子,實在是讓人不忍心。
江熠有心安慰季祯,然而不知如何開口才算妥當。他沒有與季祯這樣的人打交道的經驗,更從沒有過像面對季祯時候這樣的心情。江熠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輕輕摸了下季祯的頭頂。
這已經算是他的極限。
季祯低着頭裝小可憐精的功夫裏,腦袋也沒閑着,算盤噼裏啪啦的。
他覺得晾着西陸不好,又想到道門中的事情,請這些小道士門過來幹活給錢,應當也是雲頂山莊的人負責,便想着把西陸拉過來給江熠看,在江熠面前過個明路,後面西陸總能受些照顧,要不然西陸這樣的人,看上去不就很好欺負?
況且他可不想在西陸面前與江熠多賣乖,要不然西陸要以為自己不是什麽正經人怎麽辦?
最後,等他處理完和江熠的婚約,再同西陸好的消息傳出去,江熠知道自他還幫過西陸以後該有多怄?
這叫以彼之帽還施彼身。
季祯趕緊開口扭轉話題,絕口不再提摔了個屁股蹲這種無聊的事。
“對了,這是我早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小修士,西陸。”季祯轉身想要拉西陸過來,誰料原本西陸站着的地方空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也不見。
季祯原地轉了一圈,自己吃驚不說,對上江熠也有些問詢的目光。
“就是一個小修士,可能剛才我們說話的時候走了。”季祯說着又轉頭看了看,确認沒有西陸的身影,只好囑咐江熠,“等下你回去問問有沒有他,若是有就稍微照顧他一下啊。”
江熠出來本也只是和他說兩句話的,此時沒有多留,應下季祯的話便離開。
季祯獨自往前走了幾步,在幾條牆院之間都看過,的确沒有西陸的影子。
他問身邊的侍從,“方才和我說話的那個小修士你看見他去哪兒了嗎?”
季祯身邊的幾個侍從均是面色猶豫,其中一個站出來回答說:“江少主應該回到那邊院子裏了吧?”
他們還以為季祯口中的小修士是江熠,有些不敢接話。
什麽江少主,季祯不耐煩,自覺快被他們笨死,“我說的不是江熠,是他來之前和我說話的那個小修士。”
卻沒想到侍從們面面相觑,“爺……剛才還和別人說話了?”
季祯眉毛都豎起來,他反手一指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剛才不就在那裏,你們瞎了還是聾了?”
侍從連忙說,“今天這院子裏人聲嘈雜,來來往往的也多,爺你方才站着的地方又有半面牆擋着,興許是我們一時不察。”
季祯拂袖,“那方才我見鬼了啊?”
侍從告罪,一副傻樣,季祯懶得再說怕氣着自己,直接出門坐馬車去了鬧市。
陳家鬧出那樣的大事,鬧市裏該如何還是如何,仿佛一滴水墜入海中,波瀾不驚。街上人來人往,酒樓茶館中也來客不斷。
季祯尋了一處戲館雅間,從他二樓開着的窗口看下去,視線絕佳又少些吵鬧。
戲館裏的經典曲目翻來覆去其實就那些個,季祯本以為躺着閉眼聽也能背出不少臺詞來,卻沒想到聽了一會兒就聽出不同來。他從軟榻上坐起來,一邊往嘴裏送了幾顆炒豆子,一邊讓人叫來夥計問他:“這唱的是什麽戲?”
這部戲叫《四娘》,季祯自小聽過數不清多少回,講的是父親早逝,母親獨自撫養兒女,雖然歷經磋磨卻将一雙兒女都培養成才,她自己也晚年享福,母慈子孝的劇目。
裏頭早逝的父親出場便沒了,後頭主要便是母親與一雙兒女的戲目,可這都唱了一刻鐘了,父親還沒死不說,這一雙兒女還寫少了一個,只剩一個兒子了,臺詞也改得厲害。
若不是人物名字相同,季祯都要以為這是什麽新戲。
夥計笑眯眯地回答:“就是《慈父》啊。”
“這明明叫的《四娘》,你當我沒聽過,”季祯不滿道,“換個名字做些改動便成了新的嗎?”
況且叫什麽《慈父》,這劇裏的父親行事可半點不慈。
夥計依然是笑眯眯地說:“客官別惱,這戲的确從《四娘》改過來,不過是加了些地方特色,”他從自己懷裏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季祯,“您看,這都寫着呢,是改編戲目。”
的确寫了,還備注了句是致敬原劇《四娘》。
季祯的面色這才和緩許多,不過依舊說:“改得這樣古古怪怪。”
夥計道:“地方特色嘛。”
季祯躺回去閉着眼睛問夥計,“看來你對邊城的地方特色熟得很,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們這裏還有什麽地方特色?”
夥計恭恭敬敬地說:“客官,您是問對人了,我們這兒還真有個別的地方都沒有的地方特色。”
季祯本閑得慌,聽見夥計這樣說,睜開眼來了些興味,“你說。”
“再過幾天,我們成裏就有個千燈節,到時候滿城徹夜燈火,往來雜耍玩鬧衆多,大家夜裏出門時要戴上各色怪異面具,十分有趣,您一會兒若是要走,便可去看看有什麽新鮮面具,”
燈會什麽的,季祯沒少去,以往在宜城的時候,燈會的規模堪比上京,熱鬧繁華自不用說。至于邊城,會辦成什麽樣倒不清楚了。
季祯到了邊城以後難得覺得一件事有趣,加之現在聽的這戲也怪,他幹脆懶得聽,離開戲館到了街上。
街上的攤販果然多出許多買各色面具的。
季祯一眼望過去,有些意外。夥計說的怪異面具,他本來想的只是一些比較奇特的款式,可哪裏想到到了街面上一看,這些面具哪裏只是怪異而已,簡直是詭谲,各色怪物都有,就沒一個好看的。
季祯站在一家成衣店外頭的小攤上,拿着一個面具翻看。這只面具是整個攤位上最尋常的一個,木頭雕刻,眼睛嘴巴處掏出幾個洞來。
若是平時季祯定然懶得看這種面具,不過與那些血呼啦的活着看上去就扭曲的面具比起來,這淳樸的面具簡直可愛。
而且季祯一拿起這面具,就感覺有有些暖和,他帶出來的暖手爐已經涼了,此時摸着這面具倒是有些舒暢。
季祯幹脆直接買了下來,讓人放進馬車裏一會兒帶回去。
他這邊挑好面具,本也是百無聊賴想着一會兒幹什麽去,一晃眼就看見西陸站在不遠處牆角下手裏拿着一只包子吃。
季祯一喜,走過去說:“西陸。”
西陸聞言轉頭,見是季祯,連忙咽下嘴裏的包子,紅着臉說:“季善人。”
“你前面怎麽忽然不見了?”季祯問。
“我前面見你和江少主說話,怕擾了你們,便自己先走了。”西陸說着将自己手裏的包子往背後挪。
季祯見他将包子藏到身後,餘光又看見一旁角落裏有個盤子放着幾個包子,像是被人舍棄在那裏,西陸自己撿了吃的。
這什麽絕世小可憐啊。
季祯眉目間更帶上和善,他從兜裏掏出荷包,“我正要去酒樓裏吃點東西,你同我一塊去吧。”
西陸想了想,輕輕點了下頭。
這會兒的酒樓剛過中午,裏頭客人還不少。季祯帶着西陸到了雅間,關上門給西陸點了不少好吃的,自己陪着西陸慢條斯理也吃了點。
期間說起話來,倒是又了解他一些。
西陸一邊吃一邊說:“沒到邊城來前,我同我師父也沒吃過這樣的菜。”
季祯點了許多,“你慢慢吃,一會兒再給你師父帶些回去。”
西陸感激地對季祯露出一個笑容,腮邊的酒窩跟着若隐若現的。
“你和你師父這些天都忙嗎?”季祯随口問。
西陸搖頭:“也不忙的,只是跟着我師父做些查證追蹤的事情,這邊城怪得很。”
“的确怪得很。”季祯點頭。
“不過好在江少主他們已經殺了一個血妖,後面定然也順利的。”西陸語氣滿是篤定,又說,“不像我和我師父,外出遇見不少挫折,這裏許多地方似乎都不喜歡修士,我們有一回去城外,差點被村民打出來,好在我和我師父跑得快。”
說起城外,季祯想起那個叫狗蛋的孩子和兇惡的村民來,不由點了點頭。
西陸實誠得沒了邊,幾乎是季祯問什麽他就回答什麽。也不知道他餓了多久,雖然吃的不快,但吃得很久,一桌子菜幾乎都被他吃了幹淨。
季祯吃不慣外頭的菜,但未了免得西陸羞赧,也陪着他就小菜喝了些酒,等和西陸在酒館門前分別時,他有了些酒勁兒上來的暈眩。
等季祯的馬車回到偏院門前,他已經暈乎乎,自己扶着車身往下跳,差點一個踉跄栽倒在地上。
一只手伸到了季祯的面前,一把扶住了季祯的胳膊。
季祯擡起頭費勁兒地分辨了一會兒,才認出面前的人是誰。
“江,江重光。”他舌頭不太聽使喚,說話含含糊糊。
江熠扶着他站好,季祯還是有些東倒西歪要往外頭倒去,江熠沒法子,只能讓他稍稍靠着自己一些。
季祯腿軟又來了懶勁兒,額頭抵着江熠的胳膊問:“你在這裏做什麽,你在等我嗎?”
江熠的确在等季祯。
今天季祯一出去就大半天沒回來,江熠回院子的時候看見若華在外頭等人,問了一句才知道季祯還沒回來。
邊城當下到底亂事多,江熠本來是要出去找季祯,卻沒想到剛在門口就撞上了。
季祯醉醺醺的,卻不是酒鬼模樣,只是臉頰較以往紅了些,說話沒有平時溫軟,顯得虎氣些。
“嗯。”江熠低低應了一聲,面對這樣的季祯,不用直視季祯的眼睛,可以肆意打量而不被季祯發現,江熠輕松許多。
他扶着季祯,“我帶你進去。”
“我走不動啊。”季祯不走,他忽然伸手環住江熠,“你背我吧。”他酒勁兒上頭,雖然不至于完全失了智,但的确想一出是一出。
江熠為難,他從來也沒有背過人,“不可,你自己走。”
季祯慢慢擡起頭來,盯着江熠看了一會兒,然後煩似的妥協道:“那你,”他指了指旁邊的小厮,“你來背我。”
他說着就松開江熠,搖擺着過去要往小厮身上趴。
江熠一把拉住季祯,“季三,你自己走。”
季祯眉頭皺起,“你不背我,我讓別人背我也不行?”他甕聲甕氣地說,“一錘子買賣!你不背就讓他背,別和爺廢話!”
江熠的手緊緊握住季祯的胳膊,此時正慢慢松開。
季祯甩手,覺得他無趣又刻板,正要往小厮那邊去,就聽江熠說,“上來。”
季祯沒想到江熠竟然同意,打了個酒嗝,得寸進尺道:“騎大馬的那種可以嗎?”
他想騎在江熠頭上多少回了,此時不提覺得吃虧。
江熠轉身,“算了。”
“哎,”季祯連忙拉住他,“我說笑的,快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