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5

山路的入口果然已經封閉,他只能調頭原路返回,總共開了兩百多公裏,中午才到碼頭。

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臨時找船很不容易,基礎設施搶修、運送傷病員物資的船優先使用碼頭,而客船仍在停運中。他轉了幾層關系,才找到一個在玉景灣有度假産業的人,同意将帆船借給他使用。

帆船停進私人船位。陶正南下船後一秒不耽擱地往山頂趕。

路上不時有橫倒在道路上的樹,以及吹斷的樹枝,偶爾擡頭,也能見到頭頂有懸着,被一層樹皮薄弱地連着的斷枝,只要再來了一陣風,它就得離開母樹了。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能立刻飛到趙寧靜身邊。

她此刻也許已經慌亂很無助了,還有可能受傷。

終于到了那扇冰冷厚重的門前,門竟然敞開着。

他站在門外,望着瘡痍的花園和大門及玻璃都不翼而飛的樓房,情緒變得異常緊張。

目睹這樣的慘狀,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會不會已經受傷了?

鮮血淋漓的趙寧靜,說不定以後都無法正常生活,他想着心就像被割了一刀。

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不會丢下她不管。

再怎麽變,她都還是那個愛穿着牛仔裙,在書包上挂很多金屬小挂件的趙寧靜。

高三整整一個學期,她都跟在他的身後,書包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卻自為從來沒被他發現。

他也假裝沒有發現,直到有天,他的身後再沒有響起聲音。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回頭,看到她也猛地收回腳,臉上滿是緊張和無措。

那天的天也晴朗,風也舒服,樹葉灑滿陽光。站在灌木叢旁邊的她,竟然沒有逃跑,而是閉上眼睛,豁出命一般地對他說道:“陶正南,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

說完,趁他發呆時,她從他旁邊一溜煙地跑到了他的前面去。

他回神後轉身看着,她默默無聲地跑得極快。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書包上,嶄新的雪白絨球挂件在陽光裏飛一般地揚起。

想到這裏,他的心髒擰絞着,半刻也等不了,必須馬上見到趙寧靜。

他疾步穿過花園,來到樓前,卻看到她正在喂一個男人吃面包。

他的腦中,仿佛響起石頭砸中瓦罐的碎裂聲。

十年後的趙寧靜,在殘破的景象裏,也依然美得明媚,眼神中卻多了一絲憂郁,即使她溫柔地微笑着。

她被那個男人握着手腕,眼睛裏滿是開心。

黎若谷艱難地咽着嘴裏的東西,抹了腐乳的面包片,簡直比生嚼蘇打片還要惡心。

他見趙寧靜端起水要喝,一伸手就劫走,灌了半杯水,才生吞硬咽下去。難吃的東西真能降低食欲,他吃了這一塊,短時間內不想再進食。

他從盤裏抓起一塊烤面包,趁趙寧靜不備,塞到她嘴裏。在她詫異的目光下,他認真地說道:“正經吃點東西,剛剛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趙寧靜拿下面包,垂眸看着,沒有說話。

“最遲明天,如果不能恢複正常,我會叫人送食物過來。”黎若谷說完,抓起那罐腐乳,手腕一翻就扔了出去。

玻璃罐落到草坪上,卻将兩人的視線帶到了陶正南身上。

趙寧靜一看到他,便如驚弓之鳥般瑟縮起來。

陶正南走了進來,對着黎若谷說:“能不能回避一下?”

黎若谷當然想回答不能,可他有什麽立場這麽回答?他去看趙寧靜,讓她做出決定,誰知道她卻出起神來,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

“我是來接她的,”陶正南又說。

黎若谷又去看趙寧靜,低聲說道:“我在外面。”

見趙寧靜還是沒什麽反應,他站起來,準備去花園。剛邁出一步,趙寧靜也跟着起來,伸手勾住她的手臂。

她仰起臉,懇切地望着黎若谷。

“你沒聽見嗎?我是來接你的。”陶正南朝她吼道,“擔心你我才來的。”

趙寧靜被他一吼,往後退一步,站到黎若谷身後,“我先去閣樓。”

黎若谷明白她的意思,“去吧。”

趙寧靜得到确定的答複,立即飛奔上樓。

陶正南本能地想去追,卻被黎若谷一步攔下。

黎若谷可不會跟他客氣,直接撥了電話報警,“這裏是山頂,有人非法入侵——”見那人已經退到門外,黎若谷又說道,“侵入者剛剛已經退出,謝謝。”

他收起手機,走到門口,站在臺階上面,居高臨下地看着陶正南。

“我借了朋友的船,可以帶你一起出去,”陶正南開始談條件。

“我還用不着你來帶出去,”黎若谷說,“而且她見到你就躲,你有信心能接走她?”

“外面都停航了,她不回去,難道繼續留在這裏陪你啃面包?”

“是她不肯走,我才留在這裏陪她。”

“說得你很忙一樣,”陶正南說,“又沒份正經工作,待在哪裏不一樣,何況如果不是她,你這輩子也沒機會踏進這種房子裏吧。”

黎若谷睜大眼睛,目光震憾。

“被揭短了很不舒服吧?抱歉,我并不是針對你,像你這麽落魄,有個漂亮的女人願意支持你,你肯定是抓着不放的,”陶正南想了想,下了決定,“這樣吧,我願意資助你,給你提供機會,這樣你就沒必要拉着她一起吃苦嗎?”

“你資助我?”黎若谷很感興趣地問。

“前提是你從她身邊消失。”

黎若谷把手掌貼到額頭上,差點笑出來,“在今天以前,我一直以為,當年教會給我的那筆錢,是我拿到的最荒謬的一筆贊助。”

“教會的贊助?”陶正南一愣,“教會給你什麽贊助?你是孤兒還是特殊人群?”

“他們要我證明上帝的存在。”黎若谷說,經費短缺的時候,有錢不拿是傻子。拿到錢以後,他就帶着學生跟那些教徒辯論根本沒有上帝,吃飯砸鍋這種事雖然是頭回幹,可是相當順手。

“你是第二個非政府組織提出給我贊助的,不過我做人再沒底線,也不會要你的錢。”黎若谷說,“這比他們讓我去找出上帝更不能忍受。”

“沒本事還眼高手低,所以到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陶正南說,“你沒手沒腳嗎?就算去超市搬箱子也能賺到錢,非得到處拿救濟?”

“救濟,等等——”黎若谷似乎終于找到重點了,“你怎麽會這麽确定我就是個要飯的?”

“你女朋友跟我說的,說她男朋友是給雜志寫稿,目前連一毛錢稿費都沒有。”

“給雜志寫稿?這話怎麽有點熟悉?”黎若谷皺眉努力地去回想,但他對于生活瑣事的記憶力實在是太差勁,一時想不起來,卻抓到了重點——

男朋友?!

“你以為我是她——我明白了,”他及時住口,總算将來龍去脈都厘清楚,“原來這麽半天,你的意思是我落魄潦倒配不上她,識相點就應該爽快點把她讓給你這樣的有錢人是嗎?”

陶正南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神智不清的人。

黎若谷問:“你有錢就可以搶別人的女朋友?”

“這不叫搶,當你沒本事守住一個東西的時候,就不要說是你的,比你有錢有本事的時候随時可以搶走。這就是叢林法則。”

“如果要按照叢林法則,就更沒你什麽事了,”黎若谷雙手插進褲袋裏,傲慢地睥睨着他,“你就是蹿到最高,能不能夠到我的膝蓋還很難說。”

趙寧靜待在黎若谷住過的房間裏,書架上擺的是一本又一本的英文原版書籍,她拿出來,看一眼标價,乍一乍舌又放回去。

中文書都是科幻小說,也很無趣。

繞着書架走了一圈,趙寧靜仍舊避免不了地想起了陶正南的粗謾和羞辱,她往床邊一坐,将頭紮進膝蓋中間。

自從抑郁過後,她連悲劇電影和小說都不能看,陶正南那天已經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醫生跟她強調過,她不能接觸這些的負面誘因。

“總算走了。”

趙寧靜聽到聲音擡起頭,就見黎若谷從門外走進來。

“不好意思,又麻煩你幫我。”

“你為什麽跟他說謊?”

趙寧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什麽,“那天他來找我就是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我不想節外生枝,就——”

“就拿我當擋箭牌?”

“對不起!”趙寧靜臉頰發熱,一直熱到耳根,“以後我也可以幫你擋——”

她一急又說錯話,還說得有些荒謬。餘光看去,他的臉孔雖然模糊不清,嘴邊的笑意卻很明白。

馬上就響起他的聲音,分不清是認真的,還是在嘲諷她,“我應該是沒什麽機會去麻煩你了。”

“這怎麽說得準?”趙寧靜小聲說,“說不定哪天你的前女友就突然冒出來了。”

“冒出來也沒用,她甩了我以後,不到兩個月就結婚了。”

“這麽狠?”趙寧靜說,“你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

黎若谷嘆了口氣說:“說不準就是什麽很委屈她的事。”

“你都沒問過她?”

“我當時在印度開會,沒有網絡,會議餐還大腸肝菌超标,我患了嚴重腹瀉,藥吃了沒用,只差寫遺書了。平安回到美國,收到她的Email,只有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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