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有話要說:
黑木棺材中——
一具完全燒焦的屍體,蜷曲着縮在巨大的黑木棺材中。
鴻影與程淺都怔住了,杜飛神情哀恸,他默默地拉過蓋子,重新又蓋上,不讓更多的雨水侵入,驚擾那個早該沉睡的幽魂。
“為什麽?”鴻影看着杜飛将泥土重新掩上喃喃道,她只道裏面是具屍體,卻不想竟是這般光景,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女現在已是荒山黃土下的一具焦骨。
沒人回答她,程淺捂着頭向車裏走,杜飛也只是拉着她跟在程淺身後。
“程淺!”杜飛眼快,奔上前恰好扶住暈倒的程淺,摸着他滾燙的額頭,杜飛大叫不好。
他發着高燒,汗一遍一遍地濕透被褥,他的呼吸好輕好淺,一不留神便會以為根本就沒有呼吸,坐在病床邊的鴻影緊緊握住程淺的手,他的手好暖,血液鼓動清晰可覺,鴻影将耳朵貼上程淺的胸膛,那裏,心髒有力地跳動着。
十天了,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為何一直昏睡不醒呢?凝視着矗立在床對面不斷閃爍的心電圖,鴻影怔怔地想,手不自覺地撫着他被自己割傷的傷口,還沒完全長好,曾經還發過炎,為此她還自責了許久。
人是會變的。杜飛只是這樣說。
他懷疑她是溪照,但她不是;
她懷疑他是電腦,但他不是;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是因為嫉妒麽?那種專粲谌死喔星樵谑枥胗氩亂芍緒龅無光,只有在電腦上才能看到它一絲影子,人類給了人形電腦最完美的程序,最完美的品性,執着而忠誠,帶着人類最美麗的期望,在不斷升級中日臻完美?
人類竟相形見绌,自私卑劣虛僞糜爛醉生夢死,一具具空蕩蕩的皮囊游蕩于從裏至外腐爛不堪的城市,對誰都不曾信任,對誰都不曾在意,每日每日在冰冷的鋼筋水泥間驕傲張狂,每夜每夜在孤寂的啃噬撕咬中暗自飲泣,遙望着被自己供上神壇的電腦,純潔善良堅貞,擁有人類夢想中的一切品質,心底最深的自卑産生巨大的反彈。
神壇麽?
不管如何接近神也能被人類踐踏在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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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瘋狂地踐踏,一面以同樣的執着依賴着……
以自己的模樣,神造世人,人造電腦,隐隐間是同樣的命運麽?
“程淺怎樣了?”鴻影走出病房,看見杜飛站在窗口狠狠地吸着煙,一臉怒氣。
杜飛滿腹怒火,扔掉煙轉身猛地揚起手,卻看見和溪照一模一樣的臉龐,手一頓,那一掌狠狠打在自己臉上,嘴裏罵的卻是鴻影:“你幹嘛叫他去看溪照的屍體,你不知道他根本就無法承受的麽?他得知溪照的死訊在療養院住了三個月,一直都神經衰弱!”
“為什麽?”鴻影看着杜飛,卻是異常鎮定,而抓着杜飛的手卻在顫抖。
杜飛甩開鴻影的手,退了幾步,不顧一切地朝鴻影吼着:“不錯,程淺就是那臺人形電腦!”
鴻影猛地退後幾步,仿佛不敢置信,盡管那是她先前堅信的事實。
“不錯,他就是那篇書稿的作者,那是他的記憶!那是他和溪照的記憶!”杜飛走近幾步,惡狠狠地看着鴻影。
“那為什麽……”
“那為什麽他有心跳,他會流血,他會暈倒,他會發燒,他會送進急救室十個小時也出不來,連我都無可奈何!”杜飛接口道,“那是因為他是半個人類,他是複制人,是我看着他在試管裏長大,他的腦中植入了記憶芯片,每條神經都是我親手接上,他是第一個成功的獨立複制人!”
杜飛一邊說一邊向鴻影走來,神色陰郁,鴻影震驚,步步後退,一直抵到身後的牆。
杜飛伸出手将她禁锢在雙臂間,聲音忽然低下來:“你可知道,這是誰的想法?”
鴻影看着杜飛,二人之間飄蕩着一個呼之欲出的名字。
“她是天才,有能力變奇跡為現實。”咬牙切齒,杜飛松開手,向後退去,“而我,只不過是她的一雙手。”
鴻影看着杜飛離去,忽然大聲問:“程淺還有救麽?”
杜飛頓住腳步,似乎冷笑了一下,答道:“有的……如果,荒山裏那具焦骨從黑木棺材裏爬出來。”
鴻影垂下肩,喃喃道:“你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杜飛停在那裏,仿佛被自己的話鎮住,良久才擡步繼續向前走去,看着漫無盡頭的長廊,杜飛一陣眩暈,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朋友,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證明溪照還活着的人,失去了全世界……
走廊盡頭,忽然傳來清晰的聲音:“如果她真的爬出來了呢?”與記憶裏完全吻合的聲音,自信而驕傲,在那一剎那,杜飛幾乎信以為真,猛地回過頭,果然看到了溪照!
那個陽光下明媚的身影,透着晨曦的微光,仿佛天使下凡一般地缥缈。
“溪照!”他飛快地奔過去,緊緊摟着她,仿佛她會在瞬間消失一般。
溪照在他懷裏輕嘆:“我真的不想讓你們知道,可是……他的情況真的有這麽糟糕麽?”
我想要一個全新的我,我想要一個全新的他,我想一個全新的開始,我想要一個全新的世界……
“是。”杜飛松開她,卻依然緊緊握住她的肩,“得知你的死訊,精神一直不穩定,我不知道搶救了多少次,後來在療養院裏住了三個多月,而這次,神經崩裂,與記憶芯片盡斷,我不知道記憶芯片有沒有損壞。”
“不該帶他去看的。”溪照低下頭,仿佛有些後悔,片刻,她又揚起頭,微笑着:“不管怎樣,先治好他再說。”晨光中,杜飛又看到溪照熟悉的笑容,他知道,程淺死不了了。
“怎樣?”五天五夜的搶救後杜飛開口問溪照,但接着又後悔了。
溪照疲憊地笑了笑:“沒有問題。”
“溪照,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那棺材裏的究竟是誰?為何她的DNA跟你完全吻合?”杜飛終于忍不住問道。
溪照看着他,微笑的眸中出現了鄭重的味道:“杜飛,我可以告訴你,但是千萬不要告訴他我是溪照。”
“那——你是誰?”杜飛撓撓頭。
溪照笑了笑:“我?當然是鴻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