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舊夢難溫（中）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
這兩千年來，我第一次夢到了朝昳。
……
“公主。”有人叫我。“這邊是天宮了。”
彼時，我還是八百歲的小神女，因為天帝的一道聖旨，就離開昆侖山來到了天庭。
天奴一路上都在跟我說天君他們一家的家事以及天宮的大小神仙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還有天宮裏的各種繁文缛節，“嗡嗡嗡”活像一群蜜蜂繞着我。
我跟在一個天奴的身後，走過銀河上的九曲玉橋，走過百轉千回的瑤池，來到了一座晶壁輝煌的宮殿，宮殿的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四個打字：“淩霄寶殿。”
跟着天奴一路上去，就聽得天奴把本來就細細的嗓子捏的更細畢恭畢敬地說到：“陛下，長生宮的公主到了。”
我想起來的時候，天奴說的話，于是跪下去低下頭說：“陛下萬歲。”
我低着頭看不清上面人的面容，只聽得他的聲音威嚴的繞着淩霄殿，他說：“你的母後羽化歷劫去了，從此以後，你就不住昆侖山了，來這裏住，朕封你為花樂公主，從此你就是這天宮裏的九公主。”
我突然難過起來，這裏離凡世那麽遠。從前在昆侖山的時候，我站在山上的昆侖鏡面前就可以看到凡間的喧嚣，紫月也會不時帶我去凡間走一趟，買一些凡人的東西給我玩，紫月是一只蝴蝶，被我母後點化之後就來我們昆侖山了，母後讓她帶着我，可是這次我來天宮的時候，她留在昆侖山沒有來。這裏紫氣環繞，連昆侖山都看不到，更不用說凡世了，我從來沒有來過天宮，不知道這裏有沒有風筝，糖葫蘆，母後說不懂就要問，我是好孩子，聽母後的話，于是我仰起臉問老天君：“這裏有糖葫蘆麽？”糖葫蘆是我和紫月去凡世玩的時候，她買的，酸酸甜甜很好吃。
周圍響起低低的笑聲，和細碎的竊竊私語，天君笑了，說：“你這小東西，哈哈哈，這裏沒有糖葫蘆，這裏有蟠桃。妙榮，帶九公主去蟠桃園摘些桃子。”
天奴低下頭說：“是，陛下。”
我和天奴一路去了蟠桃園，他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的說什麽“公主，陛下對你真是沒話說，這麽小，就封了封號給你，那七公主比你大了五百歲不止，她到現在還都沒有封號呢？”還有什麽“公主以後就安心住下來了，有什麽需要的就告訴奴才，奴才會幫公主找的。”我百無聊賴的跟在天奴的後面，心想天宮的人真是沒意思。
漸漸快到蟠桃園了，只從路上望過去，就有融融的粉色的光把半邊天映的粉水晶般透明，旖旎而絢爛。我看呆了，天奴的聲音又陰魂不散，“公主，這還沒有到蟠桃園呢，到了蟠桃園你就??????欸？！公主，你跑什麽？小心摔着——”
我一路邊跑邊想，一定要給天奴一點教訓，他實在太煩了！！！想着想着一路就來到了蟠桃園前面，朱紅色的大門很高，我仰着頭看見那朱紅色的門直升進了雲霧裏。不知道怎麽了，神使鬼差就去推那高高的門，那朱紅的門看起來堅不可摧，但是我只是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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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了那門，但是只是怔怔的站在門前，卻不敢進去，好像進去了之後就會有看管院子的神獸咬我，那園子裏沒有兇惡的神獸，但是卻有比神獸更可怕的東西，那個東西是沒有形狀的，無處不在，你沒法降服它，它的名字叫做——宿命。
正在我發愣之際，天奴從後面追上來了，他說：“公主，你怎麽不等——”他看着門，驚愕的說：“公主，你打開了門？”
我點點頭，他說：“公主，你真是道法高深啊。這門是祝融鍛造出來的，上面還有天後娘娘的術法封印，公主不過八百年的道行，竟然可以推開這門，真是天賦異禀，昆侖山是父神混沌之地，果然是聚靈之地啊！！！”
我一聽他誇我和我們昆侖山就對他的反感降低了一點。母後教育我要謙虛，于是我說：“這沒什麽。”我忘了告訴他，那門本來就沒鎖，但這不是重點……
他聽我這樣說，于是說：“公主太謙虛了，這門即便是六界公認天賦異禀的六太子朝昳也不一定打的開。”說着，就帶我走進去了。雖然我們昆侖較為偏僻，但是這個出生的時候，金鳳繞梁，金龍入門、八百歲斬殺了南澤蛇王的六太子朝昳的大名，我還是聽過的。大神仙們教訓小神仙時總說：
“你看看人家六太子，八百歲斬殺了南澤蛇王，為師不要求你們八百歲斬殺蛇王，只要八千歲的時候能殺死一只魔蛇就算是為師多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是以，被天奴這樣一誇，我自然是十分受用，于是大度的想，只要他不在啰嗦我就不欺負他了。
蟠桃園內全是參天的桃木，樹幹粗壯，最細的也要五個成年人合抱才能圍住。開花已匝樹，流嘤複滿枝。芳華含光，含耀流英，翻驚搖落，落英缤紛，……仙境是這樣的麽……
我被這神跡般的美麗震撼了，天奴又開始煞風景的喋喋不休了，指着左邊開花的桃樹說：“這株桃樹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可以疏通仙骨，可增加千年修為。”又指着右邊的一株說，“這株更厲害，六千年一開花，六千年一結果……公主，公主，你在哪兒。桃子不能亂摘啊，不然天帝責罰下來誰也擔不起。”
我躲在樹後看着他去右邊的小道上了，偷偷掩嘴偷笑，長籲一口氣，終于擺脫了這個巴拉巴拉的饒舌鬼，我其實已經物色好了桃子，東南角那顆大桃樹上的桃子看起來最大賣相最好。正盤算着，一雙手悄無聲息的捂住我的嘴唇，說：“別動。”
那人的氣噴到我的頸旁，癢癢的，熱熱的。我呆了，難道說遇到紫月說的話本裏的強盜了？真是的，天界果然不是一般的亂啊，聽紫月說上古時候，就有刑天叛亂，接着共工就怒撞不周山。不久前，有一只猴子剛剛大鬧過天宮，現在又有強盜來搶劫蟠桃！不行，不行，我還是繼續呆在昆侖山吧。但是眼前怎麽辦？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是紫月告訴我的一句話，據說是凡間的至理名言。我馬上卸下腰間的玉佩，捅捅他的胳膊，示意他收下。結果他說：“別動，妙榮過來了。”
我斜着眼用餘光看看，果然，妙榮那個饒舌鬼直奔這個樹而來，旁邊的強盜用一只手捂着我的嘴，一只手指尖凝結出一個金色的光圈，朝右邊一指，然後用那個有着金色光圈的手摸摸我的頭，随手一指，我眼前金光一閃，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桃樹上了。我轉身要瞪他，卻撞上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我一時忘了要說什麽只是憤憤然的瞪着他，他說：“讓你看場好戲。”
我朝他目光看過去，天奴不知道怎麽了，貓着腰走過去，也不叫我的名字了。然後他走到一個樹下，從樹洞裏扯出一個人，被對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聽聲音就知道他非常得意，他說：“公主，這下抓住你了吧！哈哈——看你——”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踢翻在地，那個少年看起來約莫三千多歲的樣子，其實神的後裔三千多歲就和凡人的十二三歲差不多。那是少年時的舒意，舒意一邊踢他，一邊說：“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哪只狗眼看出本太子是公主了？！”
天奴已經爬起來了，跪在舒意的面前，低着頭嗫嚅道：“三太子恕罪，三太子恕罪，小臣不是故意冒犯的。”正說着，一個紫衣的少女從樹後竄出來，她的眼上蒙着黑布，她笑得很得意說：“哈，三哥，原來你在這裏。”紫衣的少女時七公主。
舒意看到她也顧不得責罵天奴，倉皇而逃，臨走時還踢了妙榮兩腳。
我轉身看了看倚在桃樹幹上笑的陰險的少年，別說他是替我出氣才教訓天奴的，紫月告訴我，凡人有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說：“我看他剛才說我的壞話說的很歡暢，但是我懶的教訓他，舒意最喜歡教訓人，就讓他替我訓訓吧。”
我眉毛抽動，心想：“這應該就是朝昳了，蟠桃園門離這裏十萬八千裏，他都能聽到，實力真可怕。天奴不過說了一句不是壞話的壞話，就被他不動聲色整成這樣還不知道，這樣陰險的人最還還是不要招惹。”我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離他遠遠的。
七公主汐川當然沒有抓到舒意，她繞着天奴走了兩圈，說：“你是個天奴吧，三太子剛才從哪兒走了？”
天奴看着剛才三太子消失的方向，然後指着相反的方向說：“左邊去了。”左邊正是我們這一邊。汐川笑了，然後紅衣鼓動，笑喊：“三哥，現在你跑不掉了吧。”
後面的朝昳喊道：“不好。”我雖然修習術法的時候吊兒郎當的，但是我還是能看得到周圍築起了高高的風牆。
他這樣說的時候，我感到非常開心，因為他被抓住了一定會受到懲罰的。結果我忽略了一般陰險的人都很無恥，這個無恥的人在七公主來到樹下的時候，一腳把我從樹上踢了下去。”
于是，七公主扯着我的衣服，興奮的叫道：“抓住了！！！”然後，她扯下了黑布，傻眼了。我對她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哭了，邊哭邊說，“我不要，我不要背黑鍋，蟠桃又不是我一個人吃的，父皇會打死我的……嗚嗚——”
舒意倚在近旁的一株桃樹上，笑的無比歡暢，“汐川，是你說的，捉迷藏來決定到父皇跟前認罪，承認那幾個桃子是誰摘的……父皇那麽疼你，肯定不會責罰太重的。”
聽！是父皇要責罰她，所以不是我惹哭的，對吧。但是我又怕那個陰險的朝昳，跟天君告狀是我。第一次來到人家的家裏就惹哭了人家的寶貝女兒，這實在……所以，我連蟠桃也不摘了，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人生地不熟的，結果迷路了。
不知道晃了多少圈，實在走不動的時候在一個院子前的漢白玉臺階上坐了下來。突然大門開了，我轉身又看見了朝昳，他又帶着那種可惡的微笑，說：“來找我？”
我呸！！！瞪了他一眼，就不在理他。
然後，他坐在我旁邊，問我：“喂，糖葫蘆是什麽東西。”他肯定知道了我在淩霄殿上的事，天上的神仙傳八卦也用術法麽，這八卦傳的……啧啧啧……
“不告訴你！”我氣他今天把我從樹上踢下去。
“糖葫蘆，糖葫蘆，糖葫蘆——”然後，他的聲音帶上笑意，說：“真是好玩奇怪的名字。”
我突然計上心來，于是笑着對他說：“你真想知道？”
“其實也沒有那麽想知道，不過你姑且說來聽聽吧。”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寫着“我勉為其難就聽你說說吧”。
我嘆口氣，說：“算了吧，我不說了。說了你也搞不來。”
“你說！這四海八荒，沒有我弄不到的東西。”他的眉毛邪邪上挑，上當了。
于是我動用我畢生的口才，把凡間誇的要什麽有什麽，把糖葫蘆誇的比蟠桃還好吃。于是，他上當了。
第二天下午，我就如願以償的吃到了糖葫蘆，唯一遺憾的事就是為什麽他偷下凡間沒有被天君抓住呢？
我也就是想想，最後還是和他志同道合的狼狽為奸了，并且在惡作劇的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