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我轉交給你。”
“他?”黛千尋怎麽會要黑子帶東西給他?更何況他們之間的人情債已經還完了吧?而且,黑子和他是怎麽認識的?
可是黑子完全沒有給赤司一點提問的機會,或者說他知道赤司絕對不會問出來,禮貌的鞠躬,然後便轉身離開了。略顯疑惑地翻開了那個熟牛皮的本子,赤司一愣,這個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是提香。
Tiziano de Diario
……日記?
那一瞬,心髒的跳動都停了,然後,它瘋狂地重新開始運作,赤司一陣眩暈。黛千尋竟然會把這個給他,或者說,提香的家人、虹村居然會同意這樣一件寶貴的遺物輾轉到他的手中。
手指都有些顫抖,赤司靠着走廊,往後翻去。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從裏面掉出了一張相片。黑白的,輕飄飄的落到棕色的木地板上,赤司彎腰去撿,卻發現不對——不是相片,而是……B超圖像?赤司有些驚愕,往後一翻,整個人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8月19日
征十郎,我懷孕了。這是寶寶的第一張照片哦。我真的很期待他的出世呢,希望是個男孩子,然後像你一樣……
9月2日
……我掰着指頭數着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見我們母子,然後發現雙手雙腳都不夠用。等待真的是很漫長啊。以前等你的時候常常會覺得寂寞,不過現在不會了,因為我們是兩個人一起在等啊。寶寶說,他很想爸爸哦……
9月17日
……其實醫生說,我不适合懷孕。因為這段時間需要注意的東西太多了,而且一旦無法控制病情,就很可能一屍兩命。征十郎聽到這個肯定也會怪我吧?但是我想了,就算我不要他,也有可能會死掉。我怎麽能抛棄他呢?他是你和我的孩子,我一定要讓他活下來,我想為你生下他,我還要和他一起努力等到爸爸回家的那天。
9月22日
……我在好好吃飯,好好配合治療,好好地鍛煉身體,等你回來,等他出世……
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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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辦法了,我強烈地預感到自己活不下去了,我會死。那樣強烈的不安似乎連他都感受到了,我開始吐,開始妊娠反應,他覺得我在折騰他,所以也開始折騰我了……不過這說明他生命力很旺盛,我其實還是很高興的……如果他能活下來,我們要給他起一個怎樣的名字呢?不、是你想起一個什麽名字?
11.1
Mio caro,Ti amo,Voglio vederti(親愛的,我愛你,我好想你)
11.16
Sei,Mi dispiace(征,對不起)
12.20
Sei,Ho paura(征,我怕)
越是後來字跡越是潦草,甚至已經只能用字母來書寫了。赤司費了好大的勁才辨識出這些文字,然後,心一點一點地收縮,喉嚨緊得他生疼。
他生日這一天的日記裏,她說她怕,是在害怕什麽呢?連炮火、戰争、世界上所有的罪惡都沒有把她吓倒,她在日記裏對他說,她害怕。
是害怕再也見不到他,還是害怕他傷心?可是她明明知道自己會是什麽反應,卻依舊離他而去。
為什麽呢?是譴責她當年不應該以身犯險,還是譴責那些□□分子?還是譴責猖狂的病毒?還是譴責這個世界的瘋狂?
他連奪走她的究竟算起來是什麽都不知道,找誰去發洩?擡手捂住眼睛,指縫緩緩地被浸濕,赤發的軍人從軍以來第一次哭起來。獨自蜷縮在落入陽光的走廊裏,像一匹狼一樣,孤獨地療傷。
赤司拖着行李箱回到家鄉的時候已經是飄雪的深冬了。她親手織的圍巾還在他脖子上圍着,而這樣一個他萬分熟悉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再有那個會撲向自己的身影,聽不到她說她想他,看不到她帶着眼淚的笑容,感受不到她的體溫。冰冷的空氣幾乎讓他的手失去了知覺,好像有冰塊發出的絲絲涼意從指尖向上蔓延,直達心底。
赤司面無表情地坐上公車,先是沿着海邊開一段,然後繞到街區裏,穿過一條隧道就是提香家所在的小鎮。海岸線一如既往地遙遠,起起伏伏的浪花将那條筆直的線條彎成了動态的曲線,沙灘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海鳥在無聊地飛來飛去,發出尖銳的鳴叫;街區一如既往地熱鬧,亮着的橘色燈光從商店裏的櫥窗透出來,精致可愛的小商品吸引着前來選購的人,樓上是普通的住戶,同樣的暖色燈光,也許他們在吃晚飯,也許已經在看電視了;隧道一如既往地長,身旁飛馳過很多小車,輪胎同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音因為它們的靠近和遠離由低到高再到低,燈光穿過窗戶在赤司的臉上投下陰影,他異色的眸子冰冷,直直地注視着外面,細看卻找不到焦點。
他上一次和她一起,也是走的這樣一條路。他們在車裏接吻,拉着手駐足在櫥窗前,她在隧道裏為他唱歌,被灌進來的風嗆得喘不過氣……一切的一切像是電影放映機似的那麽清晰地把他的心割出一個又一個的傷口,永遠無法愈合。真的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他微微皺着眉,伸出手按在玻璃裏映出的自己的臉上,死氣沉沉。提香的離開似乎把他的陽光也帶走了,她怎麽忍心呢?
因為提前打過了招呼,赤司到的時候,提香的父母依舊在門廊下等候,她的弟弟則在他被迎進屋的時候遞給了他泡好的茶。
“這是姐姐最後這個夏天曬的薰衣草,按照你的喜好泡的,雖然比不上她的手藝。”他的笑容很淺淡,甚至有些勉強。
“多謝。”赤司禮貌地接過。
知海先生和知海夫人并肩坐在赤司的對面,知海夫人眼眶裏還含着淚水,她注視着赤司,好像要借此看到自己的女兒。
“提香她……留下了很多東西,我想,其中很多都是準備給你但是卻來不及親手交給你的,雖然我們也想留着當念想,不過赤司君應該更需要這些。”知海夫人把他領到提香生前的房間的時候這麽對赤司說,然後泣不成聲。
提香的房間很幹淨,應該是得益于他們的打掃。奶白色的床鋪着素淨的床單,赭色的滾邊窗簾,些微透明的藍色書櫃和書桌,深綠色的水母型臺燈,還有一整面的照片牆,上面有她以前拍的照片,有收集的名家攝影,更多的則是她和赤司的合影。旁邊的衣服架上挂着一套白色的男式西服,應該就是她說的為他做的結婚禮服,女式的那一件明顯沒有做完,長長的拖尾上散着沒有來得及鑲的蕾絲花邊。
床頭櫃上散落着她寫了但是卻沒有寄出去的信。赤司拿起熟悉的信封和信紙,不過大多數的信都只寫了題頭“Dear Sei”。
心忽然就軟下來,他可以想象,她仔細地寫下他的名字,拿着筆思考到底要告訴他些什麽,或者看着他寄回來的信,一個人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又哭又笑。朝向東方的窗口會迎來最新的陽光,把她整個人都鍍得柔和。
“提香……”
她長眠在幽深的墓園,墓很新也很漂亮,沒有一絲雜質的白色石頭堆砌出柔和的形狀,一點兒也不陰森可怕。她的弟弟說,她走的那天起了個大早,看到外面下雪,硬是要他帶她出去。險些被裹成球,她一個人站在研究所外的空地上,望着天空流淚,然後倒下去就再也沒站起來。赤司想,她應該是想睡在那樣的雪白中,所以才會在那麽冷的天跑到雪地裏,然後為她砌了最純淨的墓。
照片上的她微笑着,溫和明媚。墓前有枯萎了的百合花。
赤司俯下身,把那束凋零的花朵拿開,重新放上了鮮嫩的花朵。他把她的墓遷到了赤司家族的墓地,即使活着的時候她和他不能相伴,至少死後他們會葬在一起。
“你告訴我你害怕……然後真的是奇怪,你害怕的內容全部都變成了現實。你離開了,我活着,我傷心,我難受……
“你早就知道這些還有離開我。你知道怕,那就給我活着啊……
“而且,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的病情?全世界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裏。還有,為什麽要寫那樣的信讓我傷心兩次?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讓我回來陪你、照顧你?為什麽、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還想瞞着我……提香……
“一個人走在那邊的路上,害怕嗎?”
冬日的陽光很溫暖,很溫柔。赤司把頭輕輕靠在碑上,像是在同她低語,可是那個能聽到他話的人已經不在了。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