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馮勝浩挑的地方是一家日料館,地方安靜,沒有大廳,只有分隔開的一個又一個單間,裏面鋪設榻榻米,需要脫掉鞋子進去坐。

冉緒從來沒到過這種地方,雙手局促放在膝蓋上,表現得很鎮定,殊不知已經全被卓文朗收入眼底。

“今天馮老板請客,你們就随便吃,不用客氣。”他提起桌面上的酒壺,将小瓷杯滿上,放在幾個人面前,動作自然而熟練。

要不是有人在旁邊看着,馮勝浩現在就想翻個白眼。

作為一個直男,馮勝浩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麽卓文朗會對同性感興趣,他上下打量着冉緒,心裏給這小孩打了打分:漂亮确實是漂亮,十分能給九點五,可是這一身竹竿似的身子,一點曲線都沒有,立刻倒扣個五六分。

馮勝浩的表情被林瑩瑩看在眼裏,她警惕起來,暗中思忖這纨绔公子別是對小學弟起了歹念。

她越是這樣想,就越覺得不對。

于是,整個用餐期間,連馮勝浩替冉緒遞一下餐巾紙都成了圖謀不軌。

既然合同已經敲定,林瑩瑩就毫不客氣在聊天的時候怼了馮勝浩好幾句。

馮勝浩本來只覺得林瑩瑩是個挺牙尖的小姑娘,這會被她明裏暗裏地說,也覺得不服氣起來。

後半場飯局,這兩人幹脆上演一出“冤家路窄”,清酒上了好幾壺,還算沒夠,吃了一半,兩個人又接着拼着酒量,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喝的是白水。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餐桌上剩下兩個人也未能幸免。

卓文朗在酒桌上推杯換盞習慣了,這點度數的酒,對他來說喝了跟沒喝一樣,但這可就苦了冉緒,他活到二十歲,幾乎沒什麽機會喝酒,一小杯下肚,臉頰就紅起來,更不用提跟着陪了好幾杯。

卓文朗看出他的不适,趁着林瑩瑩沒注意這邊,剝了只甜蝦放到冉緒的醬油碟裏:“看你吃的不太多,是不是吃不習慣?”

冉緒喝了酒,反應變得遲鈍起來,他盯着碟子裏的甜蝦好半天,這才伸筷子夾到自己的嘴裏:“沒有的事。”他習慣性回答,後知後覺嘴裏的蝦子剛經了卓文朗的手,一時間臉漲得更紅了。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什麽別的,冉緒現在感覺這屋子裏熱過了頭,心跳飛快,太陽穴也跟着跳。

“屋子裏有點熱,店家開暖風開過頭了。”他誠實告訴卓文朗,随後脫掉了自己身上的線衫,只剩一件白襯衫似乎還嫌不夠,冉緒皺着眉頭,認真将襯衫卷到手肘的位置。

轉頭又看向卓文朗,發現他只是脫掉了西裝外套,裏面的馬甲和襯衫穿得整整齊齊,大臂上甚至系着兩條米色袖箍,妥帖得讓人找不出一點問題……只是放在這個室溫下,确實穿得有點多。

冉緒皺起眉發問:“您不熱嗎,卓先生?”

卓文朗饒有興致看着面前的男孩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大膽,他笑起來,眉眼彎彎,有意或無意顯得很勾人:“還好,一會給你加個冰淇淋。”

冉緒盯着他,目光挪都不帶挪,看那樣子的确是喝醉了。

“小朋友,別喝了。”卓文朗将冉緒放到嘴邊的酒杯拿下來,扭頭在桌子底下踹了馮勝浩一腳,示意他點到為止。

馮勝浩和林瑩瑩拼酒正拼在勁頭上,兩個人的臉一個賽着一個的紅,被卓文朗踹了一下,馮勝浩總算清醒了些。

林瑩瑩到底是個還未入社會的小姑娘,酒量再好也玩不過這些老手,此時此刻神智雖在,說話卻已經不太利索。

和兩個學生出來吃飯,馮勝浩的本意也不是讓他們豎着進來橫着出去——那确實是有點掉價。

于是他圓了兩句場,吃個差不多就決定結束飯局。

林瑩瑩要回家,一頭紮進衛生間裏洗臉去,以防身上帶太多酒氣。

剩下冉緒坐在榻榻米上,盤腿盯着自己的手指發呆,那樣子确實像是一只很好欺負的傻兔子。

卓文朗沖着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轉頭牽起冉緒的手腕:“你自己酒量不好,還敢在飯桌上這麽喝?要是壞人在,你被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吧。”

冉緒的目光從自己的手指移到卓文朗臉上,對上他深邃的一雙桃花眼,嘿嘿笑了兩聲:“您不是壞人。”

“哕……”馮勝浩十分不合時宜嘔了一下。

卓文朗轉頭瞪他。

他擺了擺手,一臉無辜:“那小姑娘确實厲害,不行,我得去吐一吐。”說罷,沖着衛生間就小跑過去。

無關人士都走了,卓文朗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那林學姐呢?”

“她跟你不順路,你跟我走就行,一會她就回家了。”

醉酒後的大腦實在不适合思考,冉緒“哦”了一聲,再一轉眼已經跟着卓文朗出了餐廳。

冬夜,路上行人不算很多,商圈霓虹燈閃爍,襯在漆黑的夜空下,燈影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卓文朗說,喝過酒了,不能開車回去,讓冉緒跟他走一段路,去前面的十字路口打車。

冉緒對這座城市并不熟悉,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只知道一個勁跟着卓文朗走,玩鬧似的跟在男人後面,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

他想,他真的挺喜歡卓文朗的,不然為什麽被冷風吹了這麽久,飛快跳着的心髒還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路旁的汽車飛馳而過,卓文朗忽然轉身,将冉緒幼稚地行為抓了個正着。

野兔子站在原地,吓呆了一般撲閃着眼睛,狐貍笑眯眯伸出毛絨尾巴,在兔子面前擺弄豔麗的毛發。

“淘氣。”卓文朗輕輕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又自然而然牽起冉緒的手,将他拽到自己旁邊,讓他并肩跟自己走,“在我視線之內走吧,在後面我看不見你,被別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冉緒懷疑自己的心跳過快,可能通過手掌上的血管都能感受出來了。

“卓先生……”他聲音發緊。

“嗯?”卓文朗沒有松開牽着冉緒的手,仿佛他在做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或許是酒壯慫人膽,冉緒一臉認真開口:“您不能再對我這麽好下去了。”

“為什麽?”卓文朗任由冉緒将自己的手抽離,不動聲色發問。

“……”

冉緒沒說話,他沉默跟在卓文朗的身邊,冷風吹着額頭,他已經酒醒大半。

理智回歸,他清楚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一旦再靠近些,就會如同失控的汽車,沖向未知的懸崖。

冉緒很想知道卓文朗到底怎麽看待兩個人的關系,可是他問不出口。

同性戀,在那個年代被等同于“心理有問題”。

冉緒太害怕自己一旦問出口,就會被面前的男人當做變态……卓文朗已經幫了他太多,哪怕兩個人以後再無交集,冉緒也希望在他心裏留下一個好印象。

話題到此為止。

卓文朗伸手招到出租,一路将他送到學校附近的大路上。

卓文朗說,這麽晚了,冉緒又喝了酒,讓他一個人走實在是不放心。

于是幹脆下車送他。

周末的這個時間,學校裏沒什麽人,冉緒順着小路往宿舍走,最後停在宿舍樓背面的路燈下:“卓先生,到這裏就可以了,今天晚上謝謝您。”

卓文朗伸手捋了捋冉緒脖子上翹起的圍巾角,目光有些深沉。

昏黃的燈光自帶暧昧氣氛,白色的霧氣随着冉緒的呼吸,飄散在兩個人中間,時間在這個時候被拉得很長,或許是過去了五秒,又或許是五分鐘,冉緒的心跳聲越來越強烈,像是不甘于熄滅在冬季的火苗,屢次壓下,又屢次蓬勃升起。

他聽見卓文朗說:“你可以盡管大膽去理解我對你的好,小緒,我只是怕唐突了你。”

你已經挺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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