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種感覺,太不好過了,像是被世界抛棄了一樣

顧言廷回到家,扶着牆一路撲倒在沙發上,醉醺醺要睡未睡之間,突然想起來唐易是不允許他穿着鞋子進客廳的。

這個念頭像是一記金箍棒敲在了頭上,使他爆發出了驚人的敏捷力和爆發力,一下子從沙發上竄起蹦到了門邊,有些慌亂的把鞋子踢下來,眼前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哪雙拖鞋是自己的,總覺得都在來回晃蕩,他伸手抓了好幾下,才逮住了一雙。

穿鞋的時候顧言廷下意識的就沖着沙發的方向嘿嘿地笑了一下,以往他要是不換鞋進了屋,只要讪笑一下及時改正,唐易皺眉冷眼之餘,總還能在口頭上繞他一記。這下頭有些暈,他嘿嘿笑完之後,腦子裏自動的響起了唐易的各種指示。

——喝酒了,要先去廁所,能吐吐,不能吐就尿。

——吐完尿完都要洗手,還要刷牙才能上床。

——上床要好好躺着,靠牆睡。

平時幾步路就走到的廁所格外遠,顧言廷一路小心翼翼的往廁所摸,覺得周圍的東西都在跟他玩捉迷藏,剛剛明明還很遠,一不留神就戳到了眼前。但是他還不敢使勁走,也不敢随意揮胳膊,這些東西都是唐易仔細挑來的,有次他喝酒後碰碎一個花瓶,唐易花了四個月的時間才淘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顧言廷彎着腰縮着膀子,活脫脫一個偷地瓜的老賊。等他穿越火線似的走到廁所,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在廁所裏催吐尿尿洗手又花了半個小時,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還沒忘輕輕的把廁所門帶上,然後再次用偷地瓜的姿勢,一路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卧室。

裹着被子卷一卷,自覺的往牆邊靠的時候,顧言廷想,“老婆太兇了。”被套上熟悉的柔順劑的香味輕悠悠籠罩了他,他又滿足的啧了一聲,“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然而這一覺并沒有如願睡的又香又甜。

夢裏出現了很多噪雜紛亂的場景,各種沒有臉的人,顧言廷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是他清楚那些人都是誰。

仿佛是自己五六歲的樣子,顧媽媽正拉着他的手,帶他去鄰居家串門。

“這孩子長得真俊啊!”鄰居阿姨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從桌子上抓了兩顆糖放他手裏。

顧言廷皺着眉毛看了看,那糖塊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花花綠綠的包着一個圓滾滾的糖塊,兩頭還擰了擰。顧媽媽十分不好意思的攬着他跟對方道謝,他不願意接,鄰居阿姨笑着又誇了一句,“這孩子,挺害羞的。”

顧言廷不是害羞,顧媽媽替他把糖紙剝開的時候,他清楚的看着糖紙和糖塊之間粘起的一片糖絲絲,黏糊糊的。他一把打掉了糖塊,有些嫌棄的說,“都沒有牌子!”

顧媽媽和鄰居阿姨都是一愣。

顧言廷又哼了一下,“也沒保質期,這都變壞了,化了!”

鄰居阿姨的臉色頓時也成了糖紙那樣,紅紅綠綠的十分尴尬,連笑都擠不出來了。顧媽媽卻是氣的指着他連聲說“你,你,你這個!……”

“你這個”什麽,顧媽媽沒說,她高高揚起來的手也沒落下來,只是十分生氣而又憂愁的嘆了口長長的氣。

一頓胖揍終是難免,顧爸爸回家拖下鞋子就抽他,顧媽媽欲言又止的去拉架,反反複複就是一句話,“別啊,老顧,別打啊,他又不是……你別打了!回頭孩子再記恨咱咋辦!!”

顧言廷從小到大并沒少挨揍,邊挨揍邊成長,倒也慢慢理解了父母的苦心。他的學習成績一直不好,小學初中還拉幫結派的打過幾次群架。後來中考的時候卻開了外挂一樣超常發揮,離着重點高中的錄取線就差了兩分。

顧爸爸高興的合不攏嘴,整個暑假都對他和顏悅色,還經常給他炖排骨做拿手的鍋包肉。

只是他看不見的時候,顧爸爸就會悶着頭窩在樓道裏一根一根的抽煙,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煩心事。

最終顧言廷莫名其妙的被重點高中錄取了。有人說他是家裏花錢買上的,顧言廷當然不信,重點高中可是大家削尖了腦子都想進的。雖然差五分之內可以找人“通融”,而且一分一萬五的标準,明碼标價童叟無欺。

但兩分就是三萬塊錢了,頂他們一整年的吃喝拉撒了。

顧言廷在高中過的并不舒心,都說寧當雞頭不當鳳尾,他們這幫不夠分數線的人被單獨編了一個班。班上除了他之外都是頗有些家底的同學,他那抻一抻才能夠到腳腕的褲子,還有偶爾頂出小洞的鞋子,都和這個班光鮮亮麗油頭粉面的班級氣氛格格不入。他那點底子又遠遠更不上重點高中的進度,學習上也吃力的很。

偏偏他還長的拔尖,學校裏的英語老師講試卷,講到諸如handsome,Mesmerizing等詞時,都會把顧言廷的名字牽出來遛一遛。一時間他在極度窘迫的情況下,又成了學校風頭無兩的新男神。

于是不願和女生交朋友的他,在自卑又自負的矛盾下,被衆男生漸漸排擠成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林銳大約算是第一個,衣着光鮮,長相不輸于他,同時還對他親切熱情噓寒問暖的男孩子了。

那次車禍的直接後果是他治療後繼續在家休息了六個月,聽醫生說腦部有輕微損傷,顧言廷不是很清楚都有什麽後果,顧爸爸和顧媽媽對此守口如瓶,他感覺不到哪裏不舒服也就這麽着了。

倒是因為那天像天使一樣從天而降的清秀臉蛋,和因為找不到肇事者顧爸爸東拼西借拉下的饑荒,顧言廷突然收斂了心神,開始專心看起了書。

再次去學校的時候,他正好參加了期末考。

他的功夫沒有白下,考完之後被再次分班,終于被分到了一個普通班,遠遠的脫離了那幫三五成群又屢次拿他開涮的特殊班同學。

他每天只穿校服,鞋子依舊會頂出個大拇指的洞。但是那種自卑感卻在逐漸消失。後來他和普通班的男生也漸漸打成了一片,有了越來越多的朋友。

顧言廷對朋友依賴很深,他寧願吃虧當個冤大頭,寧願這幫狐朋狗友只跟他吃吃喝喝,他也不願意一個人呆着。

那種感覺,太不好過了,像是被世界抛棄了一樣。

他也不知道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是怎麽回事,只是本能的抗拒着。

夢裏的情境越來越亂越來越雜,他忽然看到自己在一座橋上,腳步蹒跚的奔向一個漂亮的女人,喊着媽媽。又忽然感到自己沿着高高的山崖,忽上忽下的飛行着,腳下是一片渾濁洶湧的江水。又夢到了老師拿着發下了試卷,大家都要交卷了他自己一個字都還沒寫,急的一顆心都要跳出去。

最後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影子,手裏拿着一沓文件正低頭走入一個富麗堂皇的辦公室,而坐在老板桌後面的自己,也在笑着等他過去,滿目溫柔。

顧言廷輕輕的松了口氣,一整晚的焦灼和急躁終于得到了安撫,舒舒服服的昏了過去。

---

顧言廷再次醒來的時候,卧室牆壁上的時鐘正好咔嚓一聲,卡到了午夜十二點。

外面淅淅瀝瀝的像是在下雨。床的另一側是冰涼的,秋雨的寒氣把唐易的那邊浸染的冰涼。顧言廷一邊把手搭在頭上揉了揉太陽穴,一邊習慣性的往唐易的那一半挪了挪,給他暖暖被窩。

唐易有些怕冷,秋冬季節暖被窩的事情都是顧言廷的,要不然唐易寧願趴在他的身上睡。

醉酒的鈍痛一下一下的沖着他的太陽穴,天靈蓋像是被要被頂開了一般。顧言廷暖了一下又不放心,左躺躺右躺躺,最後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給唐易發了一條短信。

——老婆,怎麽還加班啊?幾點回來?

手機安安靜靜的,兩分鐘過去了也沒人回。

顧言廷盯着手機半天,又發——我在給你暖被窩呢,什麽時候回來啊?要不要我去接你?

……

還是沒人回。

顧言廷忽然就有些擔心了——唐易沒說加班啊?怎麽不回短信呢?難道出了什麽事情了?

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只覺得越想越不好,慌慌張張的邊套褲子邊撥唐易的手機。

抓起外套往外沖的時候,連續被挂了三次的電話終于接通了。

顧言廷滿目驚慌,出卧室的時候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栽了個狗吃屎,“唐易,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接你大爺!”

唐易鐵青着臉看着手機,咬牙切齒的吼,“顧言廷,你他媽能不能靠點譜!還讓不讓老子睡了!”

對面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唐易今晚突然失眠,明明困的要死,卻又睡不過去。數羊都把羊兒子羊孫子都過了一遍了,才稍微有了點睡意。

哪想到剛剛入眠,顧言廷就抽風了似的又發短信又打電話,全是莫名其妙的話。

唐易扭曲着臉,失眠的煩躁讓他恨不得把顧言廷的拆吃入腹,然而理智上還是讓他殘留了一點善念,等對方解釋解釋今晚幾個意思。

黑沉沉的夜晚格外安靜,雨打窗戶的聲音清清冷冷的。

唐易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兩下讓自己息怒。

顧言廷那邊像是什麽東西摔了一下,随後又陷入了莫名的安靜中。

唐易等了足足三分鐘,這次懶得搭理對方了,伸手就要挂電話。手指要按下去的前一秒,話筒裏突然傳來一聲斷斷續續的問話。

“唐易,我們不分手了好不好?”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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