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烽煙再起(七)
下毒事件後的第三天,亞特蘭蒂斯王子的私人醫療隊伍便抵達北辰,開始給慕梵做最詳細的診治。
之後每一天,他們都對慕梵的情況做出最新判斷,情況一直在好轉。
“怎麽樣?”
“呼吸平穩,心跳正常。體內的毒素正在平穩下降,殿下已經沒有大礙了。”
醫護人員忙碌地記錄數據,旁邊有人小聲議論着。
“那件事怎麽辦?”
“等殿下醒來再說吧。”
不一會,所有人退去,留給病人一個可以充分休息的環境。而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卻在此時緩緩睜開了雙眼。一雙深黑的眼瞳望着頭頂的空白處,适應着眼前的光線,接着,他伸出手,望着自己掌心。
慕梵醒了。
他記得那晚發生的一切。
意外喝下帶有毒素的酒水,遠離人群,甚至是遇到有奕巳之後的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然而此刻,他卻希望自己沒有那麽清晰的記憶。那麽,他就不會記得自己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也不會記得……那雙手的溫度。
慕梵是故意的,在發現自己中了神經毒素後,他利用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逃離人群去找有奕巳。因為慕梵知道,在這時候能抑制住自己的失控的人,就只有他。至于壓制住自己後,有奕巳會不會遇到什麽問題,原本就不在慕梵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只是為了利用那個人而已。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慕梵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變得如此不能自控。他竟然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最軟弱不堪的一面,甚至差點暴露出心底深處的秘密。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有奕巳溫柔地撫上自己額頭的手。
此時,站在病床前,慕梵伸出手緩緩觸碰額頭。那裏,似乎還殘留着曾經屬于某個人的溫度。
滾燙,火熱,好似發燒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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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殿下怔怔地看着窗外。他有些搞不懂有奕巳,那時候不小心露出破綻,有奕巳應該會懷疑,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那為什麽他不戒備,不先下手為強,而是選擇救自己?
為什麽,當時有奕巳照顧自己的動作,那麽溫柔?甚至讓他懷念起幼時,兄長撫摸自己的動作。
總是自以為掌控一切的王子殿下,此時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殿下!”書記官推門進來,驚喜道:“您終于沒事了!”
“梅德利。”慕梵看向他,“把現在的情況告訴我。”
“是的,從您昏睡後已經過了一周,陛下派出的特使抵達北辰,正在參加審判。我們還擔心,在這之前您都無法清醒呢。”
“審判?”慕梵抓住一個關鍵詞,“對誰?”
“審判有下毒嫌疑蕭奕巳,就是今天……等等,殿下,您去哪!?”
梅德利驚慌地追出去,卻只看到慕梵漸行漸遠的背影,那是梅德利第一次在慕梵臉上看到那種表情——像是憤怒又像是擔心。
一點都沒有平時,冷靜自持的模樣。
……
“下面我宣布,審判開始,帶被告人出庭。”
北辰軍校議事大廳再度坐滿了人。而這次與上次不同,有奕巳是被拷着枷鎖帶上來的。他以投毒事件嫌疑人的身份,出現在大廳上。看到他出現,旁聽席上一片嘩然。
“肅靜!”
主審的法官敲了下法槌。
“任何幹擾本次特殊審判的人,都會被帶出法庭。下面,請保持安靜。”
沒有人再敢随意說話,但是他們可以用眼睛,一遍一遍地打量着臺上的人。有奕巳背後幾乎被各種視線灼穿,但是人們發現他依舊不見膽怯,而是面向法官席,筆直地站着。
在這個位置上,有奕巳可以清晰地看到現場的位置分布。在他正前方,是三個合議庭法官的席位;左方是控方,幾名臨時調來的檢察官正襟危坐,身上別着黑金色的徽章。而在右方的辯護人席位上,有奕巳竟意外地看到了,莫迪教授?
莫迪教授來擔當他的辯護人,這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
而就在他晃神的期間,在法官主導下的控方的發言已經結束,輪到辯護方發言,莫迪教授整了整衣領,站了起來。
“對于控方懷疑我方當事人涉及投毒事件,我澄清以下幾點。其一,即便蕭奕巳與許多多有交往,但這并不能證明,兩人在投毒事件有傳統。控方若指證這點,請提出更準确的證據。其二,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證明蕭奕巳與慕梵所中之毒有直接關聯……”
莫迪話還沒說完,就被一人打斷。
是包法利,作為共和國法官的他,如今竟然和帝國特使一起坐在控方席位上,實在是諷刺。
“但是慕梵殿下的毒素非解藥不可解,而他在蕭奕巳身邊時,已經不受毒素控制,難道不是蕭奕巳給了他解藥嗎?這就足以證明,他是共犯!”
“法官大人。”莫迪教授向主審法官道,“有人打斷我方發言,請您嚴格按照規則審查紀律。”
法官一拍槌,警告。
“控方請注意法庭秩序。”
包法利蔫蔫地,不再說話。
莫迪繼續道:“剛才的話,也正是我想說的。事實上,校醫院接受慕梵後第一時間做了檢查,證明他體內仍有毒素,只是被壓制住,并不能發揮功效。因此,并不能證明蕭奕巳給慕梵服用了解藥……”
又繼續陳述一段後,莫迪示意發言結束,坐下。
接下來,法官示意雙方就問題進行焦點質證和辯論。而總結下來,問題關鍵争議是,當時慕梵的情況究竟是怎麽好轉的?如果不是有奕巳給他解毒,他為什麽沒有繼續失控?對于這點,莫迪提不出反駁證據,控方也不能提供更多證據,雙方一時陷入僵局。
“這就是最大的疑點!”包法利抓住機會狠咬一口,“如果他不是共犯,沒有解藥,那慕梵殿下為何沒有繼續失控?那可是足以控制鯨鯊的藥劑量,難道你們要讓我相信——”
他指着有奕巳,嘲笑道:“這個不過剛剛入學,異能等級如此低的平民,竟然有辦法控制住殿下的暴走嗎?他以為他是誰,可以對一個鯨鯊施展壓制異能?!”
他這嘲諷的意味和吹捧帝國的做法太過明顯,在場的很多人都皺起了眉。
“這家夥怎麽回事?”沈彥文低聲道,“明明幾個月前的入學資格評議上,最針對慕梵的就是他,為什麽他現在又去讨好帝國?難道就不打臉麽?”
“不是讨好慕梵,也不是讨好亞特蘭蒂斯帝國。”伊索爾德明晰道,“是迎合他自己的利益。這種人,只要有足夠好處,他哪會在乎這些禮義廉恥。”
然而無論下面的人怎麽想,審判開始因為包法利的發言,開始轉向對有奕巳不利的局面。莫迪教授深深蹙起眉,開始思考如何挽回局勢。
見狀,包法利更得意道:“如果他蕭奕巳能證明自己有這樣的天賦,我就是跪下給他做牛做馬又如何?”
“做牛做馬倒是不必了。”
事件的當事人,有奕巳卻突然開口,所有人齊齊回頭望去。只見身材消瘦的少年,望向控方席位,嘴角帶着莫名的笑意。
“你至少說對了一點。當時慕梵之所以沒有繼續暴走,是我用異能壓制住了他。”
“哈哈,你開什麽玩笑!”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包法利譏諷道,“區區一個黃毛小子,你還真以為自己能壓制鯨鯊?要我相信這個笑話,除非我真是豬腦。”
“難道你不是嗎?”有奕巳反問。
“你說什麽!?”
“我說,閣下很有自知之明。”
有奕巳盯着他,精神力一點點凝聚起來。
【你是只豬。】
正在怒罵的包法利驟然失聲,就在身邊的人疑惑時,他一個躍步蹿上桌子,四肢着地,開始真的像豬一樣哼唧哼唧地叫起來。周圍人錯愕萬分,有人試圖拉住包法利,卻絲毫不起作用。
【告訴所有人,你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有奕巳繼續施展異能,而這一次包法利猶豫了一會,卻沒開口,臉上露出痛苦和掙紮的表情。像是有兩種力量在他體內争鬥不息,讓他無法做出抉擇。
他被別的人施展過異能壓制!那人的命令還在他潛意識內,嚴守着這個秘密。有奕巳意識到自己暫時還無法破開這道壓制後,立馬換了一個命令。
【說你為什麽要針對我。】
受到有奕巳操控的包法利,突然不再學豬叫,而是開口說出震驚所有人的話。
“我就是看不慣你,看不慣你們這些愚蠢的北辰學生!什麽榮譽尊嚴,全都是狗屎,威斯康那個老家夥憑什麽一直坐在校長的位置上?早晚我會取而代之,我要—”
“夠了!”和他同坐的一人猛地站起,怒視有奕巳,“快解除你邪惡的操縱!”
“邪惡?”有奕巳笑了笑,“異能壓制,這是每個檢察官的必修課。包法利先生既然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我只能示範給他看。”
“你明明操控着包法利,讓他胡言亂語!”對方吼道。
“我下的命令,只是讓人說出真心話。這點您身邊的檢察官可以證明,如果說您不相信,不妨親自試一試?”有奕巳收斂起笑容,黑色的眼睛望向他。
對上有奕巳的眼睛,那人吓出一聲冷汗。包法利再不堪也是二級高級法官,這個新生能這樣壓制他,未必就不能控制自己。如果到時自己也失言說出什麽不該說的,那可就……遲延了稍許,對方終于坐下。
而此時,在場的所有人已經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包括審判席上的三位法官們,他們望向有奕巳的目光,滿是不可思議。
唯有莫迪教授還算鎮定,他再次起身。
“蕭奕巳,你的異能幾級?”
“四級,快五級了,教授。”
“你能控制這位法官?”
他指包法利。
“如您所見,教授。”
“所以當天晚上,你是用異能控制慕梵,才抑制了他的暴走?”莫迪眼睛眯了眯,“跨階壓制,又是對鯨鯊施展,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如果證明你所言為虛,只會對你帶來更多的不利。”
他的眼睛裏有擔憂和警告,像是恨不得有奕巳立刻否定自己說過的話。其他人聞言,也紛紛看向有奕巳,同樣期待着他否定自己之前的驚人之言。
有奕巳卻辜負了他們的期望,他張口,一字一句道:“我的話沒有一個字虛假,教授。我使用異能壓制了慕梵,讓他免于暴走。”
話音剛落,在場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不敢置信,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有奕巳能用異能控制住一名高級法官,他們還可以勉強接受,相信他是天賦異禀。但是慕梵是鯨鯊,多麽可怕而強大的生物。這樣的生物竟然被眼前這個少年,用異能壓制了?
他還是人嗎?
還是說他其實也是個怪物?
莫迪将衆人的反應收入眼底,深深嘆了口氣。這就是他不想看到的。即便有奕巳真的通過這樣的方式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日後的他也會遭到更多的驚問與懷疑,甚至是來自他人的迫害。
然而眼前的少年不知為何,卻像是打定了主意,他的眼神裏沒有退縮。
莫迪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問:“除了你自己,還有誰能幫你證明這點?”
有奕巳猶豫了一下。
歷史是如此驚人的巧合。就在衆人安靜地等待時,會議廳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越過衆人,徑直走到有奕巳面前。
“我可以證明,他的話是真實的。”
亞特蘭蒂斯王子殿下,抵達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