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還有一天, 學園祭就要開始了,而早在一星期前,整個學院就已經開始布置了起來。

陽光從樹蔭間傾瀉下來點點斑駁,令路遲不禁伸出手,陽光從指縫間漏了出來,他順着光看了下去,就看到了他腳上的小紅鞋, 他微微抿唇,現在不應該是他閑适的時候,他還要學習, 還要準備歌曲,還要熟悉話劇的站位,他還應該去大舞臺彩排一下,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問題是, 他昨晚回去喝了牛奶讓心恢複平靜以後,就繼續上歌王課程, 可是他居然唱不出聲音了,只要他一張口,他就失聲了。

不僅是唱歌,連說話都說不出來, 處在副本之中,智能服務沒有開啓,不能發表情包,他猛地一下都不知道該怎麽和系統十四聊天, 到現在,他已經整整十幾個小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過了。

這樣下去,別說獲得學園祭風采大賽的前三了,就是能不能參賽都是問題。

路遲覺得自己應該手足無措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路遲發現自己心裏一點都不慌亂,一點都不焦急。

他突然發現他來到這個游戲世界以後,連學校都沒有好好逛過,因為他有些路癡,一開始連教學樓都會弄混,勉強清楚路線後,每次幾乎都去了同樣幾個地方,這樣才不會因為走錯路而耽誤時間。

路遲看了一下今天的課表,除了他剛剛已經上完的那節課,就沒有別的課了,他應該去自習的,但現在他想逛一下這個校園,随便怎麽走,就算迷路也沒有關系。

他今天穿着一身很少穿的豔色長裙,搭配了一雙小紅鞋,還有一個黑色的小挎包,因為這搭配,他還又獲得了一個圖鑒——游園少女裝(1/1)。

恰巧和這個副本的名字一模一樣,如果這是一個游戲的話,那麽今天無論他怎麽逛,他都能逛到這個副本他該去的地方,路遲耳機裏放着悠揚的輕音樂,他漫不經心地這樣想着,步履輕快,完全看不出昨天還受到了癡.漢的傷害。

他仍舊是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乍一看有些冷冷的,渾身透着一股生人勿進的高冷之氣,他慢慢走着,漸漸看到了一個爬滿了藤蔓的紅磚圍牆,無論是藤蔓也好,還是紅磚也好,都令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應該不遠處有扇門,路遲悠悠地走着,果不其然,沿着圍牆繼續走以後看到了一扇已經生了鏽的鐵門,鐵門看起來古樸又有年代感,厚重的鐵門讓人看不見紅磚圍牆裏面到底圍着的是什麽。

而鐵門的最邊上貼着一張公示,路遲湊上去看了一下,就看到上面寫着——

拆遷公示

原華城游樂場将于xxxx年xx月xx年拆遷,此地擴建為學院新圖書館與新實驗樓,請廣大群衆師生知悉,謝謝。

華城游樂場?路遲看到這個地名一頓,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他幫衛緒翰打架的那個小區,就叫華城馨苑,是同一個集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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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華城馨苑,和路遲小時候所住的小區是同一個名字,路遲小時候所住的那個小區是個典型的單位分配的老小區,在早先年的時候算得上是配置十分完善的小區,附近也有一個小游樂場,很簡陋的那種,只有幾個最基礎的設備,滑滑梯,小的旋轉木馬等等,卻是周圍一圈小區孩子們最愛去的地方。

但路遲只去過兩次。

“學姐?你怎麽在這裏?”熟悉的聲音讓路遲擡起了頭,路遲看到了站在鐵門旁的,笑得一臉燦爛的衛緒翰,一雙翡翠眸中卻藏着淡淡的冷意。

路遲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不能發聲。

“學姐,也是過來玩的麽?”路遲眨了眨眼,聽衛緒翰這麽說,就看到衛緒翰手一放到鐵門的把手上,然後輕輕一推,鐵門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就慢慢打開了……原來根本就沒有上鎖的麽?

衛緒翰在推開門的那一刻起,臉上的笑容就已經消失不見了,眼神中卻流露出了一絲懷念,他擡腳就踏了進去。

路遲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這說是游樂場完全不過分,與路遲記憶中的那個小游樂場相比,規模大了不少,雖然很多設備看起來就很舊了,但總體來說該有的還是有的。

只不過設備上都已經爬滿了青藤,看起來似乎是都已經停用了。

衛緒翰偏頭看了一眼路遲就緩聲淡淡地說道:“學姐,我小時候就常常一個人跑到這裏,然後就可以待在那個滑滑梯小房子裏待上一天,小時候這裏是很熱鬧的,人很多,都要排隊,還有收費,不少我都沒法玩,免費項目太少了。”

路遲點了點頭,示意衛緒翰自己聽進去了,但衛緒翰似乎只需要一個聽衆,他緩緩向前走去,然後走到一個滑滑梯小房子裏面進去,拿出來一個工具箱,打了開來,裏面的器具出乎意料地完善。

衛緒翰看了眼這些材料,然後又對着路遲道:“明天這裏埋的所有電線就要被拆掉了,也就是說今天是供電的最後一天。”

路遲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然後就看到衛緒翰本來冷淡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容,和那天将做好的曲奇餅幹遞給路遲的時候一模一樣的笑容,他聲音清朗,笑着說:“我們讓這裏亮起來吧,最後一天,一起游園。”

這是救過他兩次的衛緒翰,這是說他們是好朋友的衛緒翰,這是只會對他露出這樣孩子氣笑容的衛緒翰……

路遲一時之間根本拒絕不了衛緒翰,于是他點了點頭,然後下一刻手上就多了一塊他從前沒有使用過的工具,不過他書上都學過。

衛緒翰做這事顯然不是一天兩天了,哪裏需要加模塊,哪裏需要改線路,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動作也極為流暢,路遲一開始還不怎麽知道該怎麽使用,但跟着衛緒翰用了幾下後也就掌握了基礎修理的技巧。

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對路遲而言還是有些新奇的,他從一開始的不知從何下手,到後來動作得越來越熟練,看着一件又一件設備,因為經過了自己的手,而仿佛重新複活過來,路遲心中不經湧起一股自豪感。

時間一晃而過,夕陽的餘晖就灑在了他們的身上,天也漸漸從一片橘紅色泛出了一點深藍,要天黑了。

“學姐,先過來吃飯吧,最後那一點,待會吃晚飯交給我來就行。”衛緒翰清朗的聲音,打斷了路遲手中的動作,路遲站直了身子,腰酸得厲害,然後向四周看了一圈,又不經眼中閃過一絲喜悅。

香噴噴的黃焖雞的米飯,讓路遲适時地餓了,路遲走到了衛緒翰身旁,看了一眼綠油油的草地,就和衛緒翰一樣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然後拿着筷子,捧起飯就開始吃。

路遲吃飯速度不快,習慣了細嚼慢咽,他才吃了一半,一旁的衛緒翰就已經吃完了,拿出了一瓶啤酒,就喝了一口。

然後,衛緒翰笑了一下,說故事般對着路遲娓娓道來:“我小時候,沒有朋友,因為我爸是個賭鬼,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跟人跑了,我那會兒衣服都破破爛爛的,自己不會洗,還臭烘烘的。”

“他們都說我是乞丐,是野種,沒有人願意跟我玩。”

“我去上課,課本會被撕爛,扔到廁所裏,我的座位會粘上口香糖,我上廁所的時候會有人要扒我褲子……”

……

孩子是最天真的,可是孩子的惡意,也永遠都是最直接,最傷人的,帶着不自知的惡毒,像淬了毒的刀子,就會狠狠地往人的心口紮。

“老師!我不要跟衛緒翰一組!我爸媽不讓我和他一起玩!”紅唇白齒的小姑娘舉着手,一臉委屈地說着告着狀,聲音一出,底下的同學們都議論紛紛。

“是啊,我爸也這麽說。”

“我媽說了他爸天天只知道喝酒打人,他打人肯定也很兇!”

“是的啊,我那天從他旁邊走過去,他就瞪了我一眼,可兇了!”

“我奶奶還說,他媽跟人跑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他爸爸親生的……”

坐在教室靠近垃圾堆角落的男孩,身上的校服滿是褶皺,頭發已經很長了,卻都打着結,他被頭發遮住,旁人看不清的臉上滿是陰郁,他的雙唇緊緊地抿着,他的眼眶微微發紅,喉頭有些酸澀。

但他放在課桌下的一只手卻緊緊地捏成了拳頭,另外一只手磕着課桌,他想說話的,他想反駁的,可他的爸爸就是只會喝酒打人,他的媽媽的确跟人跑了,他爸爸每次輸錢回來都要因為這個打他……

仿佛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一樣。

……

“每次遇到不開心的事情,我就會跑到這裏,躲起來。”

“後來,我知道不能只躲在劉海下面,我要離開那個男人,我要讓大家都同情我,我學會了讓自己變得幹幹淨淨的,學會了對着那些成年人哭泣,學會了對着同齡人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成功了,成為了一個誰都同情惋惜的人,大家就願意來幫助我了,對着我散發同情心,能夠令他們感到滿足,他們會因為我而覺得自己很善良。”

衛緒翰平淡地說着,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平淡,然後站了起來:“學姐,我去修最後一點了,你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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