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安，最近學校那邊怎麽樣？”

“啊？”突然聽到媽媽的問話，周唯安手一抖，蘋果皮削斷了，他把斷掉的果皮扔進垃圾桶裏，不敢直視媽媽的眼睛，“就、就那樣啊……”

媽媽比之前老了好多，平時總是躺在病床上，不怎麽打理儀表，頭發外層的黑發也擋不住裏面冒出的根根白發，眼角的皺紋也越來越多。最可怕的是，她的面容不再有光彩，總是透着一股病态的黃。體內的癌細胞正在慢慢蠶食着她的生命。

媽媽似乎沒有懷疑周唯安，或許是她覺得休學這種事，周唯安是絕對不會做的，于是她說：“你好好讀書就好……媽媽這裏還有錢呢，治病不是問題。”

若不是醫生趁她昏迷的時候告訴了周唯安真相，周唯安怕是真的會被她騙過去。他很想質問媽媽，是不是根本沒把他這個兒子放在眼裏，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還要瞞着他，可是如果媽媽知道他現在休了學，成天沒命地打工，她會舍得告訴他真相嗎？

周唯安選擇了保持沉默。

他看望媽媽的時間只能用晚上吃飯那一會，因為表面上，他還要裝做要去學校晚自習。他背着書包出了醫院，走的卻是相反的方向。夜色暗沉，東街裏一片霓虹，“睦月”的燈牌高高懸挂着，在黑夜中發出七彩的灼目亮光。

那個女生的哥哥姓童，周唯安沒有VIP卡是進不去“睦月”的，只好聯系童先生在門口來接他。周唯安趕到“睦月”的時候正是晚場開始的時間，一個瘦高的男人正站在“睦月”大門附近玩手機，周唯安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是童先生嗎？”

男人擡頭看了他一眼，有些驚訝：“周唯安？”

周唯安點了點頭：“我是。”

童銘說：“你好，我叫童銘，你叫我童哥就行。”

周唯安立刻乖乖地叫道：“童哥。”

童銘滿意地說：“走，跟我進來。”

童銘在“睦月”算是個小主管，專門負責KTV這塊區域。“睦月”包攬了一棟小樓，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娛樂設施，周唯安是跟着童銘進來的，自然就被安排在了他管轄的KTV樓層。一個服務生專門接管幾個房間，這幾個房間當晚消費的酒水飲料還有零食，服務生都可以有提成。而且來玩的多半是有錢人，他們還會另外給小費，有的服務生運氣好的話，一個晚上收入就可以破萬。

童銘找了合同和周唯安簽了，讓他先試着做一個月，底薪按實習生來算，提成上面也會扣一些，小費不管，待遇已經比周唯安在外面做體力活優厚很多了。周唯安再三感謝童銘的幫助，童銘笑了笑說：“沒什麽，難得我妹妹有事拜托我。”

他找了制服給周唯安穿，白色的襯衫配黑西褲黑馬甲，周唯安穿着還有模有樣的，只是發型太普通，看起來太乖了。童銘托着下巴打量了他一會，拿了發膠幫周唯安把頭發抓了抓，再把他推到鏡子前一照。周唯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乖乖柔順的頭發被抓亂了不少，顯得整個人的氣質大不一樣了，終于有了點成年人的感覺。

“別讓他們覺得你年齡小，好欺負。”童銘說，“和客人說話的時候要注意禮貌，聲音要大，不要結巴。你懂事乖巧，讨人喜歡，他們給你的小費就多。多學會看別人的衣着配飾，如果用的都是限量的高檔貨，酒就盡量拿貴的，他們不在乎價格，你可以多賺一些。遇到難纏的客人不要硬來，到走廊上就會有保安的，他們會幫你，知道嗎？”

周唯安點點頭，一一記下了。童銘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多學一些，第一天，你先試着帶一個包廂看看。我們這裏雖然表面禁止淫穢色情，不過進了包廂他們還是會有亂來的，你盡量避開就好，也不要有太大的反應……對了，你不會還是處男吧？”

周唯安愣了一下，臉一下紅了，他低着頭，慢慢搖了搖頭。

童銘一怔，也有些遺憾。本來妹妹應該對這個男孩有些好感的，但是既然這樣……而且看周唯安的樣子，不像是和女孩子做過的。

童銘意味深長地說：“你還是……好好愛惜自己。”

周唯安知道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麽，但是他也無法争辯，心情頓時有些低落。不過出了休息室，他還是打起了精神，為了媽媽的病，他一定要好好工作。

KTV有兩層，每一層都很大，包廂也很多，岔路就像迷宮一樣，沒有服務生帶領，是很容易迷路的。因為時間還比較早，大部分的人還在下面的樓層吃飯，周唯安趕緊趁機把兩層樓走了好幾遍，熟記了每一條路，每一個包廂的位置。等他摸索得差不多了，就有好幾批人上來唱歌了。

童銘叫周唯安：“小周，帶這些客人去564包房。”

周唯安趕緊站了起來，客人一共有四個人，兩男兩女，都很年輕的樣子，領頭的那個看起來和周唯安差不多大，他攬着旁邊穿着暴露的女生的腰，手腳極為不老實，在人家身上亂摸，女生也不在意的樣子，靠在他懷裏嬌笑。

周唯安眼觀鼻鼻觀心，做了個請的手勢，就帶着他們往包房走。多虧了他特意記了路，準确地把客人帶到了564房間，客人坐下的時候，他趕緊把唱歌的儀器打開，調好空調，給話筒套上了新的封套。

做好了一切，他才規規矩矩地退到門口，問道：“幾位客人要吃點什麽？”

領頭的那個男生大手一揮，說：“先來一箱啤酒，嗯，爆米花、水果拼盤什麽的也來點，”他貼着懷裏的女生，調笑着問道，“寶貝兒你還要吃什麽？”

女生被他弄得笑個不停，說道：“所有的零食我都要！”

男生說：“好好好，那就你這裏，每一種零食都來一份！”

周唯安一聽，心裏高興壞了！這太好了，他們這裏的零食都比外面賣的貴一大截，這多出來的錢就是給他們服務生提成的，這人每種要一份，他得賺多少錢啊！

周唯安高興地嘴角都翹起來了，幸好包廂裏光線昏暗，那些人看不清楚。他說：“好的，請稍等。”他正要退出包廂，那個男生突然叫住他：“诶你等等。”

周唯安回過頭，男生把五百塊錢拍在桌子上：“買幾盒套子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周唯安吞了吞口水，說：“好。”他伸手把那五百塊錢抓進了手裏。

他出了包廂，回到總臺，童銘擡頭道：“回來了？怎麽樣？”

周唯安興奮得臉都紅了：“買、買了好多吃的……”

童銘笑了：“不錯不錯，運氣挺好的。趕緊去幫客人拿吃的。”

周唯安掩蓋不住興奮，提着購物籃在KTV自帶的超市裏，把每一種零食都塞了一樣進去，結賬的時候他驚呆了，加上酒水拼盤什麽的，那個包廂消費了一萬多元，周唯安一個人就能得一千元的提成，這還只是第一天，他只管了一個包廂，聽說以後一個人能管七八個，那倒時候加上小費，一個晚上賺一萬元完全不是問題！

他興奮得手都哆嗦了，把零食搬進了包廂裏，一個一個幫客人拆開，重新倒入KTV裏備好的小碗裏，然後是啤酒，男生讓他把所有的酒全部開了。二十多瓶啤酒的瓶蓋，開得周唯安虎口都發麻了。就連安全套他都買了，剛開始和童銘說要買這個的時候他還特別不好意思，結果童銘直接從吧臺裏拿了幾盒扔給他：“給你，內部價。”

那四個客人對他的服務挺滿意的，什麽話也沒多說，周唯安做完了一切就退出了包廂，他合上門的時候松了一口氣，緊張得背後衣服都汗濕了。

不過他真的運氣很好，第一天就碰上大客戶，還不難纏，這讓他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這樣下去，他能賺很多錢，治好媽媽的病，媽媽也不用在工廠裏上班了，他可以承擔起養家糊口的重任了。

童銘看他一個包廂接待得挺好的，于是後面又勻了一個給他，這個包廂是幾個中年人，吃得沒那麽多，酒喝了不少，而且都是挑高檔的紅酒，一瓶就好幾千。一個晚上就讓周唯安賺得盆滿缽滿，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

KTV一直到早上六點才歇業，周唯安是第一天，生物鐘沒調過來，童銘讓他只上了晚場班，以後的話要連着晚晚場一起做，只能白天睡覺了。這正合周唯安的意，反正他白天也不要去學校了，吃晚飯的時候才能去看媽媽，白天正好用來休息。

周唯安太滿意這個工作了，拿了頭一個星期的工資後，他把大部分存進了給媽媽治病的戶頭裏，還留着一些錢，他請幫助過她的女生童舟洲還有童銘吃了一餐飯。

估計童舟洲是從童銘那裏聽說了周唯安的事，看他的眼神也沒那麽熱切了，不過她依舊對周唯安很有好感，聽說周唯安現在壓力緩解了很多，她真心為他高興。

童銘也說：“小周業績可不得了，這麽做下去，拿一個最佳員工不是問題啊，年底會有大紅包的。”

周唯安腼腆地笑着，說：“都是托童哥的福。”

童舟洲長籲短嘆，對童銘說：“唉，小周在你那兒上了一個星期的班，模樣都變了，變得更好看啦，以前看起來是個乖乖仔，現在真是帥得不得了。”

童銘拍了拍妹妹的頭：“等你以後進社會了，都會變成熟的。”

周唯安摸了摸自己的臉：“诶，我……變了很多嗎？”

童銘笑着看他：“你自己感覺不到而已，從剛來的時候到現在，的确變了很多呢。”

那天晚上，周唯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覺得自己好像長高了一些，還是很瘦，發型變了，眼睛裏的光也變了……以前的他總是瞻前顧後、唯唯諾諾，眼神飄忽不定，現在他的眼裏，滿是堅定的光芒。

他遲鈍地、不可思議地發現……生活的痛苦強迫着他成長，他已經不是個男孩了，他徹底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