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到了學校,章戊竟然沒來上課,周唯安偷偷摸摸地給他發短信:【你怎麽還沒來上課?睡過頭了嗎?】

章戊快中午了才回複他:【我請假了。】

周唯安有點憂慮:【你是不是不舒服?】

章戊回複:【沒啊,我好得很,昨天和爸媽說了決定出國的事,他們今天就幫我開始聯系學校了。】

周唯安:【那很好啊……那你還來上學嗎?】

章戊:【應該不會了吧,畢竟那邊并不會看高考成績,我就全力考好托福就行了。】

周唯安心中止不住地失落,這時章戊又回了一句:【不過我會回去期末考試的。】

周唯安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只能回複:【那你要好好學習哦。】

章戊說:【你也是啊,好好準備高考吧。】

周唯安一想到章戊要出國,整個人都蔫蔫的,直到下午才打起精神來,張奉行跑過來問他:“那個娘娘腔沒來上學啊。”

周唯安說:“他準備出國留學了。”

張奉行說:“啧啧,有錢人家的孩子。黎朝也沒來上學,難道也要出國?”

周唯安愣了一下:“他也沒來?”

張奉行說:“是啊,剛才路過他們班聽有個女生說的,好像是受傷了還是怎樣。”

周唯安直覺有些不太好,不過他沒多想,反正章戊和黎朝也分了,黎朝怎麽樣,和他也沒什麽關系……

阿姨中午真的給他送了午餐,飯菜都小心地用保溫桶裝好,周唯安對她再三感謝,阿姨只是說:“小少爺你先嘗嘗看,有什麽意見再和阿姨說。”

周唯安當然沒什麽意見,他一向吃東西不挑剔,不好意思地對阿姨笑:“我覺得很好吃。”

因為不用去食堂排隊打飯,吃完之後還很早,周唯安多了很多時間休息,可以稍微小睡一下。

第二天就是月考,下午放學的時候同學們把多出的桌子全部搬到了走廊上,周唯安把書本整理出來放進書包裏,月考要持續兩天,說實話,他心裏挺沒底的。

母親今天又做了化療,白天的時候她把頭發給剪了,高秘書給她買了好幾頂帽子,母親戴起來看起來比之前氣色好了很多。

周唯安摸了摸母親剃光了的頭皮,鼻子發酸,周媽媽說:“你剛出生一年多還是個小光頭,頭發只長了一點點,可把我急壞了,怕你不長頭發,結果現在,你的頭發又黑又多……”她笑着摸了摸周唯安的發頂,說,“當初你那麽小小的一丁點兒,現在都長這麽大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

周唯安抱着她的腰,說:“等媽媽病好了,再把頭發留起來。”

媽媽說:“都是白頭發,有什麽好留的。”

周唯安嘟囔着:“白頭發也很漂亮。”

做過化療之後的媽媽總是精神不濟,沒多久就昏昏欲睡了。周唯安趴在桌子上做題,做到一半沒忍住哭了出來,他把頭埋進胳膊裏,無聲地抽泣着。

腦袋被人摸了摸,周唯安頓了一下,身體被人抱住了。

“傻瓜。”何淞揚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周唯安捂着嘴巴,狼狽地在袖子上蹭了蹭眼淚。何淞揚的下巴靠在他的頭頂上:“哭什麽?”

周唯安小聲地說:“我心裏難受。”

何淞揚嘆了口氣,他說:“回去吧。”

周唯安跟着何淞揚走過醫院長長的走廊,站在電梯前等待的時候,何淞揚遞過來一包紙巾。

周唯安沉默地接了,何淞揚說:“別用衣服擦了,阿姨多難洗啊。”

周唯安臉紅了一下,扯出一張紙巾擦了擦鼻子:“對不起……”

何淞揚說:“和我說對不起做什麽?”

周唯安垂着頭,說:“對不起……”

何淞揚皺着眉頭看他:“我說你啊……”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了,何淞揚的話被打斷了,他不悅地拉着周唯安進了電梯。

何淞揚按了負一層,說:“是不是因為明天要月考了?”

周唯安愣了一下:“何先生知道?”

何淞揚說:“我當然知道啊,你也別太焦慮了,只是月考而已,又不是高考。”

周唯安說:“我、我知道,可是今天看到媽媽的樣子……我好怕……”他哽了一下,重複了一遍,“我真的好怕……”

何淞揚沒說話。

周唯安低着頭,聲線壓抑地說:“我、我為什麽這麽沒用?讀書這麽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沒、沒有何先生的話,我現在、早就……早就……”

早就怎麽樣呢?或許他會真的把自己的身體賣給什麽人了吧,畢竟他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出賣了,他一無是處。

“好了。”何淞揚擡手,彈了一下周唯安的額頭,說,“自暴自棄也要有個限度,你是男孩子,不要哭。”

電梯門滑開,何淞揚率先走了出去,周唯安抹了抹眼淚,才跟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心境崩潰,或許是母親沒有頭發的樣子給他太大的震撼了,又或許是他感到了病服下母親的腰身瘦得不盈一握,他不知道這個支撐他一生的生命什麽時候就會像風一樣消失不見了。

他害怕,可是他什麽也做不了,甚至連考個好成績,讓母親能開懷一笑都做不到。

他好沒用……

何淞揚站在車旁邊,卻沒有急着上去。他望着漆黑的車窗玻璃,似乎在想什麽事情。他突然出聲道:“周唯安。”

周唯安擡頭看他,眼圈紅紅的。

何淞揚說:“如果真的覺得自己沒用的話,就試着改變吧。”

周唯安愣了一下:“改變?我?”他有些不安地說,“可是怎麽做?我、怎麽努力也變不好……”

何淞揚上了車,周唯安也跟着坐上了副駕駛。何淞揚沒再說話,一路沉默着開車,周唯安只能看到他線條分明的側臉,而何淞揚一直注視着前方的道路,不曾分心看他。

何先生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呢?

回到西山後,周唯安先洗了澡,阿姨泡了牛奶給他喝,說有助于睡眠。周唯安是有些焦慮,但沒想到這麽明顯。

他喝了牛奶就上了床,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明天還要早起考試,何淞揚讓他早點睡。

周唯安把自己包在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他看着靠在床邊看書的何淞揚。何淞揚察覺到他沒睡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道:“還不睡?”

“何先生說的改變,是什麽樣的?”周唯安小聲問。

何淞揚放下書,靠在他旁邊睡下,伸手抱着周唯安的脖子,說道:“比如現在,你看着我說話。”

周唯安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間身體就繃緊了,他看着何淞揚的臉,臉開始發燙,他說:“呃、呃……”

何淞揚說:“不要結巴,想說什麽就說。”

周唯安腦袋一片空白,他“呃”了半天也沒想到要說什麽話,何淞揚說:“看來你要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着我好好說話。”

他放開手,周唯安才像得救似的松了口氣,身體軟了下來。何淞揚有點好笑:“我有這麽吓人嗎?”

周唯安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只是我、有些緊張……”

突然一下何淞揚把床頭燈關了,房間裏陷入了一片黑暗,周唯安吓了一跳:“何先生?”

他感到何淞揚在他旁邊躺着,何淞揚說:“那現在呢,和我說說話。”

“啊。”周唯安愣了一下,視線裏一片黑暗,看到不到何淞揚的臉讓他沒有那麽緊張,他說:“說、說什麽?”

何淞揚的聲音傳過來:“随便,說說你的家人吧。”

“家人……”周唯安有些低落,“我只有媽媽一個家人。”

何淞揚說:“你爸爸呢?”

周唯安把身體縮了縮:“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再也沒見過他。”

何淞揚問:“你想他嗎?”

周唯安想了想說:“不是太想……小時候常想他會是什麽樣的人,被同齡人欺負的時候,會想他為什麽要抛下我和媽媽,不過現在倒是沒想過了。”

何淞揚頓了一下:“你常被欺負嗎?”

周唯安搖了搖頭,又想起何淞揚大概看不見,于是說:“小時候,因為說話結巴,又沒有爸爸,常被一個小區裏的孩子指指點點……學校裏倒還好,只是沒有什麽玩得來的朋友。”

“那很孤獨吧。”何淞揚說。

周唯安回想了一下,似乎也不覺得,他說:“大概因為我從來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麽比較,不怎麽覺得……不過這次章戊走了,我是覺得有些寂寞的……”

“他怎麽了?”

周唯安說:“他要出國了,嗯……出國學畫畫。”

何淞揚說:“這樣。”他的聲線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周唯安不知不覺說了很多自己的事情,中途竟然也沒有結巴。何淞揚翻過身來,抱着他的腰說:“很晚了,睡覺吧。”

周唯安也有些困,點了點頭,任由何淞揚把他往懷裏抱了抱,親吻在他額頭上:“晚安。”

“晚安何先生。”周唯安含糊地說,靠着何淞揚的肩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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