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周唯安被他吓了一跳,紅着臉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沒想什麽。”
何淞揚早就看透他了,笑而不語地走出電梯,周唯安為自己剛才色情的想法感到羞愧,他垂着腦袋跟在何淞揚身後,說:“何先生不用和家人一起過年嗎?”
“不用,長輩們聚在一起有談不完的事情,我們這些晚輩都是各玩各的。”何淞揚招呼周唯安上車。周唯安坐在副駕駛上,說:“那我們要去哪裏?”
車行駛在馬路上,因為是除夕,平時堵得要死的馬路都空蕩蕩的,一路暢通無阻。何淞揚說:“去時代廣場啊。”
隔着車窗玻璃還能看見天空上飄揚的雪花,周唯安知道時代廣場,市中心的商業區就在那裏,高樓大廈、大型百貨商場、各式各樣的特色餐館和休閑娛樂設施星羅棋布,平時放假的時候同學們也喜歡相約着去那裏逛街、吃飯或者看電影什麽的,不過那裏平均消費比較貴,周唯安也只去過一兩次。
快到時代廣場的時候,道路兩邊的車越來越多,周唯安本以為這裏會十分冷清,沒想到全是人,路邊還有好多賣冷煙花、熒光棒的小販。何淞揚好不容易找了個空位停了車,兩個人一起往廣場中央走。
巨大的屏幕上正在直播着春節聯歡晚會,朋友家人三三兩兩地在廣場上散步,廣場中央的空地裏一直在燃放煙花,巨大的煙幕把夜空照得一片透亮。
周唯安驚訝地說:“沒想到今天這裏還有這麽多人。”
何淞揚說:“現在的人都不喜歡坐在家裏守歲了,年夜飯也在外頭吃,到時候大家一起倒計時,那才熱鬧。”
周唯安聽了之後十分興奮,眼睛亮晶晶的,本以為這年又會這麽冷清地過去了,可是他現在站在這裏,被周圍熱鬧的氣氛感染,突然覺得過年其實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何淞揚看着他開心的樣子,臉上的表情不禁變得柔和起來,他看到周唯安望着幾個手裏捏着冷焰火燃放的孩子出神,于是拉着周唯安的手說:“我們也去買煙火來放吧。”
周唯安愣了一下,臉色發紅:“那、那是小孩子玩的吧。”
何淞揚笑着說:“今天過年啊,我樂意就行。”
兩個人走到小販那裏,買了一大堆小煙火,周唯安捏着一大把煙火棒,放了幾只就覺得實在是幼稚,正好幾個小孩子一臉渴望地望着他,他就不好意思地把煙火分給他們玩了。
何淞揚一臉不爽地說:“你這家夥,怎麽全部送人了?”
周唯安笑了笑說:“我還是不适合玩這個啦……”他主動去拉了何淞揚的手,說,“謝謝,何先生。”
何淞揚哼了一聲,扣着他的手說:“好啦,撒嬌鬼,我們去廣場中心吧,應該快要倒計時了。”
“嗯。”周唯安點點頭,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所有人都沉浸在快樂祥和的氛圍中,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兩個男人握着手。
他們走到廣場中央,所有的人都聚集過來,大屏幕上的春晚正在演唱今年最後一個曲目,然後主持人們站在一起,說了一些喜慶的話,就開始了倒計時。時代廣場中央最高大樓的樓體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顯示屏,數字在上面閃爍着。整個廣場上的人們歡呼着倒計時:“十、九、八、七……”
周唯安眼睛閃亮,抓着何淞揚的手也忍不住跟着大喊:“三、二、一!”
巨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燃放,點亮了天空。何淞揚捧着周唯安的臉,重重地吻了下去。
周唯安震驚地睜大眼睛,忘了一切反應。耳朵裏回蕩着四周人群歡呼祝福的聲音,相愛的人們互相擁抱、親吻,新的一年來臨了。
何淞揚的嘴唇好燙,周唯安閉上了眼睛,抱着何淞揚的腰,微微啓唇,讓何淞揚的舌頭滑了進來,兩個人忘我地親吻着,厚厚的圍巾遮着他們的臉。在這種場合、這個時間,這個吻讓周唯安心口發燙。
他……是真的,很喜歡何先生。
很喜歡……喜歡到心口都痛了。
何先生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嗎?何先生也……喜歡我嗎?
聽到周唯安發出喘不過氣的呻吟,何淞揚才退了出來,緊緊地抱着周唯安好久,他才看着對方,慢慢動了動嘴唇。
“周唯安,我……”
他的眼睛裏閃爍着不同以往的光芒,一點點羞澀,一點點緊張,更多的是堅定。
周唯安心口砰砰跳着,他莫名其妙地期待着,何先生要對他說什麽呢?
那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直到下一刻,他們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何淞揚漆黑的瞳孔驀然放大,周唯安睜着眼,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抓着,用力一扭,自己被何淞揚抱進了懷裏。他聽到了什麽東西被刺破的撕裂聲,何淞揚在他耳邊悶哼一聲,那東西抽離了他的身體,然後再一次捅了進來,殷紅的血從他嘴角裏流了出來,滴在周唯安的肩膀上。
周唯安瞪着眼,感到何淞揚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何淞揚,嗓子發緊:“何、何先生?”
四周傳來混亂的尖叫聲,人群一下四散開去,他們中間被空出一個圓圈來,何淞揚身體軟了下去,周唯安扶不住他,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看到何淞揚的後側腰上被刀捅穿了,鮮血已經染濕了他的衣服。
周唯安腦袋一片空白,他哆嗦着,去觸碰何淞揚的臉,他說:“何先生、何先生……”嗓子緊得幾乎發不出聲,何淞揚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樣,臉色透着失血過多的蒼白。
周圍有人報了警,叫了救護車,更有好心的人聚上來,對周唯安說:“你還好嗎?我們送你的朋友去醫院吧……”
周唯安仿佛被扔進了深水裏,周圍人的聲音都像隔着水,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他抱着何淞揚的身體,身上沾滿了何淞揚的血,他顫抖着,取下圍巾去堵那個還在流血的傷口,地上已經彙聚了一小灘血。周唯安低下頭,把臉貼着何淞揚的臉,小聲喚道:“何先生……”
這一刻他比得知母親患癌的時候還要六神無主,何淞揚的血仿佛在一瞬間把他的一切感官都剝奪了,他好害怕,心慌得想哭,可是他哭不出來。
很快救護車的警報聲越來越近,醫護人員把何淞揚擡上了擔架,周唯安也跟着上了車,護士看他一副吓壞了的樣子,還給他披了一塊毛毯。
救護車駛離時代廣場的時候,天上的雪還沒有停,周唯安還依稀聽見外面回蕩着《難忘今宵》的音樂聲。
醫生們給何淞揚做了緊急處理,一進醫院何淞揚就被推進了急救室。周唯安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急救室鮮紅的燈光在昏暗的走廊裏特別刺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鮮血的味道已經讓周唯安麻木了,他抱着身體蜷縮在椅子上,一陣一陣地發着冷。走廊上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幾個人走了過來,為首的那個中年男人和何淞揚的臉有幾分神似,比起他的周正,何淞揚的面容更帶了幾分後面那位婦人的柔美,而此時那位美麗的婦人眼圈通紅,要不是旁邊有人扶着,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周唯安認得那個中年男人,經常出現在新聞聯播裏的那位書記先生,何淞揚的父親。
周唯安站了起來,此刻一個醫生也迎了上來,十分殷切地和何書記說着什麽,何書記臉色很沉重,不時點點頭。周唯安也很想知道何淞揚現在怎麽樣了,忍不住靠近一點想聽他們的對話。他的動作讓那位婦人注意到了他,那位婦人一怔,盯着周唯安看了一會,指着他尖叫道:“就是你!”
周唯安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那個婦人就沖過來,一巴掌扇在周唯安的臉上,她看起來十分柔弱,可是這一巴掌用盡了全力,差點把周唯安給扇倒。他好不容易站穩了身體,被扇的半邊臉都麻了,耳朵裏嗡嗡作響,一道溫熱的鼻血從鼻子裏流了出來,滿嘴都是血腥味。
婦人還要來抓周唯安,何書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呵斥道:“夠了,你瘋了嗎!”那婦人掙紮着叫道:“你還攔着我,就是這個妖精害的,不然你兒子怎麽會躺在那裏!”
周唯安腦子裏一團亂麻,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婦人就是何淞揚的媽媽,頓時覺得自己被打也是應該的,如果現在躺在急救室的人是自己,自己的媽媽應該也會這麽生氣吧……
何書記臉色一沉,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道:“用刀捅你兒子的人又不是他,你随便遷怒別人,哪有一點家長的樣子!”
何夫人捂着嘴嗚嗚地哭了起來:“淞揚,淞揚要是有什麽萬一,我也活不了了……”
何書記嘆了口氣,抱着何夫人的肩膀安撫着她,他的目光望着周唯安,周唯安頓時一動都不敢動了。
何書記對他說:“你走吧。”
周唯安着急起來,說:“可、可是何先生他……”
“以後他的事情和你無關了,走吧。”何書記又說了一遍,他的聲音冷冷的,一副不近情面、公事公辦的态度,一如他被新聞裏誇贊的那樣。
周唯安渾渾噩噩地走到醫院門口,腿軟得幾乎走不動路了。他在臺階上坐了下來,身上的血跡基本上已經幹了,透出烏黑的顏色。他抱着腿蜷縮着,頭埋在膝蓋裏,細碎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不一會已經把他肩頭染濕。
空無一人的街道,冰冷寂靜的空氣裏,遙遙傳來一聲痛苦的嗚咽,發出聲音的人很快咬緊了牙齒,若不是肩膀還在顫抖着,他就像一尊石像,沉默無聲。
煙火的霧氣已經消散在空氣裏,人群過了最歡樂的時光,他們會擁有一個美好的夢境,然後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穿着新衣,互相拜年、道喜,小孩子還能收到長輩送出的紅包,帶着祝福與期許,希望在新的一年裏,他們能好好學習,考上一個好的大學。
晨曦暈染開濃重的夜,天邊漸漸透出清亮的白,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悄然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