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咱能有點出息嗎(下)

按着前臺小姐的指引,裴冀丁在胡同口向右看到了一片廣袤的垃圾場,隔着一條五米不到的小徑,就到了更便宜的住處。

旅社名字溫暖有愛心:“真心愛你旅社”,裴冀丁看着像是真心坑你旅社。

門前擺了張簡易的桌子,後面坐着個抱着保溫杯的大爺,閉着眼聽收音機。

裴冀丁摸了摸兜裏得錢,覺得這地方靠譜,他朝大爺喊:“诶,大爺。你們這住宿多少?”

大爺擡頭看他一眼,眼神滄桑,似乎見慣了裴冀丁這樣的人,問:“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

“三十一晚。下午四點才辦入住手續。”

對着滿口黃牙的老大爺,裴冀丁覺得這地簡直是人間天堂,海德利的會員包間都沒它看着順眼。

裴冀丁當下從兜裏數出來三十塊錢,左手三十,右手還剩一枚金燦燦的五角硬幣,把三十塞在兜裏,裴冀丁握着那枚硬幣覺得挺好,至少還給他留了夥食費。

過了旅社所在的狹窄胡同,眼前豁然開朗,柏油馬路,商場樓房。瞬間的人聲鼎沸,車水馬龍讓裴冀丁愣了一瞬。裴冀丁回頭看了看寂寥的胡同,覺得這座城市裏好像蘊含了兩個世界。

裴冀丁逛了兩個小時,推開了一家便利店的門。店裏兩個員工,收銀的是個小姑娘,此刻正坐在收銀臺後面支着手機吃麻辣燙。另一個是個男人,正整理櫃臺後面的貨架。

麻醬和辣油的混合氣味讓裴冀丁有點眼暈,從昨天中午的一個燒餅夾菜後他再沒吃過東西。一是因為沒胃口,二是因為沒錢。

裴冀丁面無表情地走進店內,心想活人怎麽能餓死呢,我好歹還有五毛呢。

便利店的食品區不大,兩排,但東西琳琅滿目,從一塊錢的火腿腸到一百八十九的冷凍榴蓮,能滿足顧客的各種需求。但裴冀丁感到了世界的惡意。只要是能吃的,都比他兜裏的五毛錢貴。

吃着麻辣燙的小姑娘看了看手機,跟男店員說:“秦哥,我這邊要取個快遞,你幫着看會店?”

男店員點頭說可以。小姑娘跑出去後,男人依舊背着身整理櫃臺。便利店立時變得空曠,裴冀丁腦子裏升起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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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冀丁瞪着面前兩塊六毛九的方便面,拿起又放下,心裏思考着一個嚴肅又殘酷的問題。

他,裴家二少,一個平日裏揮金如土,小弟成群的富二代,這輩子第一件違反亂紀的事難道就是在便利店偷一包三塊錢的方便面嗎?

聽起來太low了。

裴冀丁心裏這樣評價,随後将魔爪緩緩伸向了紅燒牛肉面。

跨過了道德底線的裴冀丁心裏愧疚又刺激,四四方方的方便面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裴冀丁小心翼翼拿起來往衣服裏塞。

随後他發現一個問題,完全藏不住!

由于資金短缺,裴冀丁全身裝備是一條運動褲,一件厚的毛衣,沒了。毛衣是羊毛和聚酯纖維混的,四百六,很顯身材。顯身材導致的後果是如果裴冀丁把方便面藏在毛衣裏,別人會看到一個腹部凸起一塊的古怪男人,而這個凸起的大小剛好是一袋紅燒牛肉面。

裴冀丁只好放棄了方便面,轉而嘗試什麽樣的東西能塞進他的衣服。在嘗試了各種方便面面包餅幹後,裴冀丁順利的在腰上圍了一圈辣條。

門口的收銀員一直在整理貨架,似乎沒有注意他的工作。裴冀丁前腰塞了幾包辣條,袖子裏各卷了一袋片狀火腿。

感受着充盈的身體,裴冀丁覺得該收手了,最後随手抓了個小東西藏在後腰,挺直了身子拽着毛衣袖子往外走。

去拿快遞的小姑娘推門進來,卻發現秦哥不見了,在門口看了半晌也沒看見同事的身影。

裴冀丁本來都準備出門了,此刻小姑娘堵在那,他只好裝作淡定的繼續縮在食品區。

小姑娘抱着快遞說了一聲奇怪,轉身先進了櫃臺。

裴冀丁壓下了緊張的心情,握緊了毛衣袖子,擺出了一副自然的表情要往前走。裴冀丁心想,我這不是能成大事嗎。臨危不亂,随機應變,簡直是個中好手啊!

個中好手邁出了第一步,卷着火腿的小臂就被人拉住了。

“你幹什麽呢?”沉穩的男聲語調嚴厲,聽得裴冀丁打了個哆嗦。

裴冀丁做賊心虛,第一反應是跑。胳膊使勁一甩……沒甩開。

啪嗒。

一袋火腿片掉在了地上。

裴冀丁感受着寬松的毛衣袖子,臉要僵了。

小姑娘聞聲趕來,看呆了:“秦哥…這…”

秦哥冷着臉盯着裴冀丁說:“去報警。”

“哦哦!”

裴冀丁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這個什麽秦哥手勁大得驚人,緊緊握着他小臂,裴冀丁覺得遲早能給自己勒出個紅手壞來。

再瞅瞅地上的火腿,忍不住來氣。至于嗎,有那麽罪大惡極嗎我?

裴冀丁說:“哎,秦哥是吧,咱先松手行嗎。跑不了人。兩袋火腿十塊錢,又不是十萬,用得着這麽狠嗎?”

“不止火腿呢吧。”秦哥胳膊一縮,把裴冀丁拉近了點,另一只手伸向他小腹,在毛衣底下看到了卡在褲腰的辣條,跟個寬腰帶似的,時尚又搞笑。

幾萬年妖精的臉都給丢光了。

裴冀丁惱羞成怒,要掙開抓着自己衣服的手,結果被對方一個反手給扭了過去。 四百八十塊的毛衣彈力滿分,繞過他前胸在後背成了一團,被人牢牢握在手裏。

裴冀丁一向對自己的身材引以為傲,穿衣顯瘦,脫衣顯肉,多少男男女女躺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這樣一段肌肉凝實窄腰此刻暴露在空氣裏,腰縫處卡着一個色彩斑斓的小商品:

真知棒棒棒糖,草莓味的。

小姑娘帶着警察推開門,一下子愣住了。

“呃……秦哥,你們這是……?”

不止裴冀丁尴尬,秦尚也覺得氣氛有點詭異。

秦尚的店上個月給偷了。又趕上最近急需用錢,秦尚只好同時打幾份工,把空缺給補上。

這幾天他趕完這個忙那個,一天頂多睡三個小時,精神差的很。精神差導致脾氣差,而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殺千刀的小偷。所以對于小偷這類人,秦尚目前的容忍度為零。

打工的便利店櫃臺有個監控錄像,出于對偷竊的怨恨,秦尚沒事了就在那杵着,擎等着哪個倒黴催的送上門。

杵了三天,沒想到真給他等着了。

這人看起來不大,二十左右,身上穿的也齊整。看着像是個三好學生。三好學生在食品區逛了四趟,躊躇不前。秦尚開始覺得這人有點問題了。

接着秦尚就看見裴冀丁把方便面往毛衣裏塞,塞完了發現鼓起來一大塊,還對着反光的牆面照照。

由于行為實在太極品,秦尚對這位骨骼好像有點驚奇的小偷不覺看花了眼,直到人準備溜之大吉的時候,秦尚才反應過來要抓人。

事實證明,他秦尚眼光真的有問題。除了運動褲和簡約的修身毛衣讓這人看起來純良以外,小偷同志渾身上下都透露着我是無賴別來招我的氣息。

裴冀丁染了頭灰綠的毛,只不過這幾天色都掉完了。綠是一點沒有了,就剩下幾撮淡灰色,跟挑染似的紮在黑發中間,很有非主流的風範。配上他棱角分明的臉,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被逼娼為良的街頭混混。

帥是挺帥,酷也挺酷。就是腹肌前面跟盾牌似的辣條有點黑色幽默。

秦尚那點對骨骼驚奇的神經病的好感也沒了,二話不說擰着人胳膊把人翻過去扒拉贓物。

秦尚眼瞅着裴冀丁往衣服袖子裏塞辣條,火腿,卻沒想到這麽個大老爺們在後腰這種重要的地方藏了根棒棒糖,還是草莓味的。

秦尚盯着小麥色腰窩裏那根泰然若素的真知棒,沒忍住,噗地笑了:“不是我說,你能有點出息嗎?”

偷東西被抓還被笑話,這誰能忍。裴冀丁反手把後腰藏得東西拽出來,順勢推開了秦尚。

看清了手裏的東西,裴冀丁臉都黑了。但氣勢上一點不輸,裴冀丁把棒棒糖塞兜裏,咬牙切齒:“老子就喜歡棒棒糖,你有意見?”

誰不要臉誰有理。

跟着小姑娘來得民警咳了一聲,問裴冀丁:“你就是小偷啊。看着也不大,學生啊?”

裴冀丁斜了秦尚一眼,答:“不是,無業游民。”

“叫什麽名字。”

“裴冀丁。”

“名不錯,怎麽幹點這事啊。”民警大叔掃了一眼偷的東西,跟裴冀丁說:“是這樣啊,兩種處理方法。第一,你把錢賠了,罰款五十。第二,拘留三天。你看着怎麽辦。”

裴冀丁今天丢人丢到家,幹脆破罐子破摔:“拘留呗。”

民警看向秦尚。

秦尚正打量裴冀丁。由于偷的東西實在是看不過眼,裴冀丁這會兒臉又黑又紅的。雖然看着死豬不怕開水燙,但是那點窘迫還是讓秦尚給抓住了,看起來還有點可愛。

秦尚把東西撿起來,說:“我沒意見。”

民警推了把裴冀丁,說:“行,走吧。”

裴冀丁插着兜跟着走了。臨出門的時候,他從兜裏掏出個東西拍在了櫃臺上,聲音震響。

秦尚看過去,就見裴冀丁盯着他,滿眼都是挑釁,當然臉頰還留着點因為太過尴尬而泛起的紅。

小姑娘覺得自己過了魔幻的一天,跑去櫃臺看了看,撿起裴冀丁拍在櫃臺上的東西問秦尚:“秦哥……這算什麽啊……”

秦尚扭頭去看,小姑娘手裏捏着枚金燦燦的五毛錢硬幣。秦尚拿過硬幣,硬幣背面朝上。光亮的國徽熠熠生輝,下印中華人民共和國幾個大字,再然後,沒了。

生産年份不翼而飛。

“秦哥……?”

“沒事,那小子買棒棒糖的錢。”

秦尚從兜裏掏出來五角塞進收銀機,打上一根棒棒糖的帳。

最近還是去找個算命的吧,怎麽抓個小偷還能賠出去一根棒棒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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