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邊就是禮品,去挑一個吧(下)
在接受了第二十四個路人的詭異目光後,裴冀丁從公園的長椅上站了起來。身上的衣服換成了廉價的地攤貨。
貧窮也不都是壞事,至少他只買得起22一杯的美式,清咖灑在衣服上難看是難看,卻沒有奶和糖幹了以後的黏膩。
裴冀丁想起前些日子的星巴克事故,真誠的承認秦尚這個人在他的生命裏切切實實充當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住的不好,吃的慘淡都不能迫使裴冀丁重振旗鼓,浪子回頭。湊活一詞的底線在裴冀丁這裏一再下降,然而再深的峽谷也有觸底的那天。
對形象的高要求迫使裴冀丁動了動他十幾年來都快生鏽的腦子,做出了人生第一筆交易。
頂着一身污漬,裴冀丁走進了舊手機回收店。裴冀丁一向緊趕潮流,手機是最新款的美國貨,剛換不久。裴冀丁把手機放在櫃臺上,店主小哥看了眼,問:“哪出毛病了?這手機可不好修。”
“不修。”裴冀丁打量起店內放得樣機,“賣。”
店主警惕地打量他:“這是你的手機不?”
裴冀丁用指紋解鎖打開手機說:“放心,不是偷的。最近缺錢,你看着能給多少,再給我一臺你們這兒最便宜的智能機。”
店主從櫃子裏掏出一個智能機,有點老舊,說:“二手的,你要給你一百八,充電器耳機都配。手機殼貼膜另算,手機殼最便宜十五那邊選,貼膜十塊。”然後拿其裴冀丁開鎖的手機開始檢查配件。
裴冀丁不知道市場情況,想起項白曾經埋汰他出手是個闊太太,給商家眼裏一看就是只肉豬,随便宰的那種。
自覺覺醒了生活技巧的裴二少迎來了他第一次讨價還價:“手機殼貼膜都加上,給個優惠呗。”
店主擡頭看了眼裴冀丁,把手機往桌上一放:“機子還行,保護的一般,有磨損。給你算兩千五。哥們我是看你遇到事了才給你這價錢,那二手機我平常都賣三百的。你要真是非得要優惠。”
小哥下巴擡擡,朝門口指去:“那邊,瞧見沒,一整棵樹,你随便挑一個吧,權當是給哥們你生活加點甜。”
裴冀丁順着望過去。櫃臺末端立着好大一顆塑料樹,紅色的,插滿了棒棒糖。
裴冀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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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去這道坎了還。
裴冀丁最後還是按原價,手機賣了兩千五,扣去二百零五,還剩兩千二百九十五,出門前順走了一顆棒棒糖。
裴冀丁這會學聰明了,幹啥都精打細算。找了家馬馬虎虎的民宿,一晚上八十,租一周還打折。
人才市場裴冀丁也去了,工作人員讓填簡歷,裴冀丁在特長學歷實習經驗上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最後把簡歷表放回去走了。
輾轉幾回,過去了三五天,裴少爺還是一個工作沒找着。只得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感時傷秋。
這會太陽已經落山了。垂柳下早沒了談戀愛的小情侶,剩幾個老大爺,一身白袍打太極。悠悠哉哉,看得裴冀丁覺得自己也要暮年了。
裴冀丁深知自己找不着工作是有原因的,高的他不夠格,低的他看不上。
按理說別人白手起家,幹啥都願意,裴冀丁卻不。他心裏有個标準,說不清到不明,他自己也摸不透。就好像固守最後一點底線,廢物歸廢物,可以說時機未到。但真是去做點端盤子洗碗的工作,就好像他先認了輸。
一般這種心态,叫矯情。還有一點隐秘的私心。裴冀丁不想承認,但心底挺過意不去的,他覺得有點對不住秦尚。
後來裴冀丁又去了一次星巴克,說不上什麽邏輯。就是想去看看。然而他在店裏盯着後臺看了三個小時,也沒等着那個穿着深綠色圍裙的挺拔身影。
問了收銀的姑娘,才知道秦尚竟然被解雇了!而且好像還是因為自己!愧疚瞬間席卷了裴冀丁。
對于偷東西被抓這件事,裴冀丁後來想想是有點慶幸。人的道德底線就是這麽一種奇怪的東西。丢了一次,就好像找不回來了。跨過了那條線,就有什麽崩塌了。
裴冀丁挺後怕的。雖說他是個混不吝,但真的違法亂紀的事他還真沒幹過。飙車找的正規賽道,喝酒後從來不開車,就連去請公主小姐也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真的為了幾包辣條背上人生污點,說出去真得被人笑死,而秦尚,莫名其妙就充當了那個讓他懸崖勒馬的正面角色。裴冀丁說是要找回面子,心裏卻沒什麽敵意。現在人家因為他被解雇了,他就更是欠了秦尚一筆。
裴冀丁也去過便利店,也沒看見秦尚的身影。
害秦尚丢了工作這事沒讓他抓心撓肝,但時不時就蹦出來刺他一下。
裴冀丁嘆口氣,走出了小公園。
月亮緩緩升起來,是民宿所在的胡同的唯一光源,這條胡同細窄,人家隔得遠,在鬧區裏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裴冀丁走到一半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條胡同窄,又在老城區,平常住的人也少。裴冀丁這幾日晚上回來從沒見過有人。這條街的住戶都是上了年紀的,七八點就吃了晚飯要睡覺了。
然而此時他租住的那戶人家前站了一群人,從背影上看,頭發有炸的,有長的,雖然光線很暗,但裴冀丁能看到其中的花紅柳綠,比他之前的灰綠色還非主流。
裴冀丁直覺是有人來找自己麻煩了,但是思來想去也沒想起來自己得罪了誰。他爹自诩正人君子,估計着不會找幫混混來教他做人。
裴冀丁不想惹麻煩,張揚的裴二少最近體會了生活的不易,好不容易找着個能栖身的地,裴冀丁格外珍惜。他不知道這群人是從哪裏找到他的,但惹不起總躲得起,裴冀丁當即準備轉身逃命。
天不遂人願,那夥人為首的走向了房東的門,甚至擡了手要敲門。裴冀丁自認沒什麽道德感,但他的房東是個年過六十的獨居老太太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男人哪能讓女人背鍋。裴冀丁跑不動了,硬着頭皮往前走,狀似疑惑地問:“我是這家房客,各位找誰?”
正準備敲門的男人聞聲看見他,上上下下跟紅外線一樣把裴冀丁掃描了個遍,然後問道:“裴冀丁?”
裴冀丁點頭:“我是。”
男人頓了片刻,手裏的本子敲在了鐵門上。
“揍他!”
***
白汎今天心情不好,最近借錢的都是空有膽子沒能力的廢物點心。一連幾個都是抱着他小腿大喊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的極品。
公司那邊沒有效績,氣就發在他身上。今天上午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還錢的,一氣還了五十個。白汎瞧着那面容清修的大男人穿着名牌西裝,拿着鱷魚皮的錢包,跟有了底氣般的甩過來張卡,心裏就煩。
鬼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個小白臉。
白汎跟小白臉過不去,但是不跟錢過不去,笑眯眯地拿錢,笑眯眯的對着那一夜間就變得趾高氣揚的慫貨說:“期待下次與您的見面。”然後拿着錢請兄弟們喝酒了。
本來是個好事,白汎尋思着黴運到頭,他要否極泰來了,結果酒桌上一兄弟跟他說之前讓查的人有消息了。
裴冀丁。白汎通過他秦哥的描述對這人的初步設想是有點手段的猥瑣男。上不了臺面,但是卻有點不堪下作的手段。
下午收完了錢,白汎被他兄弟一路領進了一條小道,越走他臉色越難看。等在一戶他熟悉的鐵門前站定的時候,白汎徹底炸了。
裴冀丁這個變态如果不是跟蹤他秦哥的話怎麽能随随便便一租房就租到和秦尚隔了兩個胡同的?
不能忍!這明顯就是圖謀不軌啊!
白汎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裴冀丁動機不純,從謀錢到戒色,甚至連裴冀丁是不是觊觎他秦哥的燒烤料配方都腦補出來了。
白汎忍着怒氣敲門。根據手下兄弟的描述,裴冀丁以他姣好的面容蠱惑了這家的小姑娘和老太太。以色侍人的變态!
小姑娘還在上班,開門的是老奶奶。
因為裴冀丁此人嫌疑重大,白汎今天工作服都沒脫就趕着來了,一身西裝革履,手裏還夾着賬本,幹脆裝作是社區普查的。
老奶奶不疑有他,笑眯眯地把裴冀丁給買了個幹淨。
老奶奶說是看到裴冀丁在這附近的公園坐着,就上去随便搭了個話。裴冀丁說最近想找房,老奶奶家空了個小隔間,家裏也缺錢,孫女正考慮着搞個民宿,老人看裴冀丁順眼就介紹給自己孫女了。小姑娘跟裴冀丁聊得順利,給了個優惠價,微信直接轉了兩周的房租。
白汎聽完更氣了。聽聽,故意在秦尚家附近的花園轉悠,三言兩語就唬住了老人和小姑娘。
這種人,能是什麽好貨嗎!?
白汎跟老奶奶道了謝,在門口當門神,一連等到大晚上也沒見人回來。
得,夜不歸宿,肯定在外面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罪加一等。
兄弟們都沒吃飯,就是為了給他撐場子。在等待中白汎對裴冀丁的印象已經差的不行了,急迫地想教訓裴冀丁離秦尚遠點,但兄弟們和他的肚子卻等不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不了明天再來。白汎覺得好人做到底,準備跟那老奶奶說一聲,省的被裴冀丁騙了。門都沒敲,就響起來了個和他預想中差不多的聲音。
白汎向來講究以理服人,看到了裴冀丁那副笑眯眯,看似很純良,但是痞帥痞帥的臉,以理服人的心升起了一種暴力至上的沖動。
真沒見過這麽欠揍的人。
白汎把賬本捏的咔嚓響,擲地有聲地喊了句:“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