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提親

靜默的獨處不是暧昧的便是尴尬的。唐斯羨既沒有感到暧昧,也不覺得尴尬。她認為氣氛更像是互相過招時不分高下的膠着。

唐斯羨以她“淺薄”的古代社交經驗猜測,時人在意清譽基本都與自身的利益挂鈎,如士人在意清譽是為了博得好名聲。

婦人在乎清譽是為了少些流言蜚語,讓自己過得更好。

而未出閣的少女的清譽就像是婚姻市場的談判籌碼,只有清譽好才能被好人家選擇,否則就成了被挑剩的爛菜梗,只能搭配歪瓜裂棗。

秦浈不在意,要麽是她不在乎自己嫁什麽樣的人,要麽是她壓根就不想嫁人。

“想法挺叛逆前衛的。”唐斯羨心想。

秦雩雖然對唐斯羨兇神惡煞,但也幫助了她許多,她不能不顧及秦浈的清譽。

她将做法告訴秦浈,又道:“做法已經告知你,改日你自己試一下,若是味道不對再找我。”

秦浈思忖,這道菜做起來确實費勁,即使她知道了做法,想要做到跟唐斯羨所做的魚丸那樣美味怕是也不容易。

忽然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秦浈擡頭對上唐斯羨戲谑的眼神。對方臉上是極為自戀的神态,道:“小娘子莫非意不在魚丸做法,而在——”

她指了指自己。

秦浈雖然不清楚唐斯羨是嫌棄她不自愛還是為她考慮,既然她的目的達到了,那再待在這裏也确實會給雙方帶來不便。

回了唐斯羨一個嫌棄又不失禮貌的假笑,秦浈出了廚房。

到了晌午,前往秦家拜訪的客人逐漸增多,蘇氏頂替秦雩在祠堂監督廚子準備酒菜,後者則回來與秦阮倫一起招待客人。

秦家安排的是午宴。村裏人一般一日只吃兩頓正餐,分別是早上八點多吃早飯,然後下午四點左右吃晚飯。

如有筵席,時間會适當調整,因為安排在早上太早了,客人未必能準時趕來;如選在四點多,還未吃完就天黑了,客人趕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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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合适的時間便是中午,客人吃過了早飯,來了後能從容地與主人家交談不至于因為餓肚子而出糗;吃完後又能保證在晚飯之前不會餓肚子。

唐斯羨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正午之前做好了秦雩所需的魚丸。秦浈本打算自己将這些魚丸送去給她娘,唐斯羨問了她一句:“忙了這麽一早上,小娘子還撐得住?”

秦浈頓了頓,狀似虛弱無力地捶了捶胳膊,道:“我還行。”

唐斯羨莫名有種上次去秦家蹭吃時,她好像也是這麽做作的既視感。

唐清滿面對秦家絡繹不絕的客人,似乎有些不自在,目光也不敢多看他們。聞言便趕緊上前,“我來幫你吧!”

唐斯羨将十幾斤魚丸分成了三份,各給了秦浈與唐清滿一份,道:“好了,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秦浈:“……”

是她小瞧了“唐思先”的斤斤計較、精打細算程度。

——

秦家祠堂的側院已經開了門,不少孩童在裏面嬉鬧,還有村中的婦人早早地進裏面占了位子坐在一起唠嗑。

唐斯羨她們到的時候,蘇氏在側院門口正被兩個婦人拉着聊天。

“娘。”秦浈輕聲喊了句,聲音細柔,隐約聽出了有氣無力感。

唐斯羨瞥了她一眼,又默默地收回目光。

蘇氏面前的一個紫衫婦人見到秦浈,笑眯眯地開口:“這是浈娘吧,都許久沒見過了。”

秦浈禮貌地回道:“邱三嬸好。”

邱三嬸帶着審視的目光将她渾身上下掃了遍,道:“浈娘還未有人提親吧?我今日想給我家旬兒提親。雖說你身子不好,子嗣困難,但是我家是開生藥鋪的,有的是藥。”

蘇氏與秦浈的笑容都微微一僵。

蘇氏聽這話心裏不大舒服,但礙于情面,表現得不太明顯。秦浈則有些無力,她擔憂的事情果然還是要來了。

她們都清楚這是秦阮倫中舉帶來的效應,——将來他若是中了進士,那秦浈的身價也會水漲船高,屆時即使她的身體不好,甚至不能生下一兒半女,也有的是人求娶。

邱三嬸這樣的人,唐斯羨見得多。她們嘴上說娶回去會善待,但是最後指不定嫌棄秦浈體弱幹不了重活,更借口秦浈無法生育而讓自己的兒子廣納妾室。

如今一副“我家肯接納你是你們的福氣”的态度,往後的日子也可想象。

“家裏藥多就給自家兒子多吃點吧,免得他以後提槍無力,鳥窩都掏不了。”唐斯羨看着天空,狀似無意地嘀咕。

秦浈不知怎的,忽然聽懂了她這話,要不是她咬唇的動作快,怕是忍不住要笑場了。

蘇氏與邱三嬸都愣了下,後者更是好會兒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頓時羞憤地罵道:“呸,你還要不要臉了,竟詛咒我兒!”

“你詛咒小娘子就是要臉了?”

“我哪兒詛咒她了!”

“小娘子身體明明就很好,一手能扛起九頭牛,你為何說她身子不好、子嗣困難?這不是咒她是什麽?你說你家多的是藥,不是咒小娘子天天吃藥、離不開藥嗎?”

唐斯羨說得越是誇張,邱三嬸便越是認為秦浈身子不好。

她急切地反駁:“我那是關心她!再說了,鎮前村和我們村子,誰不知道她身子弱,瞧瞧那走一小段路就快要暈倒的模樣,連傳宗接代都艱難,我們願意娶她,到底是誰的福氣?!”

她被唐斯羨激怒,口不擇言将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蘇氏聽完後,臉色一黑。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對方是看在秦阮倫中舉的份上,覺得有利可圖才提出結親意向的。但是她沒想到對方心裏竟是這般嫌棄自己的女兒!

她雖然操心秦浈的親事,可也沒到需要從糞坑裏挑女婿的地步。

唐斯羨嘆氣,一臉愁容:“我也是關心你家旬兒。你們生孩子的時候不是最在乎孩子是否帶槍嗎?既然如此,想必也知道槍對男人的重要性。這不僅關乎他能否在敵營七進七出,更重要的是他如果連槍都提不起來,你們怎好意思怪地荒了?”

她的話氣得邱三嬸七竅生煙,嘴裏反複地罵她不要臉。最後拽着蘇氏問:“這是什麽人,怎的這麽、這麽無禮,不要臉?”

唐斯羨眉峰一挑,“你連我石家莊趙子龍的名號都不知道?!”

“石家莊?”衆人對這個地名沒有半分印象,只有唐清滿暗暗思忖,這個地方興許是唐斯羨的故鄉。

秦浈掩笑,瞪了唐斯羨一眼,暗示她別鬧得太過。

蘇氏對邱三嬸佯笑道:“他是唐家人,還小,跟你說笑呢,你別見怪。”又将唐斯羨手裏的魚丸拿過來,态度平和,“你們都入席吧,我去廚房看看。”

眼見蘇氏不願意解決她們的矛盾,又提了唐家,邱三嬸不敢招惹唐家,便将氣撒在了秦家頭上:“還吃什麽?氣都氣飽了!”

說完也熄了跟秦家結親的心思,扭頭就走。

另一婦人尴尬地看着她們,原本想提親的話也都咽回了肚子裏。

衆人散去,秦浈看了眼唐斯羨,也随蘇氏到廚房去。

唐清滿這才扯了扯唐斯羨的衣袖,低聲道:“思先,這是秦家的事情,你這樣不好。”

唐斯羨道:“你跟秦小娘子往來這麽久難道沒看出來?”

“啊?”唐清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迷茫。

“那秦小娘子壓根就不想嫁人,應該說,眼下并不想嫁人。”

唐清滿怔了怔,旋即低下頭,有些不解地呢喃:“她為何會不想嫁人呢?”

“這我不太清楚。不過你說得對,秦家的事情與我們何幹呢?我這一廂情願的做法确實不好。”

已經從唐斯羨的口裏知曉秦浈可能不想成親的事情後,唐清滿再聽唐斯羨的話,便有些不贊許。她搖頭道:“若真是如此,那你也算是幫個她一個小忙,她應該不會怪你的。”

唐斯羨并不在意唐清滿的“雙标”,她笑了下,道:“你先去歇着,我回去一趟。”

唐清滿沒有問她回去做什麽,仰頭看了眼秦家祠堂的匾額,意識到這便是一個家族的象征,而她,身後并無這樣的家族。

心中剛升起一縷愁緒,眼角的餘光便看見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望着她出神。她登時警覺。

引起唐清滿的警惕後,男子回過神,神色有些羞赧,問:“請問你知道鄉書手在哪裏嗎?我爹娘喊我來幫忙。”

唐清滿往後退了些,道:“鄉書手許是在家。”

“多謝。”對方朝她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頗為憨厚老實地道,“我叫張虎。”

他沒問唐清滿的身份,顯然是已經知曉了她是誰。

唐清滿有些不安。這時,秦浈從祠堂裏走了出來,喊了句“張虎”便站到唐清滿旁邊去,“你怎麽來了?”

張虎一看見她,臉上羞赧的神色更加明顯,一下子就結巴了:“小、小娘子,我爹他、他喊我來幫忙。”

秦浈微笑道:“剛好廚房裏有些忙。”

“那我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張虎忙不疊地點頭。

他進去後,唐清滿才松了口氣。

秦浈凝視了她片刻,道:“他爹租了我們家二十畝地,算是我們家的佃客。”又解釋,“不過我爹不愛将人當仆役使喚,所以今日絕不是我們喊他來幫忙的。”

唐清滿第一次知道唐家還有佃客。只不過細想也就理解了,秦家是三等戶,家裏人少,地也種不過來,找人租佃是再正常不過的。

秦浈又問:“阿唐,似乎除了令弟,你并不擅長應付男子?”

寒氣從腳底升起迅速蹿上脊背,唐清滿的臉色也剎那變白。

她看着秦浈。那張柔弱、能輕易地卸下任何人的防備的臉上,雙眼不複先前的春水盈盈。

清澈的眸中,閃着銳利的鋒芒,像一張鋪開的網,封住了她的退路,讓她無所遁形。

作者有話要說:  唐某賤:為了報答小娘子,親事毀掉一門是一門!

秦雩:難怪我女兒嫁不出去,原來是你小子從中作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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