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漣漪

分着吃完了手裏的橘子, 秦浈将橘子皮收了起來,準備拿回去曬幹做陳皮。她道:“下次我可不幫你了。阿唐說得對,若是放任你每次都這麽處理事情, 最後害的便一定會是你。”

唐斯羨一愣, 旋即低聲笑了下, 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小娘子。”

“你這麽熟練, 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二次幹了吧!”

唐斯羨當然不是第二次這麽幹了,在她的少年時期, 用這種手段報複別人的次數, 她自己都數不清了。

因父母雙亡, 她在學校便成了異類,一開始被人捉弄時她找老師投訴沒什麽效果便忍了,後來那些人變本加厲,她忍無可忍當場就反擊了回去。

結果自然是按打架處理,還被請家長了。她舅舅為此刮了她一耳光,警告她:“你少給我惹是生非!你爸得罪的是什麽人你不清楚嗎?你這麽張揚, 引起那群人的注意,連累我們怎麽辦?”

她爸的死讓她那些親戚都意識到毒販的兇殘,普通人的他們更是擔心那些還未落網的毒販會順藤摸瓜找到他們, 連他們也報複了去。

唐斯羨那會兒正值叛逆期,要她逆來順受她自問做不到。既然沒人幫她, 那她只能靠自己。

只是明着反抗回去, 自己勢單力薄會吃虧,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她會先掌握對方的信息,然後下晚自習後, 在他們常出沒的地方蹲點報複他們。

也幸虧那時候監控還未普及,學校附近又時常有混混打架,他們即使被打了,也只被人認為是混混誤傷。

加上她努力學習,在老師面前裝乖學生,哪怕失手了被告到老師那裏,多數人都會偏向相信她。

當然,她的逃跑速度也是打那會兒練出來的。

後來遇到了一個良師,她這壞習慣才慢慢改過來。只不過卧底的那些年,她就又開始用這種手段,還帶到了古代來。

“小娘子說的是哪裏話?這種事,我在這兒還真的是第二次幹。”唐斯羨道。

秦浈抓住了她話中的漏洞,睨笑道:“在這兒是第二次,那不在這兒呢?”

“小娘子對我的事情這麽上心,是不是又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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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矯揉造作的模樣,那剩下的半句話是何意,秦浈自能領會。

與上次順着她的意思将話題揭過去不同,這次秦浈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有些話說起來便大膽了些,頗為挑逗地問:“我若說是,你打算如何回應我?”

唐斯羨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秦浈該不會真的對她有意吧?可秦浈不清楚她的身份,她這豈不是欺騙了對方的感情?那她可是一個大寫的渣女了啊!

她滿腦子都是秦浈可能從暗戀她變成明戀她的事情,登時就冷靜不下來了。

不過很快她就想到措辭,正色道:“我是男人。”

秦浈還以為她要說什麽,結果是這麽睜着眼說瞎話。她憋着笑應道:“我知道。”

唐斯羨諄諄教導:“我跟村裏的男人沒什麽區別,我也是一個十分世俗的人,你不是最讨厭世俗了嗎?我就是世俗本俗啊!你這樣智慧的女子,得保持你那雙能通達心靈的慧眼,不要被我迷人的外表、充滿魅力的人格蒙蔽了雙眼。”

秦浈“噗嗤”笑了,唐斯羨這慌張的模樣,還真是有點小可愛。

“你怎麽知道我讨厭世俗,難道是那一次聽見了?”秦浈問。

唐斯羨應了聲:“我又沒耳聾。”

秦浈點點頭,又道:“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我也牢牢記住你的話,所以‘不要別人說什麽便信什麽,要用眼睛去看,用心體會’。”

語畢,她笑盈盈、步伐輕快地回到了唐清滿那邊。

唐斯羨在原地愣了小會兒,旋即又無奈地笑了下。

秦浈這是用她教的話回敬她呢!好在對方沒有看上身為“男人”的她,不然她的罪孽就深重了。

——

夜裏,蘇氏收拾完家裏外回房,見秦雩坐在床邊長籲短嘆,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替我捏捏,可酸了。”

秦雩沒理她,她上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直把他掐回神:“你這是在思春呢?”

秦雩臉都黑了:“我思什麽春,是你女兒思春了!”

蘇氏“啊”了聲,忙問:“哪個春?”

“唐思先。”

蘇氏又給了他的胳膊一巴掌,“瞎講!”

“我親眼看見的!”秦雩氣呼呼地瞪眼,“之前沒親眼見着也就算我多心了,可是今天我看見他們在果園角落裏了,也不知道唐思先那小子跟你女兒說了什麽,她笑得別提多開心了!”

“什麽‘我的女兒’,難道浈娘不是你的女兒?”蘇氏罵他。

“現在是糾纏這一點的時候嗎?”

蘇氏哼了哼,也覺得有點不妙。她倒不是不喜歡唐斯羨,只是欣賞唐斯羨不代表認可她是當自己女婿的合适人選。

因秦浈體弱的緣故,讓他們按照門當戶的條件對來找親家是有些困難的,可唐斯羨一窮二白,秦浈哪怕跟了她也只會吃苦。萬一生了急病,怕是連買藥的錢都很難支付。她實在是不放心将秦浈嫁過去。

“不會的,我明日去探一下浈娘的口風。”蘇氏說完,又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酸痛的肩膀上,“說了這麽久,你到底幫不幫我捏一下?”

秦雩見她一點都不緊張這事,有心說她兩句,可是又想到這麽晚了,容易将秦浈吵醒,就忍氣吞聲地給她揉捏肩膀。

他們以為已經睡着的秦浈此時躺在床上,腦中回憶着自從唐斯羨過來後引發的一系列事情,可以說她的出現将原本村民之間已經有固定相處模式打亂。

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到了唐斯羨這兒,就顯得荒謬極了。她一搞事,村中向善的改變自然是有,一些人醜陋的面具也會慢慢顯出原形。

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來這兒也未必能清除一些頑疾,但是一個沒有底線、不要臉面又有能力的人出手,除非是比她更沒底線、實力更強的人,否則沒人能忽視其帶來的影響。

隔壁張春兒的哭叫聲傳出來的頻率變少了。倒不是劉田富被揍一頓後良心發現了,而是他認為他那次是因醉酒才會這麽輕易就被人打倒,因此每次巡視之前,他都不會沾酒。

他偶爾教訓張春兒,也會有鄰裏上去勸他,清醒之下,他還是頗為顧及面子的,往往不會再拳腳相加。雖然張春兒依舊被劉老媪磋磨,但不能不說一些村裏已經在悄然地發生改變。

秦浈原本認為的枯燥無味的村子生活,也因為唐斯羨的出現而多了絲趣味。想到唐斯羨每每吃癟的模樣,她都忍不住在心底偷樂。

只是回想起今日她喂唐斯羨吃橘子的時候,她的心忽然漏掉了一拍。這事她記得太清晰了,甚至當時的氣氛仿佛都還在影響着她。

這種感覺莫名有些怪,秦浈趕緊給自己檢查了一番,确定不是真的得了病,才松了口氣。

翌日,她醒來後去打水洗漱,蘇氏便湊到了她的身邊,雖然沒說話,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娘有話想說。

“娘,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蘇氏問:“浈娘,你可有心儀的人?”

秦浈:“……”

這也太直了點。

她哭笑不得:“娘怎麽忽然問我這些問題?”

“這不是看你最近身子好多了,就想操心一下你的終身大事嘛!你如果有心儀的人,也不妨告訴爹娘。”

一絲複雜的情緒在秦浈心頭萦繞,她想了想,道:“娘,大哥的婚事還解決呢!”

本來秦雩跟蘇氏在秦阮倫加冠的那一年就打算為他說親了,只是他想等自己考出功名再來議親,這樣一來,能挑選的人家會好一些。

二人一想,有功名在身确實會吃香一些,于是就多等了一年,等到秦阮倫中舉,有意向結親的人家便多了起來。不過這時候,他們倒是不着急他的親事了,想等他春闱結束後再行議親。

蘇氏當然知道秦浈的親事不可能排在秦阮倫的前面,她這一試探沒打聽出什麽來,幹脆直白地問:“那你有沒有心儀的男子,有的話,可以先定親,等你大哥成親了再完婚。”

“娘,我沒有心儀的男子。”

蘇氏剛想問“唐思先”是怎麽回事,可是又反應過來她若是這麽問出口,可能會适得其反。

“哦,沒有就沒有吧!”蘇氏覺得有可能是秦雩多心了。

蘇氏雖然沒有追問,可秦浈的心底還是泛起了漣漪。

——

去到果園,秦浈發現唐清滿已經到了,并且已經開始勤勞地采收柑橘。因有一位訂了好幾籠柑橘的富商今日會派人來取,為了保證柑橘的鮮甜,需要當天采收。唐清滿怕耽誤了時間,就自覺早到了。

秦浈道:“那你也太早了些,可吃過早飯了?”

“我帶着蒸餅呢!思先今日要進城,所以起得早了些,想着閑着也是閑着,就過來了。”

“她進城做什麽?”

“好像是要去周家要定金。”

入冬後唐斯羨便很少到河裏捕魚了,她之前養在水缸裏的魚也幾乎被榮副使定了,故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到城門口賣魚。

唐清滿離開蠶房後,為了不給她那麽大的壓力,唐斯羨就重操舊業,只是捕魚的地點從村子附近的河改到了更遠一些的江裏。

在靈泉的誘惑下,哪怕是在江底越冬的魚都被吸引上來了。唐斯羨只抓兩斤以上的魚,然後拿回去養兩天才帶去城門口賣。

她這回一出現,圍上來的人就多了,不僅是那些日常吃魚的普通百姓,連一些酒肆和大戶人家的廚子都找了過來。

他們有的人是沖魚來的,也有些是沖魚丸及方子來的。不過唐斯羨還什麽都沒說,就給周廚娘逮住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将你盼來了,我從未試過等一個人險些等成了望夫石!”

唐斯羨道:“大娘,我們不合适。”

周廚娘:“……”

她擡起手就想給唐斯羨的腦袋一巴掌,她這年紀都可以當人祖母了,這少年郎腦瓜子在想什麽?

“我對你沒興趣!”周廚娘白了她一眼,“上次你說考慮将做魚丸的方子告訴我,結果呢?你一考慮就是消失大半個月,人影都沒一個!”

唐斯羨心虛地笑了笑,自從榮副使固定讓人來買魚後,她就不想天天往城門口跑了,加上要去幫秦天幹活,以及處理魚塘的事情,她壓根就忙不過來。

“那是沒到吉日,不宜捕魚,我當然就沒出現了。”

周廚娘道:“我不管哪天是吉日,你今日帶了我要的東西來嗎?”

唐斯羨:“……”

她們之間的交易,越來越有香港警匪片那味了。

“我想了下,魚丸的制作方子我暫時不打算賣,不過你若是想要買魚或是魚丸,我依舊能提供給你,甚至可以送貨上門。”

周廚娘頓時失望,只是唐斯羨提出的辦法好歹讓她不至于那麽喪氣,她道:“那我要五十斤魚丸,三十條兩斤重的桂花魚,若是有兩斤以上的魚也都酌情要了。”

“這這麽多,是要辦筵席?何時要?”

“十一月初五是我們阿郎的五十大壽,辦的要隆重些,所以你可別含糊了,若是交不出這麽多東西,那就早些說,我好去找別人準備。”

這算是一筆大買賣了,唐斯羨覺得自己平日閑來無事都能做一些魚丸放空間裏存着,等日子到了再拿出來。就是桂花魚比較難得,她在江裏捕了一次魚,也就一兩條兩斤以上的桂花魚會浮上水面。

“過兩天我給你答複。”

周廚娘不滿她又是這麽含糊其辭,不過她也沒辦法,誰讓周家的郎君指明了要這少年郎的魚呢!

“那兩日後你到周家來,我們交定金。”

兩日之期到了,唐斯羨便如約到了周家找周廚娘。

雖然離周家郎君的五十大壽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過周家上下似乎已經開始張羅了,周廚娘身為筵席的主廚,也是在廚房忙裏忙外。

她跟唐斯羨沒什麽敘舊的時間,直接讓管家拿出周家立的契書給唐斯羨。那管家見她只是一個漁夫,便質疑道:“你看得懂嗎?我念給你聽吧!”

唐斯羨微微一笑,将契書拿過來:“多謝,不過我看得懂。”

她仔細地看了幾遍,确定內容沒問題後,才簽字畫押。那管家見她無論是拿筆的架勢,還是寫得字都不像是一個漁夫該有的,頓時覺得剛才的話像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他沉着臉色給了她一部分定金,然後就不願意再搭理她了。

周廚娘悄聲對她道:“他向來狗眼看人低,你不必在意他。”

“我沒在意他。”

唐斯羨收了錢,本來打算就此離去,忽然想起陸老媪說過唐妁是嫁給了一戶家世頗為不錯的高姓人家。那麽作為樂平縣的士族周家,或許在十幾年前會聽說過高家,而周廚娘在周家待了十多年,或許也有所耳聞。

于是她問周廚娘:“跟大娘打聽個事,不知大娘是否知道樂平縣或者饒州的高家?據說這個高家在二十多年前還是大戶人家,後來破落了……”

周廚娘道:“姓高的人家挺多的,不過你說已經破落了的高家,我想想看……”

她絞盡腦汁想了片刻,忽然記起有個接近唐斯羨描述的人家,“好像是有這麽一戶人家,二十多年前家底還挺豐厚的,在樂平縣有田地幾十頃,奴仆成群,吃穿用度皆十分奢華。後來似乎是得罪了官府,便開始沒落了。”

周廚娘說得起勁,“不過高家真正被敗光是在十多年前,高家那群過慣了好日子的子弟壓根便不懂得經營家業,只知吃喝玩樂,才短短幾年,本來剩餘便不多田産也被變賣得只剩下數頃。再然後高家分家,數頃田被拆成了十幾份,就這樣,至今都沒振作回來。”

“大娘你知道得真多!”唐斯羨吹捧她。

周廚娘得意地笑了下,旋即低聲道:“我知道這些事,那都是因為小娘子的夫家,跟那高家是表親!”

唐斯羨突然覺得這樂平縣挺小的,就這都能讓她碰到相關的人,她穿越後也算是錦鯉附身了吧?

不過高家都已經分崩離析了,那她的姑母會不會随着遠走他鄉的高家子弟離開了饒州?

搞了半天,她還是沒能得到有效的消息。

忽然,周廚娘神秘兮兮地跟她八卦道:“對了,還有件事,那高家的纨绔子弟多,幹出來的混賬事也多。有個叫高哲峥的纨绔子弟在敗光了家産後,為了二十貫錢,将他妻子唐氏發賣給了一個富商。你說,這種事是人幹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秦浈:爹,我沒思春。

秦雩:你懂什麽,我這叫旁觀者清。

秦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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