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都說命運弄人。沈天郁很信這個說法。前世他萬念俱灰走向死亡,上蒼又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今生他看淡生死,随遇而安,只想找份體面而且不至于餓死的工作,不争不搶,只求家裏人平平安安,安穩的走過這一生。

誰知他不争搶,自然有那種好運氣,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頭上。

一切都要從那場招聘會說起。那一年,沈天郁大四。

沈天郁的學校全國著名,一到臨近畢業的時候就會有大批的公司來學校裏招聘,條件好,機會多,許多想工作的人都會留意那段時間,把自己的簡歷投出去。

沈天郁在重修那一年退了學生會,理由是自己身體不好,沒辦法再因為其他的事情分神費力。除了出色的成績,沈天郁就再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特長了,你可能說他英語好,語言天分高,确實是這樣,可全國性的英語比賽,包括朗誦、法律英語等一系列相關內容,他從來沒有拿到過證書,總是以很微妙的原因落選,讓輔導老師扼腕。

因為沒有拿得出手的獎項才華,沈天郁決定保研,在學校裏多待三年,之後再去找工作。

其實那時候還沒有擴招,大學生是極其稀罕的存在,他想找工作就能有工作,而且說不定還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沈天郁傷腦筋的想,可能是他現在不太願意接觸社會吧。

工作對他來說,并不是火燒眉毛的事情。比起工作場上的爾虞我詐,他更願意待在安靜的學校,偶爾打點小零工,給家裏添些錢,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他為什麽能如此悠閑?值得一提的是,尤金勤夫婦的服裝廠辦得風生水起,生意一天比一天紅火,家裏前年就在北京買了房,還給陳夏生買了一輛車,好言好語的勸他,讓他回家裏幹。陳夏生卻說:怎麽能讓家裏把自己的前路鋪好呢?不去,絕對不去。

于是他安穩的當起了沈天郁學校最帥最英俊的男保安,一幹就是四年,并且表示,如果沈天郁不畢業,他就一直幹下去。

那一天和所有平靜度過的日子沒什麽兩樣,都是藍天,烈日,微風。河邊的柳樹重重彎腰,纏繞的都是蚊子。湖水發綠,味道奇異。

招聘的人坐在傘下,面無表情的看着旁邊擁擠得學生,沈天郁雖然不想參加,卻還是湊熱鬧的看了一眼。這一看,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說熟也算不上,只是有幾面之緣。沈天郁正在猶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的時候,那人就擡頭,看到了自己。

男人愣了一下,擡起手,對他招了招,示意沈天郁過來。

沈天郁推着自行車,走過去,打招呼:“學長,好久不見。”

那人頗顯冷漠的點點頭,從旁邊抽出一張表單,遞給沈天郁,說:“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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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郁有些奇怪的拿起表單看了看。旁邊來應聘的學生很多,一個個都彎着腰在填。雖然沈天郁沒有興趣工作,但是看在是認識的學長的份上,沈天郁還是乖乖填了一份。

完後他對男人點了點頭,就此別過。

大四就沒有課了,但是某些天還是會住在學校裏。上樓的時候,沈天郁聽到別的學生竊竊私語:“你看到沒有?就是那個叫陳啓明的學長,上次還來咱們學校演講了,長得好年輕……”

“那麽年輕就創業成功,真厲害。不知道這次會招多少人呢。”

“也是……”

沈天郁想了想,心說,陳啓明,對,就是這個名字。

他和陳啓明第一次見面很巧。那一天他剛剛返校,就醒得早了點。六點起床後到操場跑了半個小時,吃完早點,七點鐘坐到了教室。他早上第一節課是九點五十,教室裏就已經有一個人坐着了。

因為他來的太早,沈天郁就對他說了句:

“早上好。”

陳啓明淡無波瀾的擡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說:

“來這麽早?”

“嗯。”沈天郁無心繼續這個話題,坐到座位上,在書包裏拿課本,道,“你不是也很早?”

那人冷冰冰地說:“我不是大一的。”

沈天郁點點頭。他以為這人不是大一的,那就是大二或者大三的。不過陳啓明看起來很年輕,好像還沒有自己大,引得沈天郁多看了兩眼。

後來他們每周的這節課都能遇到。陳啓明主動和他說話,借了兩本沈天郁的專業書,一來一往,就有了一點交結。

可在一次期末考試中,沈天郁卻看到陳啓明抱着一個密封裝的試卷,這才發現陳啓明原來不是學生,已經是博士生,在當教授的助教了。

沈天郁很驚訝,陳啓明看起來那麽年輕,應該沒大自己多少歲,怎麽會就成了博士呢?那時沈天郁以為陳啓明會留校任教,可下個學期,陳啓明就不當助教了,聽別人說,他是去自己打拼事業,好像幹得不錯,當年還做了優秀畢業生代表到臺上演講。

這是他那天的一個小插曲,本來以為不會‘節外生枝’,誰知道一個星期後沈天郁就收到了陳啓明的郵件,邀請他來自己的公司。

陳啓明甚至給他打了電話,仔細的講了工資待遇,問他要不要來。

沈天郁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可能要在學校裏多讀幾年的意願,但最後還是被陳啓明說服了。

他說了一句話,讓沈天郁很難受。

他問:誰給你這麽懶散拖沓的權利呢?你還是單親家庭。我以為你會更理解家人的不容易。(注)

仔細想想,這些年來陳夏生和尤金蓮确實一直都在遷就沈天郁。為了陪着他,陳夏生在學校裏找了份保安的工作,辭去了原本在家鄉的辦公室肥差。要知道那時候陳夏生已經可以高遷到上海了,卻因為他硬生生的拒絕了這次機會。

那一刻沈天郁突然覺得,自己為他們考慮的太少了。而陳啓明用的那個刺耳的詞——懶散拖沓,則徹底擊垮了沈天郁安閑的借口。

他成為陳啓明公司的法律顧問,最開始只是小助手,工資一個月一百元,勉強夠沈天郁一個人用。陳夏生卻覺得很高興,到處和別人炫耀,說我弟弟是大律師,給別人打官司。

實際上沈天郁根本沒有資格去打官司,聽了別人傳到自己耳朵裏的陳夏生的謠言,哭笑不得。

再過了兩年,實習經驗有了,沈天郁就開始慢慢自己處理案件。除去陳啓明公司的案子,沈天郁接手不少其他類型的案子。他頭腦睿智,邏輯清晰,表達能力好,最重要的是為人真誠,很客氣,懂禮貌。委托人都願意再找這個英俊的小夥子。

一轉眼,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

優秀律師,青年傑出法學獎章,代表人物……

各個頭銜他都拿了個遍,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每天忙得沒有一刻坐着喝口茶的時間,卻堅持每天都要回家吃晚飯。

春節是他最快樂的時候。因為沈天郁會有難得的一個星期假期。他會和陳夏生、尤金蓮、尤金勤、陳寡婦一起回老家,在那裏過年。

村裏人都知道沈天郁發了大財,背地裏就有議論了,說什麽他這麽有錢也不把老家的房子裝修一下,還是那麽破破爛爛的三間小房,單層的,連蓋個樓房的動靜都沒有,太不像話了。要不是沈天郁每年都回來,他們肯定說沈天郁數典忘祖。

沈天郁清楚地知道別人對他的看法,可家裏一致同意,絕不翻蓋這套房子,而且每年都要回來。

房子老是老,但是勝在暖和。暖氣非常足,在家裏只要穿件薄毛衣,就能讓人脊背出汗。

尤金蓮和陳寡婦在廚房裏做飯,沈天郁與陳夏生坐在沙發上,尤金勤在床上看報紙。

安靜了一會兒,陳夏生悄悄地把手往沈天郁的西裝裏探。沈天郁不動聲色的按住他的手,反手一拽,自己把他的腰帶解開,順着探到陳夏生的褲子裏,隔着內褲,警告似的摸了摸陳夏生的臀部。

尤金勤還在客廳裏,他們倆不好做的太過分。陳夏生親了親沈天郁的下巴,把他手拽出來,整理一下腰帶,跑到廚房裏幫媽媽輩的人包餃子。

尤金勤輕咳一聲,吸引沈天郁的注意力:

“花芽,你過來一下。”

沈天郁站起來,坐在床上,問:

“怎麽了?”

“狗蛋最近還聽話嗎?”

沈天郁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

“那就行。我最放心你,狗蛋要是不聽你的話,你就告訴我。不過,我這個老頭子喲,管不了什麽了,狗蛋只聽你的,我可管不住……”

就在沈天郁開了第一家律師事務所時,陳夏生向尤金勤出櫃了。出乎意料的是,尤金勤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個事情了,只不過一直沒做出表率,看到陳夏生跪在地上,請求自己理解、同意,尤金勤只是深深嘆了口氣,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狗蛋對你太好了,而且看你的眼神不對。”後來尤金勤對沈天郁解釋着說,“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你媽當年看你爸那樣。我記得可清楚……”

年夜,村裏大放煙花爆竹,家裏人沒人愛看春晚,就關了燈,各自睡下了。

沈天郁和陳夏生在被子裏小聲的接吻,也許發出了粗重的喘息,可都被爆竹聲掩蓋住。只有所有爆竹聲都停下來的時候,他們才會停頓一下,過一會兒,又重重地撫摸對方的身體。

鄉下的炕是和地板接在一起的,不會發出‘咯吱咯吱’的暧昧聲音。沈天郁放心的大力抽插,頂得陳夏生渾身顫抖,弓着身子,射了許多次。

第二天他們兩個九點才醒。沈天郁難得睡一個懶覺,躺在床上,怎麽都不肯起來。陳夏生湊近,仔細看沈天郁濃密修長的睫毛,忍不住想親他。

沈天郁被陳夏生小狗似的親吻弄醒,迷茫的睜開眼睛,被窗外透徹的陽光晃了下眼,眯着眼睛,半天才适應。

“……困。”沈天郁低着頭往被子裏鑽,一副還要睡的樣子,陳夏生笑着把他往外挖,說:“先吃飯,吃完了再睡。”

“……吃完了就不想睡了。”

家裏的被子很厚,都是以前尤金蓮自己種的棉花做的被子,質量好,很保暖。沈天郁在溫暖的被子裏翻了個身,湊到陳夏生耳邊說了不少悄悄話,這才肯起床。

陳夏生親手給沈天郁套毛衣,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鼻子,又膩歪了一會兒,才開始疊被子。

沈天郁看着陳夏生跪在床上,結實修長的後背來回動,他突然說:“咱弟弟都快上大學了吧?”

指的是陳夏生的那兩個雙胞胎弟弟。

“是啊,”陳夏生說,“他們學校管得可嚴了,春節就放三天假,還不如你。可是這麽死學有什麽用?他們成績沒你好,估計上不了什麽好大學……”

“別擔心,不是說擴招嗎?肯定有大學上。”

沈天郁靠在牆上,仰頭看着天花板。當年那些看起來像蘿蔔頭一樣矮的小孩子們,如今也到了快要上大學的年齡了。

時間過得真快。仿佛昨天,他還是久卧病榻,無人垂憐的可憐蟲,轉眼間,他想要的,什麽都有了。

親情,愛情,友情。

你說他為什麽不想重蓋這套房子?把這裏修得如同宮殿一般,豪華、奢侈、富麗堂皇?

因為無論這裏是什麽樣子。都是他心底,最明亮的地方。

(注):陳啓明是同作者的小說《活着》中的主人公,有興趣的妹子可以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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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故事到這裏就要到尾聲了,之後還會寫兩個番外。被鎖的話也不會發到不老歌裏了,當成買定制的妹子的福利吧。

以前寫到完結的地方,我總會有很多話想說。可這次卻覺得沒什麽要說的,大概是《農家》寫的太平淡了,把我也弄得非常平和。

總有妹子和我說,天郁太‘不追求上進’了,‘自私’‘冷血’,似乎重生一次,只有立刻賺得大錢,才是‘不自私’,是‘有上進心’。可我不想這麽寫,我想寫的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重新回到自己的幼年,沒城府,很驚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

天郁做了什麽呢?他随遇而安,享受自己的生活。最開始給他起名字的時候,我只确定了,他名字的縮寫一定要是‘STY’,也就是‘曬太陽’。在他的童年,我希望能讓他有好的回憶,比如河邊撫摸他的臉的柳樹,比如一根麻繩做成的吊床,和狗蛋抵足躺在一起,被陽光曬得睜不開眼睛。我喜歡天郁。他做到了很多我沒有做過的事。

至于覺得天郁冷血的妹子,我只能說,他本身的性格不是這樣的。只不過是我的筆力不夠:比如,我寫尤金蓮生病時不願意去醫院。這并不是他家裏很窮很窮,而是普通人對醫院的恐懼。那時的醫療規則遠沒有現在這樣透徹,他們不相信醫生,怕花更多的錢。而這位堅韌倔強的母親,寧可自己忍受巨大的疼痛,也想完成孩子的大學夢。

我也喜歡夏生。他單純,可靠,一心愛着自己的戀人,忠誠而且頑強。我希望他像是太陽一樣溫暖天郁陰霾的內心,讓他知道,愛情,親情,也這麽美好。

所以他的名字是‘夏生’。

《農家》從一開始寫的時候就被別人否定,說‘土氣’‘肯定不會有大成就’。事實上也确實是這樣的,它的點擊不如我上一篇文的一半,留言也少的可憐。可寫到這裏,發現我一點都不後悔。《農家》沒有讓我寫着寫着淚流滿面,沒有讓我有多大的心情波動,可是那種脈脈的溫情,卻讓我幾乎不敢下筆,生怕破壞了整篇文的基調。

本來設定是要多寫幾章天郁的事業的。可回頭一想,我寫它幹什麽呢?寫天郁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人的白眼,一步一步,掙紮着拼出一條血路……

我想寫的不是這些。我要的是感情,希望我親愛的讀者們可以理解我。

還要說,謝謝一直追文的妹子,你們辛苦了,尤其是每章都給我留言的,我肯定記住你們了,而且在很長時間都不會忘記。只是有時候不太知道該怎麽回複你們——總覺得自己說的不夠好,會讓你們笑話。

阿鬼的下一篇文講的是被人欺負的攻穿越到獸人大陸,發生的一系列冒險故事。我知道我不擅長寫升級流,所以這篇文也不是升級流……嘛,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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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在全文存稿中,歡迎圍觀。

我也在考慮要不要開這個文,可最後還是想寫。撲街是肯定的啦,但是我就是想嘗試一下這種風格……

趁現在年輕,多嘗試嘗試。基友說,你別給自己貼标簽。我覺得她說的很對。

希望下一篇文還能和你們相見。

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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